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烈火蝴蝶04

烈火蝴蝶04

陀螺邊的地上,有一只蝴蝶樣的黑匣子,蓋子上,蝴蝶翅膀的每一處紋路,都閃着極細的磷光,像阮笙歌當初回應緋聞時寫的歌,《烈火蝴蝶》。

蝴蝶的頭頂上,擺着一根黑色羽毛,尤融知道,那是一個火機。

羽毛是他哥特搖滾舞臺現場,常常會用到的一種象征,也是他渴望自骨子裏生長出來的,能掙脫枷鎖的自由意志。

聲音發顫,尤融輕輕地問:“蝴蝶的心裏,裝着什麽?”

阮笙歌一步一步走來,神情有一絲灼熱,帶着虔誠。

“手稿、歌詞、詩…遺書,還有…你的畫像。”

尤融輕輕笑,靈魂開始飄揚,那麽自由。

“為什麽要将這些留下,又為什麽燒?”

阮笙歌跟着他笑,顯得有一絲浪漫,一絲癡傻。

“為了咱爸,在天上也能看,日子不寂寞。”

尤融打開黑匣子,裏面滿滿當當,都是飄着香味的紙張,黑色紙張、深灰色、墨綠色…基底顏色就這幾種,各自不同的夢幻…

是他倆穿的衣服的常見色。

字跡是熒光筆寫的,不是金色就是銀色,像兩人夢裏那些搖搖欲墜的蝴蝶。

頂上一張是他的畫像,是草原奪冠那天,一個人策馬奔騰,向着日頭射箭的畫面。

尤融知道了,懂了…阮笙歌一直在他身後,陪着他,守着他,看他一路走來。欣賞他的快樂,品嘗他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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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融蹲下來,像承受不住這一份深情,顫動的睫毛,掩不住紛亂的心。

尤融拿過一沓紙張,嗅着紙張的香味,每一張都是不同的香,從桃花到芙蓉,再到松柏、寒潭,最後是大片馥郁的龍井茶香。

尤融将紙張的一角點燃,站在空隙無垠的大平臺上,像浮在高空,那麽缥缈,一場華夢盡在手中。

晚風微涼,聲音呼呼的,那麽像寂寞在唱歌。

火焰忽明忽滅,映着他的臉,阮笙歌深深看着。

看他快樂,看他品嘗烈火,看這些年無數失眠的夜裏,自己掙紮着留下的字跡…

火焰從炙烈到黯淡,尤融垂眸,将快燃盡的一沓紙張伴着飛灰,緩緩丢進陀螺裏…那一瞬間,他眼睛亮了,堪比天幕的繁星——

琉璃質地的巨大陀螺,随着火焰,頃刻間迸發出巨大的光亮,璀璨奪目至極…那些光亮甚至能照亮夜空,照亮整片的荒山,像極了曾經見過的,象征夢想的那一場煙火。

陀螺緩緩旋轉着,慵懶而又溫情…停不下來似的,勾勾纏纏,情深缱绻…

底座上墜着一個鈴蘭花圖案的金屬部件,說不好是風鈴還是音響,忽然緩緩洩出一串靈動的音符。

尤融湊過去聽,竭力按捺自己狂亂的心跳,那心跳還是跟打鼓一樣,震撼着耳膜,不止不休。

這首曲子,竟是他參賽時唱過的那首:《荊棘叢中》。

尤融眼眶泛酸,一回頭,阮笙歌就站在他身後,沉溺一樣地看他。

尤融起身,迫近一步,伸手勾住阮笙歌的脖子…雖然這個昔日戀人,如今身份華貴,富有而透着疏離,可他始終是阮笙歌…

“我不恨你了。”

尤融靠近阮笙歌耳邊,将滾燙的淚蹭在他脖頸上,又輕輕咬了一口,像從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這泛着濃烈香味的、灼熱的肌膚,依舊是熟悉的樣子,像這些年的夢。

“我聽你的話,我會放下,我就看着你幸福的過。”

大顆眼淚簌簌跌落,呼吸那麽難,心那麽困惑…是誰眼淚洩露了心事,每一個細胞都在哭泣着不甘心…舍不得…

可是沒有辦法,愛情從不是強求能得到的果實。

阮笙歌一把将他摟緊,摟得那麽肝腸寸斷,滾燙的呼吸那樣失控,像要将他嵌進身體裏。

呼吸可聞的灼熱裏,一個全身心渴望卻被拼命壓制後、終于按捺住的吻,就這樣在漆黑的星幕下,被夜風吹散得無聲無息…

這個晚上,兩人就躺在天臺上,裹在同一個厚厚的、泛着香味的棉被裏,交頸而眠,好夢正酣。

阮笙歌用手臂給尤融當枕頭,尤融像小孩子一樣,緊緊抱着他的腰,将腿纏在他腿上。

兩個人體溫灼熱,心跳狂亂,腦子裏黏黏糊糊,是濃得化不開的感情,伴着眷戀…時而旖旎…時而傷感…心緒像跳躍的琴鍵,雜亂得彈不出一首完整曲子。

星幕像夢想的海,晨曦像離岸的船。

日出的時候,阮笙歌将尤融抱着,坐在他腿上,背靠他激烈的心跳。天空最耀眼的一刻,尤融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得驚呼出聲。

阮笙歌便俯首,狠狠一吻,落在尤融柔軟、蓬松的頭發上。

攬着尤融腰的手,那麽用力,像撕裂了情緒的囚籠,即将掙脫理智的失控。

他們不是第一次在一起看日出,上一次…便是他傾其所有、将占有欲徹底爆發的那次。

可時過境遷,真正藏在心裏的,其實什麽也沒改變。

依然想占有這個人,不是當他的影子,而是獨占…将他困在這座荒山,永生永世也出不去,只能浸染在他賦予的海洋裏,将他當作漂泊的船…

很久以後,阮笙歌才依依不舍地,按捺住那些恍惚華夢,讓灼熱眷戀的唇,輕輕遠離了尤融頭發的香氣。

兩個人牽着手,十指緊扣地走下天臺,去往一樓準備早餐。

像從前那段極美的日子,阮笙歌下廚,尤融打下手。

廚房裏的兩人,面目依然那樣年輕,熠熠生輝,閃耀着不同的美。

仿佛仍是兩個少年,無憂無慮,一邊暢想未來,一邊享受當下。

在菜場裏勾肩搭背,一塊跟小販讨價還價,最後笑鬧着,一人提一袋子戰利品回家。

沒有搖滾明星,沒有大神編劇,沒有緋聞厄運,也沒有被人關注。

銀行卡裏沒有太多的錢,住着岌岌可危的空樓,出門騎一輛酷炫的銀色機車,風馳電掣,将城市煙火狠狠甩在背後。

那些桀骜不馴的年華,曾那樣灑脫快樂。

……

尤融最終還是在阮笙歌家住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都要思考,關于危機,關于合作,關于兩人的關系。

第一個對這居所熟悉的夜晚,望着無主燈的燈效,像碧綠的曠野一樣潇灑自由,尤融恍惚間覺得回到了曾經的草原。

他在矮坡上吹笛子曲,《烏蘭巴托的夜》,昔日獄友依蘭鑰在他身邊,用埙吹奏《大魚》。

那個晚上,一切是那樣靜谧與美好。

那時,雖然阮笙歌已經離開他,但他沒有一晚不想念,抱着熱切的希望,堅信阮笙歌總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

此刻,阮笙歌就在他身邊,那麽近,目光所及是他輪廓幽深更顯俊美的臉,周身透着成熟男人的矜貴和優雅,那麽從容不迫,看不出失了戀。

也許,他永遠是最愛自己的那種人。

盡管能為他放棄夢想,卻永遠不會為一份愛情放下驕傲。

“我想喝酒,只喝紅酒。”

尤融想任性,想回到熟悉的瘋瘋癫癫。

這些年月,不喝酒的晚上,心總是空寂的。只有酒能将冰涼的體溫熏熱,熏成不那麽寂寞的樣子。

阮笙歌依舊寵溺他,如同往昔。事實上,酒也是他這些年痛苦不堪的日子裏,唯一的救贖。

阮笙歌拿出珍藏的兩瓶紅酒,兩只高腳杯,一黑一白,像暗夜骷髅在嚎叫,造型設計得別致,引人迷失一樣。

“奧比康,白馬…”他如數家珍,帶一絲興奮地舔了舔唇,“你選哪個?”

尤融輕笑,長睫毛撲閃撲閃的,帶着慵懶,還有迷戀。

看來,他們分別的日子裏,兩人的喜好竟出奇地一致,都愛上了紅酒。

鮮花,鮮血…放縱,堕落…

奧比康的風格是浪漫詩意,白馬則是簡單誘惑。

詩意的日子過久了,簡單一點又何妨?

尤融接過白馬,往自己的白色磨砂骷髅杯裏倒酒,倒了滿滿一杯,目光迷離地說:

“一杯250ml,一瓶酒,就只夠快樂三次。”

阮笙歌跟着倒酒,眼神晦暗,藏着沉重心事,望不到邊,“三次就夠了…我常想着,哪怕就再多一次呢?”

兩人都沒再說話,靜靜喝酒。

越好的酒,越是難醉。尤融數不清這幾年自己喝過多少頂級名酒,每晚喝一瓶,從微醺到上頭,最後的盡頭永遠是斷片。

斷片,恍惚…這個時候,他總能看見阮笙歌,一身黑衣的阮笙歌,像天神降臨在他的玫瑰莊園,每每蹙着眉說:“怎麽又喝這麽多?”

最後會抱他、吻他,将他輕放在白色地毯上,蓋好被子,哄他入睡…

可今晚不一樣,身邊的人那麽灼熱、幽香,仿佛用氣息給酒下了蠱…一杯灌進去,尤融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

迷醉地打了個酒嗝,他笑得像個孩子,那麽燦爛,叫人不忍心傷害。

“你不是阮笙歌。”尤融繼續倒酒。

“我為什麽不是?”阮笙歌眸光深了,一雙燙熱的手掌在空氣中游曳,卻無所适從。

“阮笙歌是愛我的,”尤融搖搖頭,目光恍惚,“而你不愛我…所以,你不是阮笙歌。”

“你只是邱善延!”

尤融很滿意自己的推斷,開始喝第二杯酒,迷離的視線裏,這個骷髅好像活了…你聽,他在哭,他哭得好傷心,肝腸寸斷了…

“阮笙歌是為搖滾活着的,”尤融大笑,笑中帶淚,“可你只會寫劇本。就算你是神,在我眼裏,也不算什麽。”

“我只要阮笙歌!”

“小融,”阮笙歌深深嘆氣,眼底一片痛惜,“別瘋了……”

“我陪你,”他再控制不住地抓住尤融肩膀,将人狠狠摟進懷裏,“我們一起醒過來,好嗎?”

“我們長大了,該振作起來,擔負責任了。”

阮笙歌的語氣那麽急切,卻連自己也騙不過。

尤融恍惚地看他,泛着淚水,一雙眸子像受傷的小鹿,那麽招人疼。尤融堅定地搖頭。

“我沒有長大,”他依然在喝酒,像渴求一個奇跡,卻等不來希望似的,那麽楚楚可憐,“長大的只是你。”

“我為什麽要長大?”

“人為什麽要長大?”

第二杯酒也被喝空,尤融笑了,笑得餍足。

“人為什麽活着?”他搖頭,喃喃細語,語調溫柔,“我至今弄不清楚。”

阮笙歌眸光盛滿痛楚,眉心緊蹙。

下定決心似的,他鼓足勇氣,說出隐匿的心聲:

“阮笙歌是你的,邱善延,也是你的。”

“我一直是同一個我,可你始終是變幻的你。”

“我想在你身後,當你的影子愛人。”他眼眸濕了,睫毛那麽黏稠,“我會避開閃光燈,一輩子躲在你的玫瑰莊園…守着你。”

尤融再次搖頭,帶着霸道地說:

“你必須和我一起,站在閃光燈前,我們的愛情要昭告天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阮笙歌,”人生第一次,他充滿勇氣,再沒有軟肋,再不想退縮,“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接下來的人生,我只想一往無前。”

阮笙歌久久沒說話,心像被裹了蜜的匕首,一下一下割着,就快要劃破最後殘存的理智。

“過來吻我!”尤融驕傲地看他,帶着挑釁。

阮笙歌的呼吸一下子灼熱起來,将兩人間本就密不透風的空氣也燒成灰燼。

低啞地、霸道地、充滿侵略性的真面目被尤融挑起,阮笙歌一下子湊近他,從高處俯視他,用一種近乎逼迫的樣子說:

“你以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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