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間歸岸07

人間歸岸07

情緒穩定下來後,尤融決定還是拿住專業精神,先全力以赴将自己的戲份拍好。

他不想因為個人原因耽誤劇組進度,異地拍攝的經費是驚人的,雖然這部戲出品方實力雄厚,一開始就計劃斥巨資拍攝,他還是想能省就省。

畢竟付大頭的,是他愛人的錢,他比誰都知道,阮笙歌這麽多年,賺錢的不易。

孟城的戲份統共沒有幾場,除了休息室那一場他們全員上陣的戲,就只有另一場頂層花園排練,然後阮笙歌宣布樂隊改名字的戲。

其餘的排練場景,鑒于電影時長,團隊達成一致選擇留白處理。

至于參賽環節,直接調取當初比賽的實景視頻就好。

那些視頻的分辨率足夠在大屏幕上呈現出最佳效果。

想明白之後,尤融跟阮笙歌溝通自己的想法,阮笙歌替他跟劇組的人溝通對接。

尤融則是集合樂隊成員,開了一個很長的會,溝通關于這部電影對他們每個人的重要性、意義,以及當初在這裏時,他們是懷着怎樣的心情。

會議結束的時候,每個人的情緒和心境都調整好了。

沒有空間過度感懷,最重要是把握現在。

這次開會,也讓尤融第一次感受到他作為主唱、主演對于整個樂隊的影響力。

這份影響力是過去玩音樂時期不曾體會過的,那個時期他過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瘋瘋癫癫,極不快樂,加上對于音樂的天賦缺憾,他時常處于一種力不從心、自顧不暇的感覺。

樂隊的人都是多年一起共患難的,他們憐惜他年紀小,體諒他心裏的痛苦,總是以哥哥的身份關照他,包容他。

卻從沒有誰将他放在核心的位置上,由他來指引方向。

尤融再次對阮笙歌充滿感激,他的愛人,永遠在前方為他遮風擋雨,辛苦打拼,然後帶領他行進。

休息室的戲,在第一天開工的傍晚時分,順利拍完。

尤融克服了先前入戲不夠深的羞恥,全身心回到了當初那個為阮笙歌激動顫抖的自己。

這份愛情經過時間沉澱,越發歷久彌新,他不用費力氣,也能将心中最深處的灼熱找回來。

阮笙歌更簡單,劇本是他寫的,故事在他心中,對音樂的愛并沒有随着人生變故而減退,一切順利得自然而然。

第二場戲是在頂樓花園拍的,雖然時間不對,但氛圍不減。

阮笙歌興奮地宣布樂隊改名,他們所有人站起身歡呼,熱切地暢想未來。

那是一群年輕男孩們的青春熱血、音樂情懷。

這一場戲,因為拍攝空間敞闊,劇組能來的都親臨現場了,包括舒柏序。

拍攝間隙,尤融暗暗向他投去幾個打量的眼神,舒柏序經過前一晚的醉酒失态,冷靜了很多。

整個人在角落安安靜靜的,顯得很憂郁。

尤融漸漸感覺,那個人身上其實并沒有自己的影子,如果硬要說像誰,他倒更像邱善延的助理莊興會。

都是那種白皙消瘦,氣質幹淨,性格內斂的男孩,都是工作認真有靈氣的類型。

尤融的心漸漸靜了,越來越沉浸地投入電影裏,汲取氧氣一樣,帶着澎湃、感慨,同阮笙歌一起回味舊時光。

這晚第二場戲完成以後,孟城部分就徹底收工,劇組大軍連夜乘飛機去往第二個拍攝地,海城。

第二階段共有五場戲,尤融知道前四場,唯餘第五場他沒有參與,甚至連想象都想象不到。

那是邱善延一手挖掘出舒柏序的地方,也是這枚所謂棋子,用豪賭的心情與邱善延簽訂合同的地方。

他們三個人的孽緣,就是從這時開始的,到如今各自功成名就了,仍在暗暗厮殺,看不到什麽時候是終點。

第一場戲是阮笙歌帶尤融過來旅行,一路将他護着嚴嚴實實的,抵達近海的酒店,還是當初那間民宿。

劇組考慮到隐私性,提前将整間民宿包了下來,為期三天。

準備進行緊鑼密鼓的拍攝。

前臺仍是當初那個要合影的小姑娘,幾年過去,姑娘當媽媽了,在店裏拿搖鈴逗一個嬰兒,嬰兒粉嘟嘟的,見到他們這麽多陌生面孔也不怕生,笑得咯咯的,特別招人。

劇組人數衆多,只有主創的人住在這間民宿,其餘人馬分布在海城其他的民宿和酒店。

前臺姑娘一眼認出了阮笙歌和尤融,興奮得比當年還要像個狂熱粉絲。

第一場戲開工了,前臺,三個人合影,尤融被阮笙歌推着站在中間,臉上有絲僵硬,阮笙歌笑得一臉潇灑,桀骜不馴。姑娘很激動,笑得臉蛋紅撲撲,像個熟透的蘋果。

嬰兒車裏的小寶寶,一直在鏡頭外好奇地看着他們,媽媽笑的時候,她也咯咯地笑,笑得口水從嘴角流出來,燈光下亮晶晶的。

這場戲一條過,拍攝過程順利。

尤融也越發進入狀态,在鏡頭前收放自如了,除了阮笙歌不按劇本要求,亂盯着他灼灼看的時候,他會不自在,然後趁沒人注意,狠狠捏一把阮笙歌的腰,警告他收斂。

中午,這邊劇組的人在海灘邊吃了一頓燒烤,算是犒勞這一路的辛苦,弄了個小小的慶功宴。

阮笙歌大剌剌攬着尤融坐,碩大的桌子,兩人跟擠不下似的,緊緊黏在一起。

周導為了活絡氣氛,帶頭起哄,鬧着要他倆喝交杯酒。

阮笙歌挑眉看尤融,問:“你敢嗎?尤大明星。”

桌子底下,尤融狠狠踩他一腳,用眼神警告他,“別瘋,攝影機也不知道是不是開着的。”

周導了然地笑,說:“開着有什麽關系,到時候宣傳期要營業的,這些花絮很珍貴的好不好。”

尤融沒辦法,提醒自己拿出專業精神,大義凜然地跟阮笙歌真的喝了杯交杯酒。

酒進口時才發現,阮笙歌這個混蛋竟然将他的紅酒換成了酸梅汁,不讓他真喝。

尤融恨恨地瞪他,好多天沒喝酒了,他都快忘了酒的滋味了。

時時刻刻清醒着,陷在嚴絲合縫的愛情裏,他會自己會沉溺得燒起來。

被阮笙歌迷得,傻傻找不着北了。

吃過飯,一行人酒足飯飽,又拿出專業精神,在海灘邊布置場地。

尤融和阮笙歌站在沙灘上看海,心裏激越着,又甜絲絲的。

仿佛一切都沒改變,起碼他們看起來,仍是從前的樣子。

只是跟當時那次季節不同,換上那時的衣服,會冷得發抖。

海灘上風太大了,尤融鼻尖都被吹紅了,站在阮笙歌旁邊怪他,“你看看,不喝點酒,一點抵禦寒冷的能力都沒了。”

阮笙歌将他霸道地摟緊,壞笑着湊近他耳邊說:

“那老公就把這一身滾燙的溫度,傳給你。”

尤融瞪他,卻禁不住連連往後看,看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好在劇組的人都很專業,忙得一刻不歇,周導跟魏副導在低聲商量構圖,樂隊的人在一塊聊天。

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尤融被阮笙歌牽着,緩緩往定下的走位處走,幾乎跟當初一樣的位置。

周導拿着擴音器,海邊風太大,他擔心他們聽不見,喊得格外用力:

“《路過人間》,AB機,第144場,shot 1,take 1,Action!”

樂隊的人風塵仆仆出現在鏡頭中,這是網上黑料爆發時期的一次任性旅行。

章野他們連夜追殺過來,就為了逼阮笙歌拿出态度。

這場戲是長鏡頭拍攝,從章野的質問,到周洛跟阮笙歌打成一團,到尤融情緒失控,加入混戰,再到最後,幾個人将話說開。

一群恣意少年在海灘邊互相潑水,追逐笑鬧,盛放了炫目青春。

這場拍攝依然很順利,畢竟是他們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也并未過去多久,每個人進入狀态都不費力氣。

長鏡頭拍完,周導特別滿意,劇本裏的氛圍被極好地诠釋出來,都不必他費力講戲。

這群年輕男孩很有靈氣,聚在一起,就是生機蓬勃的樣子。

讓他一時間很是感慨。

“Action!”

在一個恰到好處的畫面結束後,周導使勁喊着。

這天氣,穿那麽少互相潑水,将每個人淋得透濕,從頭到腳,即便他們年輕,也很容易感冒發燒,耽誤後續拍攝。

暫時的收工過後,周導讓他們幾個趕緊回酒店泡澡,吹熱空調,等暖和了,吃點東西,再過來拍後兩場戲。

最後一場戲,定在第三天。天氣預報說,後天将下大暴雨。

尤融靜靜聽着導演安排規劃,暗自想着,原來邱善延和舒柏序的初遇,是在暴雨天。

不像他和阮笙歌,相識的時候,盛夏那麽灼熱…

臨近傍晚,尤融裹着厚實的長羽絨服,跟阮笙歌并肩回到海灘。

休息的兩小時,他沒吃東西,忽然間就覺得沒胃口。

心口突突地跳,越來越壓不住一種紛亂又急切的情緒,他想,那是既想親眼看看邱善延和舒柏序的初識,見識一下影帝的演技,也是想勇敢面對阮笙歌跟他說的,第一個即将揭曉的謎底。

過于迫切,以至于心口傳來陣陣絞痛,一種尖銳而無措的痛,連帶着撕扯了呼吸,那麽窒悶。

第三場是尤融的獨角戲,那是阮笙歌離開他以後,學校在公告欄上公布了他的退學處分通知時,他決定一個人重走一遍他們走過的路。

那時,他去了音樂學院,在食堂的大屏幕上見到了他未曾趕得及參與的,阮笙歌決賽的輝煌舞臺視頻。

那首歌,阮笙歌曾經藏着掖着不讓他看歌詞,驕傲地說要在最輝煌的時刻将它唱出來。

《紫色長夜》

“從此踏遍恒河沙漠,地獄盡頭囚鳥高歌。”

後來的日子,尤融順着私心,将這首歌改了一版,《璀璨華燈》,在巡回演唱會最後一首壓軸曲目裏,用了這首歌。

他只是想着,要用他的方式,替阮笙歌延續這一路輝煌。

獨自坐在沙灘邊,心境竟如宿命一般,回到了和當初一模一樣的樣子。

攝影機後,阮笙歌裹着羊絨大衣,端着一杯熱茶,坐在周導旁邊,同他一起緊緊盯着取景框中,尤融那纖瘦的、寂寥的背影。

這場戲原本不在劇本裏,是阮笙歌沒有跟随尤融的時期,尤融獨自一個人走過的路。

尤融跟阮笙歌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阮笙歌的眼睛紅了。

将他攬得很緊很緊,那是他們兩個人沉甸甸的失而複得。

原來,這是痛的感覺。

這一晚睡前,尤融纏着阮笙歌給他講故事,講之前跟舒柏序合作的細節。

阮笙歌臉上斂了笑,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麽,竟然第一次拒絕了他的要求。

尤融轉過身,背對着他,也不讓他抱,是真生氣了。

阮笙歌用手指一下下替他梳理頭發,将那些軟綿綿的頭發憐惜地籠進手心,湊近他,緩緩說道:

“小融,這世上只有你一個,能見到我愛一個人時的樣子。”

尤融呼吸一滞,下意識握緊手指,紮得掌心狠狠痛了一下。

下一秒,就聽阮笙歌在他身後,用近乎缥缈的、冷酷的聲音,訴說一個暗□□。

“其他任何人愛上我,結局都只有一條死路。”

尤融蜷起脖子,沒來由感覺心慌,阮笙歌的手臂像鐵籠子一樣箍緊他的腰,整個人極有壓迫感地向他侵襲而來。

“他們是生是死,由我說了算。”

尤融一瞬間轉過身,狠狠将阮笙歌抱住…害怕他發瘋,卻更想陪他一起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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