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幻境

第24章幻境

江問喬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神色凝重,全完不複此前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形象。

知道他心情不好,天宮玄并沒有再把他收進乾坤囊裏。

“我已經跟他說了,不出三日,難民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 他說。

“那實在是太好了。” 謝傾慈笑道,随即話鋒一轉, “ 只是這青州王并沒有實權,他如何能調動兵馬?”

九州四海,雖然相互獨立,但哪個州還沒有在其他幾州安插幾個細作,中州也不例外。

對于青州王身體羸弱,太後掌權的事,謝傾慈也略有耳聞。

江問喬沉默片刻,随即堅定道: “我相信他。”

相信二字大多時候都是客套話,但它本身其實并不是,它飽含力量,飽含真情,純粹,簡單,有時無關風月,有時超越風月。

“ 我與慕白互為知己,他說的話,我都信。” 他又補充道。

謝傾慈腼腆一笑,斜眸望着天宮玄,語帶笑意: “ 嗯, 我知道,就像我也會無條件相信宮玄兄一樣。 “

他這話說的格外肉麻,江問喬忍不住低低地發笑,連天宮玄臉上都閃過一絲錯愕,随後又如春水般暈開。

雖說三日之內就能解決,但難民們卻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們吃了有辟谷丹的粥,力氣恢複了許多,昨日去搬救兵的人也趕了回來,難民的數量又增加了一倍,于此,攻城正式開始。

大批大批的難民往城門靠近,他們先是用木頭撞擊城門,但終究是以卵擊石,吆喝震天,城門卻紋絲未動。

這種起義總是會有一位領袖應運而生,冉軍就是這群難民的領袖,他身材魁梧,但因為饑餓面色蠟黃,站在中間,指揮着數以萬計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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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撞擊城門失敗後,他蹙眉望着高大數十米的城樓陷入沉思。

最後,他指揮衆人,很快就架起了一座爬牆用的梯子,城樓上的士兵也搭起了弓箭,只待一聲令下,就會照着難民們的難帶射去。面對這樣的局勢,沒有一個難民敢當這個出頭鳥。

冉軍看着士氣低迷,心裏雖然害怕,但還是首當其沖,做了這個出頭鳥。

所有人都望着他向上爬的背影,默默替他捏了一把汗。

日頭高照,冉軍已經爬了一大半,不知處于什麽心理,總覺得自己只身一人,就算進去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大家畢竟都是青州人,樓上的士兵應該不會攻擊自己,比之,他更擔心梯子牢不牢固,時不時往後看看,越來越高的距離叫他雙腿都忍不住微微打顫。

難民攻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入城內,待謝傾慈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冉軍被一箭貫穿腦門,随後身體往後一仰,直直地往下墜去。

轟地一聲,腦漿混雜着鮮血四濺,如一朵絢爛的血花,遍地是殘肢斷臂,原本的人兒面目全非。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一瞬,難民門看着冉軍的慘狀紛紛驚恐四竄,咿咿呀呀鬼叫着,現場亂作一團。

在大多數人都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時,有那麽一兩個人,逆着人流沖上前去,抓起地上新鮮熱乎的腦漿就大快朵頤起來,望着這一幕,有不少人都趴在地上幹嘔起來。

幾乎是一瞬間,謝傾慈就蒙住了天宮玄的眼睛,他比對方矮了半個頭,這個動作着實有些不方便,須得墊個腳才堪堪夠得着。

“ 做什麽?” 天宮玄有些懵。

謝傾慈手掌上的溫度有些灼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結果細密的睫毛簾子掃蕩在謝傾慈手心,酥酥麻麻的感覺順着手臂直達心髒,他強忍着,等腦漿被吃得差不多了才放開,回答道: “ 很髒,別看。”

雖然天宮玄剛才其實看見了一些,但能感受到謝傾慈是好意。

江問喬站在一旁,臉色說不上好。此時,城樓上傳來一道狠辣的聲音: “ 樓下的人聽着,王上有旨,趕快離開這裏,否則我們将會無差別射殺。”

說着,無數士兵沖着下面架起了箭簇。

這架勢,吓得樓下的難民止不住後退,一時間,哀鴻遍野,哭聲連天。

“天哪,天哪,你睜開眼看看啊!快看看這吃人的世道啊!”

“王上,啊哈哈哈哈,我呸!狗屁王上,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最好現在就死。”

“ 都死吧,都死吧,大家都別活了,沒活路了呀!”

……

人流一點點往城外移去,佝偻着背,漫入黃沙裏,時不時有人倒下,也有人強撐着,但沒走幾步也會倒下,或許,大家最後都會倒下,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人群一點點散開,此時,從冉軍身上滾出來一個血淋淋的球狀物,尾部還有一小簇穗子,也被鮮血浸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天宮玄心裏有了一絲感應,雖不強烈,但還帶有,他慢慢走近,謝傾慈連忙跟上去,順着天宮玄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物什,不是他物,正是他們此行一路尋找而不得的浮生鈴。

天宮玄凝眸,正要伸手去撿,卻被謝傾慈搶了先,不過他還未碰到,浮生鈴忽然迸射出靈光,淡藍色的光暈将外面包裹着的血色壓了下去。

眼前白光乍現,再次恢複視線,周圍已經換了景象。

入目是一片黃,漫天遍野的黃。

謝傾慈站起來一瞧,發現他和天宮玄正處于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幻境中。之所以确定是幻境,是因為周圍的一切都是虛無的,根本碰不到實物。

“宮玄兄,宮玄兄。”

謝傾慈試着撥開黃沙去找天宮玄的下落,喊了兩聲後才和對方撞上。

“ 宮玄兄,這是什麽地方?” 他拉着天宮玄的手臂問。

“幻境。”

“我當然知道這是幻境,我是問這個幻境是誰的。”他補充說明道。

天宮玄:“ 應當是那墜落的難民的。”

浮生鈴裏見浮生,若要進入浮生幻境中,還需要兩樣東西,一個是幻境主人的一樣東西,無論何物,只要與之相關即可,還有便是浮生鈴主人施展的現行術。

但萬事總有例外,浮生鈴也是如此,若是某人怨氣夠足,或是戾氣夠重,他的血就能夠避開現行術,清醒開啓幻境。

方才浮生鈴沾染了冉軍的鮮血,而他的血怨氣夠重,這才有了眼前的幻境。

不多時,黃沙退去,雖然天色依然昏沉沉的,但足以視物。

前面忽然出現一行人,衣衫褴褛,面目瘡痍,有的拖家帶口,有的孤身一人,背井離鄉。其中有一男子,背上背着一個虛弱的女子,被大部隊甩在了後面。

“大哥,我真的不行了,你丢下我,自己走吧!” 背上的女子說。

冉軍咬緊牙關,将人颠了颠: “ 妹子,我答應過你我兄弟會把你送到皇城,要是丢下你自己走,還是人嗎?”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你沒必要做到這份兒上,你這樣,會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背上的人說着輕微嗚咽道。

冉軍只是扯出一個含糊的笑: “ 我寧願死在路上,也絕不做那背信棄義之人。”

謝傾慈不禁心生感慨: “ 如此危況依然信守承諾,實在令人敬佩。”

天宮玄看着他,又看着遠去的難民,心裏有什麽東西變了。

轉眼間,周圍的景象又變了。

只見難民門來到了一個縣城門外,哭訴着自己一路上的遭遇,希望能夠得到救助,但得到的只有驅趕和冷眼。

青州各地或多或少都有旱情,只是有些地方格外嚴重罷了,那些災情較輕的地方尚自顧不暇,又如何會施以援手,難民門沒有辦法,只好繼續往前走,一臉幾個縣,皆是如此。

陸陸續續,幹糧吃完了,路上的草木也吃完了,有人倒下了,有人變成鬼了。

冉軍懷裏還揣着僅剩的一個餅子,他趁着大夥兒休息,獨自把背上女子背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拿出餅子掰碎了喂給她吃。

然而還沒吃幾口,背後就撲上來幾只惡鬼,他們不僅要搶奪冉軍手中的餅子,還想要搶奪冉軍護了一路的女子。

謝傾慈看着,一個箭步沖上前想要阻止,卻直接從他們身體裏穿了過去,他根本碰不到。

天宮玄看着他微微泛紅的雙眼,緊緊握住的拳頭,連忙上前去安撫,手掌拍在謝傾慈的肩膀上,沉聲道: “ 凝神,這些只是幻影。”

謝傾慈這些安定了不少,不忍心去看,脫口道: “ 此刻的幻影,曾經真實的發生過,再也沒辦法改變。”

天宮玄一愣,無言以對,心裏空落落的,陣陣絞痛。

好在這時,幻境裏出現一個人阻止了這場霸淩,不是別人,正是剛從軒轅宗下山的江問喬。

他打跑了那些惡鬼,把身上的吃食都給了冉軍和那女子,連同身上僅剩下的一些財物也一并給了他們做盤纏。

畫面一轉,來到一片幽林。

冉軍跪在一座墳前,說是墳,其實就是一個土堆,連墓碑都沒有,裏面埋都是誰不言而喻。他先是磕了幾個頭,随後靠坐在一棵樹幹上,望着幽林上空,心裏無限凄涼。

直到黎明,才背起行囊重新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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