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6天】林沉岩
第26章 【36天】林沉岩。
林渡舟言語平靜,似乎早知道我會有這樣的疑問,話應得波瀾不驚,“是我。”
奇怪,他怎麽總有這樣奇妙的能力,可以讓我在一瞬之間心提到嗓子,下一秒又跌落回谷底。
明明我希望自始至終和我相處的都是他,但這一刻,我竟然會希望他說出一個更危險的答案,告訴我那個狂亂的雨夜,是某個人格占據了他的身體,而林渡舟毫不知情,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在這個想法迸出來的這一刻,我又陷入好笑的自嘲,因為答案早已經擺在眼前。
如果不是林渡舟提出的分手,六年,他為什麽不找我。
暖黃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屋內,地板上落下一塊巨大的光斑,陰霾在空間裏被驅散。而在這麽亮堂的地方,我們陷入越來越深的怪圈,想敞開心扉卻不敢叩開門的死循環。
我沉默地吃完了粥,走到門口,壓下門把手,“我走了。”
猶豫片刻,我還是說出了口,盡管這話聽上去像是急切的催促,可我沒有更多辦法。短短幾十天,我怎麽有足夠的勇氣相信他會為了我而活下來。
我輕聲道:“林渡舟,我找你不是為了不痛不癢的一次見面,如果相見只是這樣,那就不用見了。”
這話說出來,和他六年前講的那一句“到此為止”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這一回,我不是單方面地結束我們的關系,而是把選擇權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他要留住我,就該帶着真相來見我。
第二天練舞的時候,小莊問我是不是沒有睡好,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下的烏青很明顯。
我張口就來,“我愁你怎麽才能穩當晉級,想了一夜。”
莊臨意受寵若驚,做錯了事情似的,給我又倒水又捶腿,“師哥辛苦了,多虧有師哥,不然我會愁死的。”
我享受着他的殷勤,霎時間開懷,昨天積攢的困倦一掃而空,忽然覺得逗莊臨意的感覺,其實有點像逗林渡舟,特別是十幾二十歲的林渡舟,随便一句玩笑話,他都能如臨大敵,雞毛蒜皮的小事像有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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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想下一個合作舞臺怎麽才能出彩,”我捧着水杯,思忖片刻,“要留住你,肯定需要把焦點放在你身上,所以你來做主角。至于音樂和題材,你可以先說說你的想法,我們這兩天盡快編排,然後才方便接着練習。”
莊臨意聽到這話犯了難,在空蕩蕩的練舞室裏随我坐下,“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個好的作品肯定是編排和動作缺一不可的。上回師哥跳的《天臺初雪》,把自己當做一片在吻裏融化的雪花,這麽細膩的場景,怎麽想到的?我琢磨了兩天也沒明白。”
我拍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弟弟,你太年輕了,多經歷些日子,就什麽都知道了。”
“是嗎?跟經歷有關?”莊臨意一頓,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陣,“所以師哥,你真的在天臺上親到過雪花?”
正在喝水的我一嗆。
“還說什麽雪花會化掉,美好都會消失……”莊臨意睜大眼睛瞪着我,小心翼翼地開口,“意思是師哥你失戀了啊?”
死孩子,怎麽一猜一個準。
本來感冒還沒好透,外面冷風一吹,這下水再一嗆,我咳了好半晌。莊臨意殷切地拍着我的後背,十分懂事地拿來了外套披在我肩上,“完了,師哥你不能有事,我還等着你在節目上撈我呢。”
就是嘴裏有點兒吐不出象牙來。
練舞室裏忽地響起敲門聲,莊臨意轉頭看向我,我擺擺手,示意可以進來,小莊這才應了聲。
門被打開,莊臨意正像扶着體弱多病的老人家起身一樣來夠我的臂膀,而我就是那等賴在地上碰瓷的潑皮無賴。
“不用扶我,”我笑道,“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還能在節目上撈你。”
莊臨意這才收回了手,轉頭看向門口,“林醫生?”
聽到這聲喚我一愣,也擡眼看去,高挑颀長的身影立在門口,腦袋快接近門框,室外的光線從他的寬肩窄腰透過來,勻稱而修長的雙腿立得筆直。在這一瞬間,我卻突然想到昨天早上我留下的牙印。
不知道消退了沒有。
我垂眼不再看他,話說得生疏,“我在上班,有事嗎?”
“啊對,今天舞劇表演還沒開放預約呢,要等到下午兩點,”莊臨意立即打圓場,笑嘻嘻地朝他走過去,“林醫生要繼續訂二樓包廂嗎?上周都沒看見你來,這周今天訂的話,肯定不會錯過的。”
這話一出,我和林渡舟倒是都呆了片刻。
二樓包廂?
林渡舟飛快地一把拉住莊臨意,将他拽出去,不知道說了什麽話,很快莊臨意笑盈盈地探進腦袋,“師哥,午休時間到了,我先出去吃飯了,嘿嘿。”
看這一臉春風得意的模樣,我就知道林渡舟做了什麽,在他重新走進練舞室的時候,我沒好氣地說道:“錢挺多啊,天天請客。”
今天的林渡舟一如往常穿着休閑的西服,勾勒出流暢的腰線。他反手鎖上門,随着金屬的機械運動,咔噠的落鎖聲令人心驚。
我對他的到來毫無準備,立馬起身,看見林渡舟肩膀後的琴盒。
他帶着小提琴來的。
林渡舟放下琴盒,半蹲着轉身面向我,襯衫和西褲随着這樣的動作将他的身形勾畫得越發挺拔。
我沒有任何頭緒,瞥了一眼地上的琴盒,疑惑道:“做什麽?你……”
話到一半被噎住,林渡舟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傾身靠攏,将我抵在了練舞室的鏡面上。香水味令人迷醉,唇齒相碰,我觸到他的溫度,沁涼的唇,溫潤的舌尖。
在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麽的時候,我腦子裏所有建構的話語和試探轟然倒塌。
林渡舟捧着我的下颌,另一只手繞到腰後,将我完全禁锢在他身前,噬咬和舔舐急促而蠻橫,将我面前的空氣一絲絲掠奪。擁抱和親吻在不留縫隙的身體之間升溫,空蕩的房間裏鑽出細微而狎昵的水聲。
他突然松開了手,将西裝外套脫下來,窸窣的聲音撩撥着心底的弦。
我匆忙地把住他的肩,抵着他的唇,啞聲道:“這裏不行。”
林渡舟沒答話,只是将我肩上的外套扔到一邊,把他的西裝披上來。
……靠,這樣顯得我很色。
可能是我頭腦發昏,出現了癔症,我竟然覺得林渡舟看我的眼神摻着懇切。我仰頭,尋到了他的唇,林渡舟壓下來,吻被加深。
氧氣漸漸抽離,氣息變重,我環着他的腰,突然打岔,“你感冒了不要怪我。”
“師哥……”林渡舟總算開了口,聲音落在臉側,還是那句低沉的呢喃,“對不起。”
對不起哪件事呢?我一直沒有從林渡舟這裏得到回答,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道歉。是六年前戛然而止的結束,還是他預料到會對我帶來的傷害?他的歉疚是代表他自己,或代替別的什麽人?
我努力想從他眼中尋找出謎底,但在他的沉靜之外,我們隔着遙不可及的距離。
窗外風吹樹葉,揚起一片片泛黃的金箔,秋色之中,我終于感受到林渡舟久違的愛。
我靠在林渡舟肩上,将他抱在身前,“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師哥,平穩幸福的生活,我可能不能給你,”林渡舟低聲開口,我難得的聽到了他的剖白,“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各不相幹地過完餘生,你可以不屬于我,但如果你身邊有某個別人,如果新的經歷會替代所有過去的回憶,我沒有辦法冷靜。”
我疑惑道:“別人?”
林渡舟繼續說着,話語像是剖開心房的利刃,“師哥,不要再講什麽‘不用再見了’,我好不容易等了六年,怎麽就不用再見?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留下?可如果真的留下,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真實的我,我的自私、懦弱、陰鸷,只會讓我用整個餘生後悔為什麽要選擇重新來過。那我該怎麽辦,無休止地耗下去?我确實耗費了六年,但你又闖進來,我憑什麽放開?”
聽着這一大段淩亂而倉促的話語,我凝視他急切清亮的雙眼,将他誠懇又憂慮的神情收入眼底,憋了半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弟弟,你真的好傻啊。”
林渡舟呆呆愣愣的,情緒傾洩到一半被我笑着打破。
“只要你愛我,我就是你的,”我将視線越過他,瞥向後頭的琴盒,“要給我伴奏嗎?”
林渡舟松開手,轉身蹲下,取出了小提琴,“小黃豆所說的三十五歲的叔叔叫做林沉岩,你們見過的。”
我靠着鏡面,明白了他的的用意,“嗯。”
“關于我們為什麽分開,也許只有他才能告訴你。”林渡舟忽地想起什麽一般,關上了練舞室的每一扇窗,看向屋內的挂鐘,時間正走向中午十二點整。
“最多十五分鐘,”林渡舟看向我,“到了十二點一刻,繼續拉琴,我會來的。”
我看着他手裏的琴弓,霎時間有些慌亂,“拉什麽曲子?我不會啊。”
“十年前我教給你的《月光》,還記得嗎?”林渡舟問。
我遲疑地點點頭,“應該記得吧。”
“那就夠了,”林渡舟架起小提琴,浸在暖陽的光斑裏,“如果他有任何不好的行為,都是我的錯。但你不要心軟,就當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