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佛經惹禍
佛經惹禍
周瑞家的一進門,就風風火火說起來,嗓門大得方圓三裏都能聽見似的,“上一回林姑娘抄的《普門品》,老太太這幾日念着念着,卻是胸口愈發悶熱難受,問了道士才曉得,這經文抄得不好,不但不能祈福,反而是遭罪了!”
黛玉聽不下去了,輕輕咳嗽了一聲,挑眉問,“嬷嬷這又是哪裏的話?”
“好端端的經文,都是照着佛經上一字一句謄寫的,莫非……是嫌我字醜還是抄出錯字別字來?”
她說得十分委屈,紫鵑和雪雁幾個丫鬟都聽得心疼,周瑞家的卻一點也不在意,仍然大大咧咧說,“老道士說了!這定然是抄經的時候心浮氣躁,招了些不三不四的晦氣進來,才讓讀經的人也跟着一塊兒觸黴頭。哎呀,林姑娘你趕緊去看看老太太,認個錯才是正理。”
黛玉蹙眉,剛要反駁“這又是從哪兒道聽途說的”,卻見平兒也匆匆忙忙來了,一見這邊人多口雜,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勸周瑞家的先走,才附在黛玉耳邊輕聲說,“不好了。”
黛玉疑惑,“??”
怎麽又來了一個“不好了”?
平兒搖頭嘆息說,“聽宮裏傳來消息說,林姑娘那份手抄的《普門品》被元妃娘娘贈予皇上之後,皇上身子突然不好,又聽說這份經文後來是皇上轉贈了北靜王,可是如今北靜王府邸上也傳出話來……說是北靜王也接連病倒。”
黛玉抿了嘴,眼眸中淚水打轉,終究一顆顆滑落。
她咬着下唇說,“那一日入宮,也是聽了元妃娘娘吩咐,才特意抄了經文,又怕字跡不夠工整,抄廢了好幾篇,偏巧鴛鴦來送東西時,看到了覺得可惜,說這麽好的別白白扔了,又說讓多謄抄一份給老太太。老太太也偏愛念觀世音菩薩這一篇。”
她纖纖玉指,輕輕拭去淚痕,啜泣着說,“如今倒全是我的不是了……我就不該抄的!”
平兒趕忙安慰她,“我就是怕這些流言蜚語傷了你,才特意來早些知會你,看如何應對才是。”
黛玉點點頭,卻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只有架子上的鹦鹉還在有模有樣念着《葬花吟》。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Advertisement
**
黛玉心下亂了,回到廂房內,才想到——
不好了,妙玉不會乘她出去應門時自裁了斷了罷?
一回房間,黛玉卻只見妙玉峨眉長颦,問她,“我都聽見了。這《普門品》怎麽還會抄出‘邪祟晦氣’一說呢?”
黛玉輕輕搖頭,絲帕在手中攪動,只說,“自小聽娘親說,宮中去不得,一句話說錯不得,一行字也寫錯不得。動辄就是性命攸關。”
“我小時候還不信,以為誇大其詞。”
“如今看來,呵,”黛玉輕聲嘆息,無奈說,“大概這一次連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都保佑不了我了。”
妙玉搖頭,“我看未必。”
“個中必然是有緣由的。”
“你當時用了什麽紙?蘸了什麽墨?寫的又是什麽字跡?”
黛玉愈發困惑,一邊從書案上拿出空白的宣紙來,一邊說,“左右不過是宣城的紙,徽州的墨,寫的也是尋找簪花小字罷了。”
她随意揮毫,寫了其中一句。
“世尊妙相具。我今重問彼。佛子何因緣。名為觀世音。”
字跡娟秀,宛如筆下綻花。
妙玉拿起紙來,對着窗紗光亮處,透着光影左看右看,才皺眉說,“居然?!”
黛玉不由心下忐忑,“怎麽了?”
難道?
還真的有問題?
**
這日下午,夏蟬鳴叫聲逐漸呱噪。
元春撥弄着香爐,聽着秋蕊輕聲禀報,“回娘娘的話,令才人果然今日一早都在太後那頭,聽太後身邊伺候的蘭紡姑姑說,太後氣得頭疼舊疾都發作了。”
元春點點頭,“那就好。”
秋蕊卻忍不住有些忿忿不平,埋怨起來,“可這本是娘娘您多方探尋才揪出的狐貍尾巴,如今卻偏偏被令才人得知了銅鏡一事,巴巴地跑到太後面前搶功勞去了。”
“似乎聽蘭紡姑姑說,太太要賞賜令才人檢舉有功,救聖上于危難之際呢。”
“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
元春輕輕喚了一聲,一只渾身雪白的波斯貓邁着小短腿跳到了她懷中。
她一邊輕輕撫摸着貓咪,一邊噙着笑,看似不經意說,“這種功勞誰愛搶誰搶去。檢舉揭發四個字,太後可不愛聽。”
“今日雖然是救了聖上,讓他身子不再虧空下去。可這種時時刻刻盯着其他嫔妃隐私,等着檢舉揭發的女子,太後只會覺得刻薄事多,心性不夠平和。”
“我好端端去湊這個熱鬧作甚?”
秋蕊這才點頭,認錯說,“是奴婢思慮不周了。”
她轉念一想,令才人能得知銅鏡龌龊事,莫非也是元妃娘娘刻意安排?
她看了一眼踏上含笑撫摸白色長毛貓的明豔女子,笑得一份春風化雨溫和可親的模樣,可是在這宮中能坐穩貴妃寶座的人,又怎麽會真的“溫和可親”呢?
**
又過了一日。
宮中傳來太後懿旨。
皇上一病不起,太醫連夜未睡。
寶釵被禁足,銅鏡被查抄,等道觀的清虛道長來查查個中機巧。
令才人呢?
則是檢舉有功,賞賜了無數绫羅雲紗,卻并未晉封。
元春還是不緊不慢在榻上都弄着雪白貓咪,秋蕊替她滿滿捏着腿,又低聲誇贊,“好在娘娘沒有親自檢舉揭發,如今令才人雖然得了諸多賞賜,卻很不得人心。各宮嫔妃才人都十分疏遠她,大概怕她哪日也舉報自己了罷。”
元春輕聲笑了一下,問她,“寶釵如今被禁足,可有人去瞧她?”
雖是禁足,但仍然允許隔着簾子,在小太監和大宮女的目視下,稍微說幾句話的。
秋蕊搖頭,“各宮嫔妃早就嫉妒她專寵,沒有落井下石已是好的了,又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見她。”
元春想了下,說,“他們薛家好歹是皇商,若是才入宮一年不到就堪堪隕落,也是可惜。”
“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也沒說就盼着她不好了。只是她一入宮就招了小人下藥,急着想逆風翻盤又用了這種龌龊法子,還滿腦子專寵恃驕,要她磨磨脾性罷了。”
秋蕊驚詫無比,“娘娘?這是要去見她?”
元春點點頭。
秋蕊更加驚訝,“可如今人贓俱獲,又如何能逆風翻盤?娘娘何苦要淌這一攤髒水?”
元春露出一個篤定的微笑,手指無意敲着檀香木的桌面,笑着說,“可記得我讓黛玉手抄的那一份《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這就是轉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