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看他滿身晦氣
第38章我看他滿身晦氣
中州皇城內,街道上卻也空無一人,白色的煙霧籠罩着這座城,森冷至極。
薄霧中,漸漸出現一個黑衣人影,身量筆直,手裏拿着劍,頭上帶着一定黑色鬥笠,堪堪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瞧不清樣貌,但從鬥笠上薄紗的縫隙裏仍然可以窺見那張臉上是怎樣的風華。
謝傾慈離開軒轅宗後,一路禦風,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中州。結果一進城,卻連一個人影兒都見不着,若是大晚上的也就罷了,可現在青天白日,就算有邪祟,但也不至于大白天都不敢出門吧。
曾經繁華的中州皇城如今成了一座死城,謝傾慈莫名就有些慌,也不知道皇宮的母妃怎麽樣了?謝留溫和百戰金又在做什麽?
他悄無聲息地翻牆進入皇宮時,差點引起了巡邏侍衛的注意,好在他對宮裏的地形十分熟悉,三兩下就繞道了隐匿處,一隊侍衛從他身邊走過,他們抱怨的聲音清晰的落盡了謝傾慈耳中。
“真是沒想到,安樂王妃居然是狐妖。”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安樂王妃平日裏對咱們那麽好,怎麽可能會是這次的引得滿城腥風血雨的妖怪。直到被國師打回原形,我才不得不相信,真是沒想到啊!”
“你不會還同情妖怪吧?它們最擅長僞裝,這些年還不知道偷偷害了多少人,只是現在才被發現罷了。”
“也是,這麽看來,恐怕被送到軒轅宗那位也是個妖。”
“當初國師一言就看出了他有問題,若不是他娘執意維護,王上早就留不得他了。”
……
這些話每一句都足夠讓謝傾慈消化半晌,他整個僵在原地,雙眼圓睜,心跳都仿佛停止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然後,頭皮發麻,恐懼感潮水般無情地漫過頭頂。
他的母妃是狐妖?殺了很多人?被打回了原形?
這怎麽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不過謝傾慈現在比起疑惑,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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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行按耐住心裏的不安,謝傾慈恢複了一些理智,輕車熟路地找到安樂宮,卻發現整個宮門禁閉,上了封條,一股濃烈的妖氣從裏面傳來。
這樣的景象無疑又加重了謝傾慈心裏的恐慌,在他的記憶中,安樂宮是整個宮裏最華麗熱鬧的地方。因為他的母妃怕黑,中州王就在安樂宮裏點滿了燭火,徹夜不熄。
翻牆入宮院內,滿地蕭瑟,沒有一絲人氣。謝傾慈朝着內殿飛奔而去,盡管這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妖氣大盛,可他就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他的母妃就被困在這裏。
謝傾慈對安樂宮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比熟悉,即使沒有點燈,但借着一絲月光,光是憑感覺,就能準确無誤的直到哪兒是哪兒。
來到內殿,恍惚間,他看見了大殿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形金絲籠。一束月光恰好射進裏面,将籠子裏趴在舔舐傷口的紫狐映照得一清二楚。
幾乎是一瞬間,兩行熱淚就從謝傾慈的臉頰滾滾滑落,憋了一路的情緒也随着流出的眼淚破閘而出。
腳步都有些虛浮,踉跄着跑到籠子邊,慢慢蹲下來,如鲠在喉。
他想叫一聲母妃,他知道,确定這只狐貍是不是安樂王妃,無需其他的方法,只需他叫一聲。
于是,他動了動嘴唇,發出了極小的一聲“母妃。”
籠子裏的紫狐嗚咽了兩聲,擡頭看着謝傾慈,他帶着鬥笠,看不清臉,但只看了一言,紫狐就蹒跚着跑到了謝傾慈面前,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晶瑩剔透,似是認出了謝傾慈,伸出前爪搭在了謝傾慈抓住籠柱的手,像是在安撫。
“母妃。”謝傾慈又叫了聲,像是在心疼,又像是在詢問,“ 你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不知道怎麽問出口,因為各種複雜的情緒,但紫狐卻直接回了。她使勁兒地搖搖頭,委屈的嗚咽着,淚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謝傾慈從小到大都沒見到過母妃哭,一方面大概是安樂王妃有意避着不在他面前哭,還有最主要的一方面就是他的父王,也就是中州王最是寵愛安樂王妃,每天想的都是怎麽讨美人開心,又怎麽會惹她哭。
“母妃,我這就帶你走。”謝傾慈說着就要強行破開這金絲籠,見狀,紫狐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嗚咽得厲害,手腳并用,像是在趕謝傾慈離開。
謝傾慈一頭霧水,停了下來。
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将他整個人束縛住,與此同時,整個大殿一瞬間亮如白晝,謝傾慈下意識眯着眼,等他适應過來,看見的就是籠子後面走出來的那些老面孔。
有他最讨厭中州王的正妻王後,還有那個或許至今仍想把他除之而後快的父王,他身邊站着國師,就是他當初一言看出謝傾慈骨血裏自帶的煞氣,給他安了個天煞孤星的命格,慫恿中州王殺了他。
不一會兒,先他一步趕回中州的謝留溫和百戰金也慢慢走了出來。
一行人也不知在後面蟄伏了多久,警惕中帶着點害怕,害怕中又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好在有鬥笠的遮擋,不然謝傾慈恐怕會忍不住上前去把他讨厭的人雙眼挖下來。謝傾慈能感受到身上的縛妖網正一點點鎖緊,他用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掙脫開。
縛妖網霎時間四分五裂,死狀凄慘,剎那間,百戰金就對他發起了迅猛的攻擊,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時間,謝傾慈只來得及應付百戰金,甚至忘了詢問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要麽說百戰金是軒轅宗數一數二的高手,謝傾慈應付起來着實有些吃力。
兩人打得難分勝負,擦身時,百戰金突然蹙着眉,道:“不對,你身上并沒有妖氣。”
謝傾慈也想趁機熄戰:“我不是妖,我是……”
還未等他開口,百戰金打斷道:“ 你身上确實沒有妖氣,但是卻有魔氣。”
一般人或許發現不了,但絕對瞞不過他的眼睛。
謝傾慈:“我不是!!”
他咬着牙反駁,手上動作越發狠厲,瞬間就将戰局扭轉。百戰金也有些震驚,自己好歹是金丹後期修為,但對方頂多也就是剛剛結丹,竟然會跟自己堪堪打成平手,他開始用心應對。
畢竟是在對決的戰力面前,謝傾慈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鬥笠被從頭上打翻的時候,對面的一群人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謝傾慈??” 謝留溫三不跨做兩步走,來到謝傾慈身邊,将他從百戰金手下拉過去,雖然粗魯了些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若不是他,謝傾慈可能還要平白再挨百戰金幾掌。
“你怎麽會在這裏?”謝留溫質問道,“不是叫你在軒轅宗好好待着的嗎?”
百戰金收了手,嗤笑一聲:“喲,竟然是我軒轅宗的弟子。”
謝傾慈知道謝留溫的用心,但此時此刻,卻怎麽也感激不起來,他望着籠子裏巴巴望着自己,一臉心疼的紫狐,反問謝留溫:“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謝留溫無話可說,甚至有些慚愧。
“這種事兒,你以後不要瞞我。” 謝傾慈又道。
半晌,謝留溫才鄭重的回了個好,緊接着,他注意到對面一衆人那實在不算友好的表情,心咯噔了一下,随即攀上謝傾慈的肩膀,提高了嗓音有些刻意地說:“ 你回來了正好,我們正在這裏守着等那妖孽出現,既然來了,就跟我們一起到後面守着,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說。”
說着就要把人往後面拉,謝傾慈不願意動,現場氛圍頓時變得十分緊張凝重。
“妖孽,這不是已經等到了嗎?”
還是那道令人厭惡的嗓音,不是王後又是誰?
“王後,怎可空口無憑就說謝傾慈是妖?”謝留溫已經盡量克制了自己的怒火。
王後比起許多年前的潑辣,脾氣似乎好了些,要知道,她從前容不得一點反駁,現在卻還似笑非笑地回謝留溫的話。
“我一個凡人,自然是看不出來,但八世子你可是個修仙之人,究竟有沒有冤枉,想必能看出來吧。”
謝留溫被問住了,微微低下頭,聲音小了些:“安樂王妃……但謝傾慈,不是。”
謝傾慈其實一進來就用破障法看過了籠子裏的母妃,如果是被人陷害施法才變成了狐貍,他一定能看出來,但問題就是,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一絲被施法了痕跡。
他的母妃就是狐妖,這個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謝傾慈心裏一陣絞痛。
王後冷嗤一聲:“既然你這個修仙之人都親口承認了安樂就是狐妖,那謝傾慈作為她的孩子,又怎麽可能不是妖呢?”
此話一出,旁邊的國師也谄媚地附着對中州王道:“王上,王後娘娘說得不錯,況且,九世子殿下天生自帶煞氣,實在不詳。望王上早做定奪的好。”
對于為什麽他的母妃是妖而自己身上卻沒有妖氣這一點,謝傾慈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喜歡那些條條框框,他是誰,從來不是什麽物種決定的。
“百戰金長老,請動手吧,不用手下留情,還我中州一個太平。”
一直沉默的中州王開了口,一開口就沒給謝傾慈留活路。
謝留溫急了,大聲道:“父王,他身上沒有妖氣?況且他才從軒轅宗下來,怎麽可能會是……幫兇?”
因為在謝傾慈在,他說話都盡量不提安樂王妃,但大家都聽得出來。
“這麽說來,那些人全都是安樂一個人殺的。”王後忽然道,“沒有幫兇,那就直接殺了安樂吧,王上。”
“閉嘴!” 中州王咬着牙怒吼一聲,垂眸望了眼籠中的狐貍,最後對謝傾慈道,“你身上沒有妖氣,那麽你就不是安樂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你走吧。”
謝留溫一驚,随即反應過來,連忙要把謝傾慈送走,“你先走,這裏交給我,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母妃出事的。”
謝傾慈直直地望着中州王,或許他的解釋是目前為止最正确的,但只有謝傾慈知道,他在撒謊。
因為在他小時候被找回來之後,就被安排了一場滴血驗親,結果是他确确實實是他們的孩子。
至于自己這個父王為什麽對自己心軟了這一下謝傾慈不清楚,他也不想明白,甩開謝留溫的手,他慢慢走上前,望了眼籠子裏的母妃,然後直直地看着中州王,開口道:“或許母妃真的是妖,但那些人絕不是她殺的,你在您身邊這麽多年,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您更清楚。是人又如何,是妖又怎樣?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不是所有妖都是壞的,如果您真的愛母妃,就不會在意她是什麽。”
一襲話落,中州王沉默了。
見他猶豫,王後頓時緊張起來,連忙道:“王上,人妖殊途啊!況且,這次皇城死了那些多人……”
“你給我閉嘴。” 中州王再次打斷道:“安樂就算是妖,也不會殺人。我相信她。”
他這樣一說,王後立馬噤聲,不敢再說什麽,只是咬着牙,暗暗生氣。
而籠子裏的紫狐,聽到這一席話之後,更是泣不成聲,仰頭望着中州王,中州王蹲下來,用眼神示意百戰金,他心領神會,施法破解了禁制,籠子從外面打開,下一秒,中州王就把紫狐抱在了懷裏,望着她腳上的傷口,心疼不已。
“安樂,委屈你了。”中州王半是認錯半是安慰道,“我糊塗啊!”
王後氣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直接甩袖離開了,她第一個發現安樂在一個血月之夜變成了狐貍,除去本能的害怕後,一個大膽邪惡的念頭油然而生。
無論這次皇城中的那些人是不是安樂殺的,只要她和國師一口咬定是她所為,就一定能将她鏟除。卻沒想到中州王遲遲不肯下令将人處死,還要親自來這個地方等她的同夥出現。
擔心出什麽變數,她克服害怕也跟了來。
其實中州王打的什麽主意她都清楚,無非就是等引出那些“同夥”後就把他們一舉殲滅,把所有的血債全都推到那些妖身上,不僅給了百姓一個交代,還能保護好心上人。
國師看了一眼王後離去的背影,随即對中州王道:“ 王上,那九世子該如何處置?”
當初謝傾慈本來是要被秘密處死的,還在安樂王妃冒險将他塞進了謝留溫去聽學的車裏才躲過一劫,現在人回來了,自然是舊賬新算。
然而,中州王還沒回他,他懷裏的紫狐就先回了他一爪子,抓得狠,國師又沒反應過來,臉上直接被抓出一道血痕,捂着臉哎呦連天,可憐又滑稽。
中州王連忙哄道:“好了好了,安樂,不聽他的,我不會對阿慈怎麽樣的。”
懷中的紫狐這才安分了下來。
倒是謝傾慈,心髒猛抽了一下。阿慈這個稱號太過親昵,從來只有安樂王妃一個人會這麽叫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的父王會有叫出這兩個字的一天。
等中州王抱着安樂王妃離開,國師剛準備跟上去時,被謝傾慈一把拽住。
“國師。”他似笑非笑地叫了一聲,“你難道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國師現在開始害怕了,嘿嘿笑了笑,有些谄媚道:“九世子殿下,安樂王妃是自己變成狐貍的,不是我幹的。”
“我也沒說是你幹的呀。”謝傾慈,“況且,你也沒那個本事。”
國師是個明白人,低眉順眼的把近來皇城的情況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謝傾慈。
簡單來說就是最近夜晚時常出現雪月,一到血月之夜,城裏就如同一座鬼城,各種妖魔橫行,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還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就線了原形。
謝傾慈明白了,剛要放任,就又被謝留溫截住,比起謝傾慈,他一點也不溫柔,光是站在那兒,不說話蹙着沒沉聲說話的樣子就足夠有震懾力了,國師本例也就是個空殼子,被吓得腿都軟了。
“現如今,你不會還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個江湖騙子吧?國師。”
謝留溫一句話,國師瞬間吓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世子阿,八世子殿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王後娘娘,是他舉薦我入宮的,我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意思說的。”
謝留溫的性子,回應他的只能是翻不完的白眼,現在得知真相的他沒有一腳把他踹翻已經是很有禮貌了。
見不管用,國師連忙轉而向謝傾慈求饒,“九世子殿下,我不是故意要說您是天煞孤星,都是王後娘娘逼我那麽說的,我只是個小人,我沒辦法啊。”
謝傾慈無奈苦笑,“你的沒辦法憑什麽要我來承受。”
國師啞口無言,之一個勁兒求饒。
謝傾慈覺得煩了,“我沒時間跟你玩複仇的戲碼,趕快滾。”
等人走後,一直觀戰的百戰金雙手抱胸,嗤笑道:“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随口說的就是事實。”
謝留溫表示不滿:“什麽事實?長老你莫要跟那狗屁國師學。”
或許是百戰金本就有些不正經,又或許是緊張謝傾慈,謝留溫的禮貌并不多。
但百戰金好像不怎麽生氣,依舊笑着,對謝傾慈說:“能有個不分是非維護你的好兄弟,好好珍惜。”
不僅是謝留溫,謝傾慈都要被他這肉麻的說話方式肉麻死。
百戰金說着就要走,還沒走幾步,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又折回來,這回語氣正經了許多,對謝傾慈說:“小朋友,你身上之所以沒有妖氣,想必不是中州王所說的那個原因。”
“那是什麽?” 謝傾慈出于禮貌和好奇,順着接話。
百戰金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剛才沒注意,叫你糊弄了過去,方才我仔細探了探,發現你現在身體裏共有三股氣,妖氣,仙氣,以及魔氣。但是, 後面兩者太強,自然而然就掩蓋了你身上的妖氣,至于魔氣嘛,一般人也很難察覺到。”
他這語氣和表情好像在說“我不是一般人。”
随即又道:“我還從未見過有誰身上能有三種完全相悖的氣息共存,你,很有意思哦。”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傾慈一眼,揮揮袖子離開了。
謝傾慈沉默了半天,直到聽到謝留溫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他啐道:“簡直是狗屁!我看他是滿身晦氣。”
謝傾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