第65章 烈火蝴蝶02

烈火蝴蝶02

尤融咬緊牙關,臉漲得通紅,阮笙歌就近距離俯視他,欣賞他的羞惱,看不夠似的。

“起來,”尤融偏過頭不看他,怒罵,“把我手解開。”

阮笙歌逗了他好一會,見他差不多要翻臉了,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居高臨下地宣布:

“我去樓上給你拿被子。”

“我不要!”尤融瞪他,恨不能用眼神殺死他,“我要解開!我要起來。”

“你要!”阮笙歌壞笑,用攝像機一樣的眸光将他完整地打量,“你需要躺着,冷靜一下,你的情緒失控了。”

尤融恨得不行,到底是誰在發瘋!

手腕被捆得死緊,血液都要凝滞了,腕子上一片通紅,泛着豔麗的一顆顆紅血點,像他迷茫、惑亂的心。

那振翅欲飛的蝴蝶,都被縛得奄奄一息,像憋紅了臉似的,泫然欲泣…

阮笙歌上樓了,腳步悠哉,甚至邪惡地哼着歌。

尤融氣鼓鼓地聽着,他哼的是自己的歌,《紫色長夜》改版的《璀璨華燈》,唱得惟妙惟肖,比原版還帶勁。

從前阮笙歌就不止一次警告過他,不要騎在他頭上撒野,阮笙歌那個瘋子,一直自認是無冕之王,掌控着每一個他想掌控的人。

即便自己現在是風光無限的大明星了,阮笙歌也一樣敢在他世界裏耀武揚威。

尤融躺着,室溫很暖,地毯很柔軟,是白雪一樣潔白無瑕的顏色,那麽像他從前向往的自己。

可躺久了,仍會感覺身子僵硬,後背酸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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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辱還是惱恨,他已經分不清楚,只能看清阮笙歌是個瘋子,幼兒園那會是小瘋子,後來是華麗的瘋子,現在…經年日久,像地獄業火滋生的花,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陰郁的瘋子。

一個大變. 态!

尤融只能紅着臉等着,有一種幕天席地的松快,又從四面八方的風拂下,生生受着每個毛孔傳來的戰栗。

快入冬了,天那麽涼,像他陷入暴風雪的心事。

阮笙歌将他早晨蓋過的棉被拿來,像一片潔白的羽毛,輕輕籠在他身上,溫融的暖意瞬間驅散了前一刻徹骨的寒涼,像一個擁抱,那麽輕柔、缱绻…

上面帶着阮笙歌的體香,還有他身上的竹枝一樣的味道…阮笙歌曾說,那是龍井茶香,他最愛的味道。

阮笙歌将他蓋好,細心掖好被角,藏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手指溫柔地捏了捏他的臉,像他們沒有因為三年分別而帶上任何隔閡…

尤融翻動睫毛,心事綿綿密密…他知道,這一刻任何溫暖的感官都只是錯覺。

總有些話要徹底說開的。

阮笙歌又回到流理臺邊,開始清潔先前被弄髒的地板。

尤融只能以躺着的姿勢,費力地擡高腦袋,虛虛望着那個遙遠的、熟悉的人影。

阮笙歌像有什麽執念,再次拿了排骨和海帶,開始熬湯,海帶排骨湯。

香味一點點飄過來,盈滿鼻尖,那麽酸楚,那麽迷戀…

這鍋湯熬得太久,尤融在潰不成軍的悲傷面前,閉上眼睛,輕輕地睡去。

一片羽毛在臉頰上緩慢地、來回地刮弄,尤融困倦不已,又惱火不已地睜開眼睛,便對上了阮笙歌的臉。

眼梢拂過,他真的拿了根黑色羽毛在自己臉上刮弄。

尤融瞪他,“我現在必須起來。”

阮笙歌這回像是開心了,餍足了,配合地給他松綁。

尤融搶過腰帶,在被子裏憋紅着臉狠狠系牢,将睡袍整得嚴絲合縫,才聖潔無比地鑽出了被窩。

跟阮笙歌面對面迫視,阮笙歌眸光柔了,可尤融的恨和羞惱,一刻也未曾停息過。

“吃飯吧,吃完再說。”

阮笙歌輕輕拉他,像牽一個迷路的孩子,護送他回家那樣,小心翼翼地。

尤融肚子餓得,腳步都輕飄飄的,阮笙歌連連回頭,想扶他…又強行克制住了,只目光關切地看他,放慢腳步等他。

兩人坐在餐桌的兩邊,餐桌和流理臺一樣,是比常規高出一大截的設計。椅子是高腳椅,帶後背和扶手,不知是不是特意的,這個區域只有兩把椅子,一黑一白,像他們對立在兩個極端的世界。

并不融合,卻不違和。

尤融坐在高腳椅上,垂眸小口喝湯,湯微有些燙,還有姜片融在裏面那種淡淡辛辣卻很好喝的味道。

一瞬間,眼眶泛酸,大顆的淚掉落進湯裏,濺起湯汁像石子投進湖心,泛着一圈圈漣漪,那麽意難平…

為了掩飾,他吸吸鼻子,夾起一塊排骨輕輕啃,可越是壓抑,心裏的酸楚燒得越厲害,手腕都禁不住打顫。

擡頭,淚蒙蒙一片的視野裏,阮笙歌的眼睛也紅了,那麽痛楚,那麽委屈,像受盡折磨的人不是自己,是他…

“你最近在我這住下。”

阮笙歌說。尤融看着他,看見他睫毛濕了,眼底水光一片,隐隐泛着紅血絲。

皮膚比當初更蒼白,像極了這幾年每次醉酒後,夢裏看見的那個樣子。

夢裏的人不再穿各種色彩濃烈的上衣,潇灑的牛仔褲,永遠穿的是一身矜貴的黑,陌生的紳士名流的氣息,将那個阮笙歌包裹得疏離,觸不可及。

眼前的人更清減,更修長,像電影屏幕裏的男主角,僅僅是坐在那裏,就熠熠生輝,一雙深邃的眼睛,現下濕漉漉的,憂郁而迷人。

“我不住這,我要回家。”

尤融舀起一片海帶,深深的綠色,像極了他回家必經的密林,阮笙歌曾帶他扮演小狐貍,帶他喝酒的密林。

從前有多害怕,如今就有多懷念。

住在那個玫瑰莊園,像執着地守護着一個夢。

阮笙歌深深看他,蹙起了眉心。

“外面全是記者,還有無數狗仔,你的粉絲,我的粉絲…”

“這屋子,暫時我倆都出不去,生活必需品我的助理會每天準時送來。”

尤融靜靜聽着,心煩意亂,也失落落的。

“你家那邊圍着更多的人,一整片森林都被滲透得差不多了,遠處的高山上都人山人海…不僅有攝像機,可能還有極端分子,像狙擊手那樣盯着你,随時準備圖謀不軌…”

阮笙歌沒有吓他,新聞發布會之後,尤融的回應被主流媒體批評為嚣張、狂妄,帶壞青少年。

熠晖的公關團隊仍在一刻不停地忙,而他出手拿舒柏序的緋聞壓消息,只起到救急的效果,目前局面不過是影帝和歌星共沉淪。

連帶着阮笙歌粉絲和尤融粉絲,至今仍在網上氣勢洶洶地撕。

還有預想之中的,邱善延的作品被無數書粉和影迷挖出來公開處刑。

目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人知道邱善延就是阮笙歌。

否則他倆的事業就一并完了。

這次有預謀有組織的黑料,自始至終用大手筆,源源不斷投錢炒熱度,大有魚死網破不收手之勢。

而兩人的粉絲,重點撕的問題已經不再是陰謀與仇恨,而是他倆到底誰攻誰受。

阮笙歌很頭疼,他怕尤融知道這些,傷了自尊…家裏的電視他都不敢打開,手機也緊緊藏着。

尤融自己的手機在墓園摔爛了,被他趕過去焚毀了。

目前尤融處于跟外界失聯的狀态,阮笙歌希望照顧他一陣,陪他度過這次的危機,也讓他好好休息一陣。

尤融公司的工作對接,阮笙歌都替他代勞了,自己寫了一半的新電影劇本,也暫時擱置了。

他們雖然回不去了,只能當朋友,但即便如此,阮笙歌也想用盡力氣去珍惜這個朋友。

一生之中,無人能取代的朋友。

尤融喝了一口湯,還是熟悉的味道,心一點點暖了。

“邱善延,是你的筆名?”

“是。”

阮笙歌珍重地看他,眸光隔着潮濕的水霧,壓不住內裏暗藏的洶湧急流。

“為什麽取這名字?”尤融拿勺子,一下一下在湯碗裏攪動,也攪亂了兩人的心。阮笙歌聲音壓不住一股迫切,“這世上除了阮笙歌…”他眼裏霧氣更深,缱绻灼熱,“就只有邱善延抱過你。”

尤融的手頓住了,想反駁,想怒吼…邱善延那不是抱過他,是抱摔過他。

心潮不定好長時間,那股子沒來由的躁怒總算寂了。

阮笙歌卻開始情緒失控,他用力一把抓過尤融的手,眸光絞着他左手腕上的蝴蝶紋身。

“我為什麽妥協,你還不懂嗎?我想保護你,保護你的人生和夢想。”

生平第一次,他在尤融清醒時,在他面前流淚…那眼淚那麽洶湧,那麽燙熱,像兩個人世界裏揮之不去的痛。

“你對得起我嗎?”

尤融全身都在打顫,臉上血色褪盡,只留下缥缈、空洞的痛,從眼梢滾落到唇角。

阮笙歌握着他的手腕,像要将他腕骨捏碎:

“如果要報複他,我有一萬種法子,但沒有一種是以犧牲你前途做代價的。”

他的眼淚那麽密集那麽破碎,打濕了濃密漂亮的睫毛,将原本深邃的瞳仁浸染得,像夜空的星子一樣動人,裏面卻盛滿了愁殇。

“就算你要那麽做,就不能等一年嗎?你辛苦讀書那麽多年,進校第一挂在公告欄,你知道那天送你去報到,我看着你的照片,心裏有多喜歡嗎?”

他聲音哽咽了,手卻執拗地使出更大力氣,像要将尤融腕骨上刺眼的蝴蝶捏到消融在空氣裏,讓一切回到從前。

“你連前途都不要了,畢業證書都沒拿到,白讀了三年,不可惜嗎?”

他連連發問,像絕望的獨白:

“為什麽你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醫院,你起碼等我醒過來,問過我,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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