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人間歸岸01

人間歸岸01

這一天無比漫長,尤融一直在看阮笙歌客廳那個存在感不強的電子時鐘。

阮笙歌一邊忙活,一邊回轉頭看他,眸光掩不住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

尤融迎着這樣的眼神,心裏很不安,總感覺現在的阮笙歌變得陌生,更像一個掌控別人命運的主宰者,不是從前那麽簡單快樂了。

尤融輕輕嘆氣,甚至說不清自己要辦這個宴會,是為了抓住音樂世界的影子,還是喚醒他心中的阮笙歌。

這一天,心是熱切的,也忐忑着…

接近五點的時候,邱善延的助理莊興會來家,送來了私廚做的一推車食物。

他輕車熟路去餐桌邊布菜,過程中幾乎不發出聲音,也不四處張望,像被阮笙歌管理得極熟練專業的樣子。

尤融倚靠在不遠處的牆邊,靜靜打量他。

這個人很年輕,斯文俊秀,戴着金絲邊眼鏡。穿得有些老沉,但襯得氣質更內斂…确實是大神的專業助理,周身帶着青年才俊的味道。

整個U型的流理臺,現在擺滿了食物。

各式昂貴的冒着白色冷氣的刺身,烹饪得清淡可人的海鮮,粥、湯,甜點以及果盤,整整一排的酒,從白酒、果酒到香槟、烈酒。

一水的各色水晶杯、高腳杯、複古杯,造型別具一格的設計感十足的神秘杯子。

最外側有個黑金的高架子,架子上擺着各不相同的粗長的雪茄,一支一支,争奇鬥豔似的,被架在精致的格子裏。

底下是千奇百怪的一排打火機。

烏鴉、玫瑰、蝴蝶、羽毛,甚至有骷髅和十字架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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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融靜靜看着那排火機,想象着每一支被點燃以後,迸發出的火焰的形狀。

角落裏被放置了一架新的唱片機,音質好到,能滲透這整間巨大的客廳。

唱片機底部有特制的燈光,随着音符流淌,那些光能照亮那一片區域,像将光線和音樂融合在一起,泛着美輪美奂、近乎不真實的味道。

尤融垂下睫毛,拿起一杯白葡萄酒,磨砂薄酒杯的內沿,附着無數細密的氣泡,他低頭淺淺嘗了一口,是甜的,并不好喝,但瞬間就有微醺的感覺。

耳邊傳來的旋律很熟悉,是他這些年唱過的歌。

不知是歌太旖旎,還是酒太灼人…尤融緩緩呼出一口泛着甜膩酒精味的氣息,整個人都燒得滾燙,心跳突突地,喘不過來氣。

今天他的衣服是阮笙歌給搭的。

雪白V領薄毛衣,淺灰色毛呢西褲,脖子上是黑色細骷髅項鏈,很短,底部的骷髅符號恰好墜在鎖骨上,襯得一段脖頸白皙修長。

腰上是小狐貍的細腰鏈,銀色的,系在不堪一握的窄瘦腰身上,像有人斷斷續續在唱歌,有一種脆弱的精致。

拖鞋是白色狐貍毛的軟底鞋,很暖和。

露出的一小段腳踝,被迫戴上了跟阮笙歌同款的鏈子——莊興會遵從邱善延囑托,專門去尤融的玫瑰莊園閣樓取來的。

頭發也是阮笙歌給他弄的,漫不經心的慵懶,像困倦在這別墅裏的驕傲的貓。

香水是冷門的限量款,阮笙歌之前為他定制的,桀骜先生寂靜雪松。

前調是香檸檬和西西裏檸檬,中調是摩洛哥藍雪松,後調是喜馬拉雅白雪松和龍涎香。

尤融輕輕嗅了嗅,脖頸、耳後、手腕、腰側…阮笙歌一一往他身上噴,邊噴邊閉上眼睛,貪婪地嗅着,不顧尤融閃躲,迷戀一樣地說:

這是最适合你的味道,清冷自由、随性驕傲。

尤融沒做評價,沒有對阮笙歌将他像寵物一樣豢養、改造的行為表态。

這會,莊興會已經忙完,轉身向尤融莊重地鞠了一躬,進退有度地離開了屋子。

門打開那一瞬間,冷空氣飄進來,外面狂風大作,像森冷的蛇一樣,能将人裹挾得窒息。

尤融縮了縮脖子,輕輕放下酒杯,說不上什麽心情。

客人們一個都沒到,時間尚早。

阮笙歌半個小時前,去了樓上沐浴泡澡,到現在也沒下來。

接近六點的時候,阮笙歌總算從樓梯上緩緩下來了,像主宰一切的傲慢紳士,穿一件高定的襯衣西褲,收腰馬甲、鉑金袖扣、限量版腰帶。

整個人身形修長,氣質矜貴得咄咄逼人,連濃密的頭發也打理得精致有型。

他唇邊挂着尤融熟悉的笑,眼底的幽深卻叫人望不到底。

尤融下意識揪住毛衣的下擺,手心剎那間就生出了細密的汗。

連帶着吞咽、呼吸都有一絲拘謹…這樣的阮笙歌,他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邱善延本尊。

陌生,周身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怎麽了?”阮笙歌徑直走向他,手臂一攬就将他腰箍住,幾乎不費力氣,往他臉上看,“餓了就先吃點。”

“不餓。”尤融心髒跳動的幅度甚至有些痛,扭頭躲閃阮笙歌壓迫感十足的眼神,“他們怎麽還不來?”

“怎麽,”阮笙歌蹙起眉,用叫人不容忽視的眸光将他凝着,不悅地問,“現在跟我獨處,讓你不自在了是嗎?”

“沒有。”尤融垂下睫毛,那一瞬間幾乎沒勇氣跟阮笙歌對視。

阮笙歌緩緩向他湊近,用滾燙的唇壓住他的,輾轉研磨,那一雙睜着的眼睛卻幽深晦暗,藏着無盡的心事。

尤融皺眉,臉紅到耳尖,身子劇烈震顫,像無路可逃一樣難受。

心裏像住着一個沙漏,一點點向下滲着什麽,發出劇烈的響聲。

這個吻極其漫長,像獨裁者懲治不聽話的獵物,要将他徹底馴服一樣。

尤融再憋不住,奮力睜開眼睛,跟阮笙歌對視,就對上了一雙深深的、情濃至極的眼睛。

他猛地一把推開阮笙歌,推得自己身子也連連退了好幾步,才将将定住。

阮笙歌蹙眉看他,唇邊浮起一絲冷笑。

尤融狠狠瞪着他,用好大力氣喊出一句,“你不要這樣!我不喜歡你這樣!”

阮笙歌忽然迫近他,全然收起了前一刻的情深和自嘲,在商言商地說:

“等會電影有關的幾個朋友會來,”他用手指捏緊尤融尖削的下颌,居高臨下地審視他,冷冷宣布,“我會跟他們溝通後續的工作對接。”

他笑,笑得那麽不可一世,讓人徹骨生寒:

“我勸你不要好奇心太強,別偷聽,更不許表态。”

尤融周身發抖地看着他,每個毛孔都像被枷鎖纏住了,整個世界都是陰天。

“好。”他咬着嘴唇說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我都聽你的話,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了。”

阮笙歌滿意地松開手,看着他被捏紅的下颌,那麽楚楚動人,喉頭一時有些發緊…如果不是時間不對,他想他大概沒這麽容易放過尤融。

兩人像兩頭對峙的猛獸,心思晦暗地将對方狠狠瞪視,像随時會撲上去将對方咬死一樣,愛恨交織地彼此看着。

門鈴響了,不止一下,外頭的人很興奮,門邊壁挂監視器上浮現幾個人的臉,尤融一瞬間眼眶泛紅,他最熟悉的幾個人,現在就在一牆之隔的門外…

那些他忽然懷念的世界,一起相處好幾年的摯友,終于來了。

像搶奪領地一樣,尤融沖動地就要跑向門邊,被阮笙歌一把攔住,身子被橫抱起來,浮空快速往前移動,尤融困惑地圈緊阮笙歌的脖子,任他将自己放坐在沙發上,甚至蓋了狐貍毛的毯子。

阮笙歌腳步深深走向門邊,将門打開。

尤融在沙發上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卻猜不透他會以怎樣的神情,迎接這些曾經跟他最親密無間的兄弟。

外頭的人以為開門的會是尤融,一個個笑得像夏日暖陽,在猛地見到阮笙歌略顯陰沉的臉時,那笑就僵在臉上,登時氣勢都弱了。

“請進。”

阮笙歌像個高傲的紳士,用疏離的禮節将他們幾個迎進門,下巴輕點地毯上被莊興會擺成整齊一排的拖鞋。

尤融再忍不住,從沙發上急切地沖過來,眼眶濕漉漉的,唇邊卻帶着孩子般燦爛的笑,“你們可算來了,我都急死了。”

“外面風真大,”珈蓮笑得很漂亮,一邊換拖鞋一邊說,“我本來就穿了大衣,臨出門又回屋加了厚圍巾。”

他一邊說話,一邊将圍巾取下,搓着臉,将圍巾挂在門邊置物架上。

剩餘三人都沒說話,神色複雜地看着尤融,又看向始終靜立在門邊,仿佛在冷笑的阮笙歌,心情極複雜。

肖一鳴鼓起勇氣問:“你倆…不會又和好了吧?”

章野跟着讪讪一笑,想說什麽又不敢,只有周洛,跟阮笙歌冷冷對視,空氣裏是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尤融站在阮笙歌身後,低頭“嗯”了一聲。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們現在這奇怪的關系,仿佛阮笙歌一夕之間又成了獨裁的君王,能拿捏他的生死,在他的世界一手遮天一樣。

尤融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比起找不到阮笙歌的那段絕望、惶恐的日子,他又寧願像這樣縮起來,黏在阮笙歌身邊,等待他心血來潮的偶爾垂憐。

幾個人往屋裏走,外面帶進來的寒冷,很快被屋內溫熱的空氣撫平。

尤融緊張地招呼他們,像第一次跨進這屋子卻冒充主人的傻瓜那樣,手足無措,整個人都透着尴尬。

“有吃的、有酒。”他聲音顫顫的,“還有雪茄,你們自便啊。”

阮笙歌跟着笑,像前一秒的疏離和劍拔弩張不存在一樣,“趕緊吃點,填填肚子。”

他大手攬過尤融肩膀,帶尤融走向沙發,一起坐下來。

隔遠遠距離望着那幾個不見外的熟人。

章野挑了支雪茄,很享受地叼進嘴裏,選打火機的時候,特意選了尤融喜歡的黑色羽毛那支。

“呵,”阮笙歌深深一笑,圈着尤融腰的手臂猛然間箍緊了幾分,這力道讓尤融膽戰心驚起來,只聽他說,“還真敢選。”

章野沒搭理他,他知道阮笙歌犯病起來就這樣,護犢子一樣,像全世界都要跟他搶尤融似的,神經病一個。

周洛悶頭喝酒,倒是肖一鳴和珈蓮吃得很惬意,壞心眼得像要将阮笙歌準備的食物吃光。

尤融想提議他們去天臺看看,恰在這時,門鈴再次響起。

尤融心沉了,隔絕于音樂世界之外的,電影圈裏的、阮笙歌的朋友們來了。

尤融猶豫地起身,想像個專業的人那樣,招呼那些人,以便将未來的合作關系,提前弄得熟絡一些。

阮笙歌卻一把壓住他肩膀,帶了絲冷硬地說:“我去就好,你老實待着。”

阮笙歌向門口走,尤融凝着他背影,忽然感覺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家裏辦宴會,他看起來就是神秘莫測的文壇大神,一個資本家,心思缜密的商人。

尤融再坐不住,透不過氣似地,起身快速往流理臺狂奔。

他的朋友們在那裏,狐疑地看着他,像有一肚子話要跟他說,而他剛好也是,沒了命地想逃。

見不得阮笙歌那副咄咄逼人、讓人惶恐不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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