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7天】你很想我吧

第60章 【7天】你很想我吧。

“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為?”葉帆看着我,棧道上暖色的光點在他的瞳孔裏起伏,像河面上許願的河燈,“你也覺得你愛他。雖然我是另一個你,但我也和你不一樣,你有你的生活和事業;可對于我而言,我的存在只是為了這件事。愛是我誕生的緣由。”

看着他臉上隐隐浮現的小得意,我忍俊不禁,“好吧,在這件事情上,你贏了……不過,我記得某人好像很喜歡看我跳舞?《天臺初雪》、《光與影》、舞劇和昨天的表演,總是有一個人興致勃勃地要看。”

“我那是順便,”葉帆撇撇嘴,“我想看看現在的你跳舞還合不合格。”

“最近兩年,我沒有在現實生活中看見任何一個,做‘雲裏前橋’比我更輕盈的人,”我在晚輩面前吹牛的毛病可能一輩子也改不了了,我指着前方棧道轉彎的地方,“我能一直不間斷地翻到那兒。”

旁邊的人顯然一愣,看向我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複雜,“你不是說你做前空翻最難了嗎?”

“那是十年前,”我欠揍地歪着腦袋笑他,“小朋友。”

“很累的吧?”葉帆的眼睫顫動了一瞬,我這才看出來,原來他眼裏的情緒是心疼,“你會受傷的。”

暧昧的光線中,我凝視着他的面龐,沉吟片刻,反應過來其實是林渡舟在心疼我,但他從來不說出口,借着葉帆的存在,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痛嗎?”

我笑道:“練久了就不痛了。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剛學跳舞的時候,壓腿才最痛呢。”

葉帆對我的回答并不滿意,他皺起眉頭,大聲追問,“葉清川,我是想問你後來受傷的時候,覺得很痛嗎?”

夜風中我們站定腳步,面前的人神情确實像當年的我,可每一句話都是林渡舟說出來的,我想葉帆也知道,他想替林渡舟給我遲來的關心,因為他早就品味過林渡舟壓抑的洶湧情緒。

林渡舟沒張嘴,林沉岩也憋着,小黃豆成天不出來,好在葉帆能幫他們說說心底的話。

晚風吹得發絲輕輕飄揚,我看着葉帆認真的表情,說了實話,“嗯,很痛。”

我與葉帆目光交彙,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在問從前的自己,“如果你知道你會受傷,也有可能不能再回到舞臺,你還會繼續跳舞嗎?”

風把發絲吹亂了,葉帆定定地看着我,或許因為他在林渡舟的身體裏,所以他猶豫了片刻。但當風過境,他摘下了臉上的眼鏡,我知道他在作為曾經的我,給出鄭重的答複,“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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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強調,“但我會小心一點。”

“好吧,”我聳了下肩膀,聽出來他在刺我,“不好意思。”

氣氛有點微妙,我指着木棧道,懇切地問:“要我現在翻一個嗎?”

“我看過了,”葉帆一臉不屑的樣子,轉而又誠實起來,“說實在的,聽見你說你做‘雲裏前橋’比別人都輕盈,還是挺震撼的。我也能做,紀南也能做,但都不夠漂亮。可你說出來好像很無所謂。”

當然了,我心想,因為我就愛對晚輩吹牛。

“看好了。”我往前走了兩步,站定之後,蹬地、拎胯、擺腿,打手、冠腿,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風從耳畔輕輕鑽過,木棧道上的燈光微微一晃。

我回頭,葉帆還站在原地,疑惑道:“你落地怎麽沒聲音?”

“對哦,好奇怪诶,”我粲然,發現他已經把剛摘下的眼鏡戴回去了,我甚至覺得這樣一個日常又簡單的前空翻,他恨不得拿顯微鏡看,于是心裏開懷,走近了挽住他的手,拉他繼續往前,“考察結果還滿意嗎?”

“勉強過關吧,”葉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地提起,“我知道林渡舟為什麽喜歡你了。”

我問為什麽,葉帆忽然将手放在胸口上,“你走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跳好快。”

這哪裏可以稱得上什麽理由。我以為他要說因為我跳舞好看,再不濟說我長得稱心也行。我把話題扯回來,“所以你出現之後,林渡舟也會像看見我一樣感到快樂嗎?”

“這件事被驗證得很迅速,”葉帆說,“因為我剛出現不久,就看到了你。”

第四次循環中的10月10日夜晚,葉帆出現。他站在學校禮堂的後門外,感受到雨滴的冰涼。後門不比大門熱鬧,只有雨滴落下的冷清。路燈的光暈散在雨幕裏,被溶解成一地的橘黃色。

一把黑色的雨傘走了出來,從他身側經過,紀南先開口說話,“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又菜又愛喝。”

“……我看見他了,”一旁的葉清川答得很輕,聲音迅速被雨聲掩蓋,話語透露出醉意,“我還以為他會來敬我一杯呢。”

葉帆不解地注視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反複琢磨葉清川的話語,最終不得不接受結論:他們分開了。

他留戀地爬上了5號教學樓的天臺,看見他們曾經合樂跳舞的地方,還有寝室樓前蜿蜒的小道,校門口沸反盈天的小吃街。最後轉過頭,看見地鐵站前,紀南扶着葉清川躲雨。

“你自己行吧?”紀南從葉清川衣兜裏拿出手機,“待會兒地鐵要停運了,我得趕緊走。我家那麽遠,能跟你比嗎?你自己回去睡覺,我先給你打車。”

葉清川一把将手機搶過去,揮揮手,“我好得很,你快滾吧。”

紀南呢喃了一句“沒良心”,轉身進了地鐵站。葉帆看見那個單薄的身影蹲下來,臉埋在掌心裏,良久沒有動靜。

他走過去,蹲在臺階前,好奇地從下方仔細辨認,“你哭啦?”

葉清川被吓得渾身一顫,從掌心裏擡起頭來,臉上有水漬,不曉得是檐下的雨滴還是別的什麽。

兩人四目相對,葉帆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真哭啦?”

本來不知道真假,但葉清川看到林渡舟的那一刻,确實淚如泉湧,向前傾身抱住他,颠倒地呢喃好多句責備的話。

在葉帆的記憶裏,他對林渡舟很少會有責備,因為他從小在愛和鼓勵中長大,所以他也理所應當地擁有愛和鼓勵的能力。因此,當葉清川哽咽着說出“你怎麽才來”的絮語,他是有些驚訝的。

他的聲音輕得能夠被雨聲覆蓋,可是他的話裏的每一個字都被葉帆聽得很清楚。葉清川摟着他濕透的身體,诘問道:“你為什麽才來?”

那天晚上,葉帆将葉清川送回家,幫他洗漱之後換上幹淨的睡衣,看他安靜地躺在床上,阖上的眼睫輕輕顫動。昏暗的床頭燈照着人影,葉帆捏住葉清川的腳踝,仔細端詳了一陣。

他低聲道:“你做過手術了。”

沒有人回應他,只有床角那只花臂小貓瞪着大眼睛,警惕地注視着。

“你又是誰?”葉帆輕聲問。眼看小貓要來撲他,怕把人鬧醒,趕緊離開了房間。

他關上房間門的時候,看見花臂小貓跟了出來,仍舊好奇地仰頭打量着他。葉帆蹲下來,伸手去摸它的腦袋,誰料小貓不識好歹,立馬炸了毛,一揮爪就在他手臂上抓出一條紅痕。

葉帆無奈,看向門縫,“我為什麽養這麽兇的貓?”

他在房間裏走了一圈,裏面已經沒有林渡舟生活的印跡,于是他推斷,兩個人分開應當有些日子了。而這是他不能理解的。

他不能理解有什麽比相愛更強勢,就像此刻,沒有什麽能夠缱绻過雨停後朦胧的月色。他和林渡舟分享過許多個夜晚的月光,他以為在漫長的時間更替中,這樣的月光是不可戰勝的。

葉帆走在木棧道上,又看見了這樣堅韌的月亮,突然提起,“你知道你發現小黃豆的那天晚上,你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說了什麽嗎?”

我被他勾起回憶,自己回想了片刻,想起自己仔細回看監控的時候,畫面裏是空蕩的卧室門口,裏面傳來林渡舟的聲音,“不用管,睡吧。”

我那時很好奇:不用管什麽?

“不知道,”我搖頭,“我說了什麽?”

葉帆神色狡黠,彎起的眼睛透出一點柔和的笑意,“你也說‘你怎麽才來’,你還說‘小心貓撓你’。”

“……啊。”我恍然。

“你怎麽不早說呢?我就不去招惹你的貓了。”葉帆說。

“可我怎麽不記得,上一次的10月10號那天晚上遇見過你?”我疑惑地問道,“就算當晚喝醉了不記得,第二天醒來也該看見吧?難道……你走了?”

葉帆點頭,“我覺得在弄清楚現在的處境之前,不能貿然打破當下的關系,所以我悄悄離開了。”

葉帆走出葉清川的家門,向前邁步,進入了盛放着綠桔梗的花園。

桔梗花在夜色裏依舊明媚,月光為花朵灑上泛着涼意的糖霜,每一片花瓣都浸潤着淡淡的銀色。

他走進樓房,大廳裏已經沒有人影。小黃豆的房間開着一條縫,他四仰八叉地睡在積木堆裏。葉帆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把他抱上了秋千。再到隔壁房間,林渡舟坐在床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到來。

葉帆關上了門,靠着門框,笑道:“你在等我?”

林渡舟看上去似乎沒有預料到葉帆的出現,葉帆又一次感受到了意料之外,“我不是因為你的需要才誕生的嗎?”

剛剛分離出新人格的林渡舟看上去有些呆呆的,葉帆于是讓林渡舟先回家,說完還好心地問他有沒有家。

電梯一層層上升,葉帆看着逐漸增大的數字,感嘆,“你賺大錢了呀,弟弟,住在這麽高檔的小區裏。”

林渡舟提醒他,“我29歲了。”

“好吧,你比我大,”葉帆腦筋一轉,逗他,“既然這樣,你想不想聽我叫你‘哥哥’?”

林渡舟嘴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有點緊張,并不回答他的提議,但葉帆看見他的耳尖紅了。他增加了這個提議的含金量,“你在葉清川那裏永遠也聽不到他這樣叫你哦。”

可惜林渡舟還是不回答,直到電梯“叮”的一聲打破沉默,他們走進了林渡舟的家。看着裏面和葉清川家相似的裝潢,葉帆覺得有點好笑,笑完了又覺得有點心酸。

他又出現在了他們共存的空間裏,風從粉紫色的花園吹進來,帶着清新的香味。林渡舟還是坐在床邊,耳尖泛着紅,仰頭看向葉帆,眼睛濕漉漉的,像一只小狗。

葉帆上前,将他推倒,趴在他身上,聽着他的心跳,話語輕輕的,“林渡舟,你很想我吧。”

高檔小區裏的公寓确實有些不近人情,沒有街區的喧鬧,沒有煙火氣的叫賣,樓層又高,連樹影都晃不進去。

可是那一天之後,公寓也變得暖了。葉帆的出現給林渡舟帶來了躍動的空氣、自渎的深夜、毫無保留的愛。他獲得了久違的快感和慰藉,他繼續向前走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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