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趙遼跳湖那日,齊州府衙的人來送信,說他的小孫子趙陽被人失手捅死了,屍體就躺在府衙殓房。

他匆匆趕去,趙陽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在說着不甘心。

但又能怪誰呢?卷宗上寫的明明白白,打架鬥毆,失手致死,兇手已經押在大牢,就算是重判,也不過是一命抵一命,他機靈又聰明的陽兒卻是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趙遼年少時追随先帝征戰沙場,幾番出生入死才換來國公之位,卻不想命運坎坷,中年喪子喪妻,晚年又沒了孫子,操勞一生,最終還是孑孓一人。

他想不通,從府衙出來便投了大明湖。

本來都要死了的,可就在靈魂快要出竅的時候有個人游過來,朝他嘴裏塞了個什麽東西,他莫名其妙就順過氣來了,接着國公府的人便尋了來,哭天搶地把他救上岸。

回到府裏,他才看到那人塞進自己嘴裏的是顆圓溜溜的珠子,看着平平無奇,甚至比一般珍珠的成色還要差些,他還沒想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一個自稱叫柳玄的黑蟒精就找上門來。

柳玄開門見山,說這珠子是千年鯉魚煉化的鯉珠,有了它便可獲得一次飛升化龍的機會,柳玄想要這顆鯉珠,提出用返老還童的秘術作為交換,幫助趙遼重活一回。

“我這輩子有很多遺憾,兒子死了,孫子死了,夫人也早早離我而去……一個人孤孤單單活了半輩子,真是不甘心。”

又變回老人的趙遼虛弱地靠着棺材,悵然道,“世人誰不愛長生呢?”

“既然世人都愛長生,你便更不該竊取別人壽命來滿足自己。”

靥娘鄙夷地看看他,覺得這人一把年紀簡直白活了。

“生老病死,天道自然,你活了八十還沒活明白,就算再給你八十年也還是老糊塗一個。”

“黑蟒吞鯉珠化龍,那是欺瞞天道,若是被發現的話,不止是他,你,還有救你的玉淵仙君都要一起受牽連,是要形神俱滅的,你想過後果沒有?”

“那又如何?”趙遼瞪着她,“總好過孤單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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靥娘還想罵他幾句,但看這老頭滿眼的偏執怨恨,突然一個字也不想再多說,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額前一點。

趙遼瞬間昏迷倒地。

“诶?”已經清醒的白澤琰指着倒地不起的趙遼,“這是?”

“我消除了他的記憶,這樣偏執的老頭,還是不要知曉太多的好。”

靥娘沒好氣地上前在趙遼胸前摸索一陣,找到了一個小方盒,玉螺珠瞬間就有了反應,連帶着小方盒都發燙,突突突地冒了陣子白煙,終于砰一聲炸開來,滾出個黯淡無光又不太圓的醜珠子。

這就是鯉珠?靥娘好奇地撿起來,下一秒就被燙的嗷嗷叫。

“小道士救命啊,我要被燙死啦!”

正在院子裏率領東重明司收拾殘局的神官大人聽到她的呼救,急急忙忙跑進來,先把鯉珠丢到一邊,又抽出一張冰符貼到她腕上。

“燙還拿着不放,你是不是傻?”

“君莫笑,快把鯉珠撿起來,離我遠點遠點,再遠點!”

靥娘邊指揮邊拿冰符降溫,還不忘瞪小道士一眼,“你才傻!”

丹景懶得跟她吵,低頭慢慢把冰符裏的寒冰化成清涼的水炁給她緩解,這串玉螺珠戴上便取不下來,偏她又大大咧咧地不注意,白嫩的手腕被燙紅了一大片。

“疼不疼?”

“方才是疼的,這會兒又不疼了。”

靥娘傷還沒好就忘了疼,高高興興抱起小黑貓給他看:“你看小九尾可不可愛?”

丹景擡眼:公貓,二十多歲了,妖族。

黑貓:“喵嗚!”

老大,我有名字的,我叫苗望月!

“原來你叫望月啊,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你跟着我好不好?”

靥娘用沒燙傷的右手撸它,毛茸茸的好舒服。

“喵嗚!”黑貓露出肚皮給她撸,我喜歡老大做我主人!主人!

“挺矯健的一只成年貓,但它受傷了,還是該先療傷為主。”

丹景垂眸專注引導着清涼水炁,随口道,“你不是在桃林有片靈氣化成的荷塘?”

靥娘撸着貓,另一只手悠哉悠哉享受着神官大人特殊照料,點頭。

“對呀,是有一片荷塘,還養了許多魚呢。”

“不若把它送去看守荷塘,五峰山靈氣充沛,對修煉跟療傷都有幫助,閑來再捕幾條荷塘裏的魚吃,更是益處良多。”

“對對對,我那魚兒可是在滿是靈氣的荷塘裏長大的,對小貓來說尤其是好東西,小望月你白日就抓抓魚,晚上呢吸收月華修煉,還能幫我看荷塘,一舉好幾得!”

靥娘覺得這提議很不錯,撓撓黑貓下巴,就這麽愉快地決定啦!

黑貓就地滾了一陣也不管用,靥娘鐵了心要把它送去五峰山養傷。

“還是小道長細心,你現在的狀況的确需要多修煉,争取早點把斷掉的八尾長出來啊。”

貓貓流淚,琥珀色的眼睛瞪着丹景:哪裏來的臭道士?為什麽要把我跟老大分開?

臭道士神官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是貓妖不是貓,貓妖就該去修煉,不要抱着靥娘喵喵叫。

***

兩日後,國公府傳出消息,扈國公趙遼久病卧床,藥石罔效,于昨晚駕鶴西去。

由于扈國公後繼無人,國公府一切財物與宅子,将在國公下葬後充公。

“費盡心機,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靥娘站在大明湖面一葉小舟上幽幽感慨,湖面微風吹動她的新紗裙,飄飄如仙。

小黑貓苗望月被送去了五峰山療傷,白澤琰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命中的生死劫也消解了,如今的面相是真正的順遂無憂,長命百歲。

重明司布下施法大陣,修改了當天葬禮上賓客的記憶,只當是老國公心血來潮請他們吃了頓飯,看了場戲。

一切塵埃落定,她便拉着丹景來找玉淵仙君還鯉珠。

水渚上流螢飛舞,夜越深,越顯得璀璨,玉淵仙君拿回鯉珠,變成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儒雅俊秀,風儀清古。

“多謝二位替我尋回鯉珠。”

“仙君不必客氣。”靥娘伸出左手,“請将玉螺珠收回。”

“玉螺珠送你了。”

玉淵衣袖揮過,原本緊緊覆在她腕上的珠串陡然松了些,輕而易舉便可取下來。

“本仙君吞了你一顆避水珠,這串玉螺珠就算補償,只要戴着它,江河湖海任你來去。”玉淵仙君負手笑着,“也省的你這小娘子到處講我小氣,吞你寶貝不知回報。”

靥娘摘了玉螺珠,拿在手裏糾結道:“您不是說這是鎮湖之寶,等同于您的分身?如此珍貴,靥娘不敢收。”

“無妨,這珠子我多的是,回頭再穿一串就是了。”

靥娘:“……多謝仙君贈寶!”

見她收下,玉淵又轉而看向丹景。

“上次見面有些倉促,竟不知道長便是重明司的神官,失敬。”

丹景躬身行禮:“上次是小道一時莽撞,妄圖修改靥娘與神明的約定,還請仙君不要怪罪才好。”

小神官禮貌懂事,玉淵越看越喜歡,面目也愈發慈祥。

“神官看着面熟,眉眼間頗像我一位故人,不知你祖居何處,姓氏為何啊?”

丹景聞言愣了下:“小道是孤兒,自記事起便在雲生觀,沒有家人父母,更沒有姓氏,不知仙君說的那位故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他是鹹陽人,哦,如今叫做長安了。”玉淵眯起眼睛,似在回憶當年那段時光,“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朝代幾經更疊,早已物是人非,我也是随口一提,神官不必放在心上。”

.

“小道長,你會去長安找那個人嗎?有可能是你的祖宗。”

回去的路上,靥娘喊了幾只螢火蟲引路,瑩瑩流光在腳邊穿梭,她一時起了孩童心思,拉着小道士在幾道光軌之間跳來跳去。

丹景被她牽着手,配合地跳着,搖頭道:“我是人,祖上也是人,幾百年前的人要去哪裏找?而且仙君只是說有點像,也沒說一定是。”

“小道長這麽好看,祖宗肯定也是極好看的,全世間都找不出第二個,才能讓玉淵仙君過目難忘。”

靥娘倒是覺得可以試試,“你就去找找看呗。”

她自己沒有爹娘,倒是很希望小道士能找到自己的爹娘,畢竟人活一世,總要有個來處。

像是看懂了她的想法,年輕的神官笑起來,握緊掌心柔軟細膩的手,笑得朗如明月:“唔,那我就聽靥娘的,下次回京城的時候打聽下。”

“一定要強調跟你一樣好看。”

“不行,那怎麽能說得出口?”

“這有什麽說不出口的?你可是神官大人,臉皮不厚怎麽行?”

“靥娘,神官考試不考臉皮……”

……

***

午後,四時小館掌櫃李窈兒将幾塊精致的點心放在櫃臺上,神情後怕地看着圍過來的一圈腦袋,不确定道。

“你們的意思是扈國公那個老頭子不是好鳥,他對我有所圖?”

小館夥計烏鴉精鳳儀敲敲桌子,提醒她不要用鳥這個字來罵人。

“人白公子不是說了嗎,提到你名字的時候,老頭子表情很惡心。”

白澤琰點頭:“是啊,我就是那時候開始發現不對勁的。”

他摸摸自己的臉,心有餘悸,“可惜沒跑了,差點就喪命了。”

“當日國公府來人請我去辦喪席,我見報酬豐厚便去了,一切都挺正常的啊,忙完後有人帶我去後院,說是老國公的孫子趙小公子要當面謝我,還備了點心跟茶,接着就聽見前院打起來了,妖炁沖天的。”

“我見這麽大妖炁,遲早要把重明司引來,于是就從後門偷偷跑了,走之前覺得桌上點心那麽精致不吃浪費,幹脆拿帕子兜了來。”

李窈兒一氣說完,低頭盯着點心,又擡頭看看:“點心有問題?”

“幸虧你沒吃啊,萬一吃了顯出原形,那個趙老頭一看——哎喲你別打我啊。”君莫笑嘻嘻哈哈躲着,“行了別吃了,扔了吧,燒了它。”

幾個人正鬧着,靥娘從門外溜溜達達走進來。

“喲,一個個今日怎的這麽閑?窈兒我餓了,這點心你做的吧,我先來一塊。”

“別吃!”正打鬧的衆人齊齊停住喊道。

靥娘吓了一跳,把本來打算咬一小口的點心整個咽了下去,頓時一股燥熱自小腹升起,她靠着櫃臺眯起眼睛,只覺得這屋子裏幾個男人一個賽一個的好看。

好看到,她想把他們都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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