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訓狗

第13章 訓狗

蕭濯撿到香囊爬上岸時,池邊早已空無一人。

冰冷的池水沿着他黑色衣擺滴落,很快凝聚成一塊小水窪。

暗衛首領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不等蕭濯開口問,就十分體貼道:“殿下,您剛跳下去,江大人就回屋去了。”

仔細聽的話,還能從中聽出幾分幸災樂禍。

傻子都能看出來人家江大人根本不想搭理,偏要自欺欺人,這下好了吧?

“他身子不好,扛不住凍,不回屋回哪去?”蕭濯沉下臉,橫了他一眼,“不是讓你去雍州盯着人,跑回來作甚?”

暗衛首領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您若是真怕江大人受凍,怎麽一開始還讓他出來呢?”

蕭濯一怔,伫立良久,直到寒風順着濕淋淋的衣裳鑽入骨髓,才猛然回過神。

“胡說什麽?”他擰眉,垂下眼睫,又像是自言自語,帶着些篤定,“我怎麽可能會不怕他受凍。”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整個上雲京,除了我,還會有第二個人會跳下水去尋他的香囊麽?”

暗衛嘴角一抽,雖不想胳膊肘往外拐,卻不得不實話實說,“殿下,愛慕江大人的姑娘怕是連您的皇子府都塞不下。至于香囊,屬下的确不清楚,但早在兩年前江大人被陛下欽點為狀元游街時,便已經有人為了搶到那一朵被江大人随手丢下的牡丹,跳進了東街的洛水河裏。”

蕭濯唇角下垂,咬着後槽牙,“是麽?那為何我不曾聽他說過?”

“這些傳聞,街上随處可聞,還需專門去打聽不成?又不是什麽罕見的情報……”暗衛首領在他逐漸陰沉的目光下噤了聲。

再說了,像江大人那樣孤高疏冷的人物,根本不屑于記着旁人的愛慕,又如何會親口說出來?

依他看,自家殿下與這位江大人相安無事也就罷了,若是真要糾纏到一起,要麽江大人跌落凡塵,要麽自家殿下被馴服成阿柴,都不會是什麽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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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濯一言不發翻過了相府的牆,暗衛首領跟在身後,縱使看不見那張臉,也能猜到怕是臉色極差。

走到四皇子府前,男人又猛然停住腳步,扭頭盯着他,接着上頭的話繼續道:“那個跳進洛水河裏的人,肯定會水。”

暗衛:“不會水還跳進去,那不是傻子麽?”

蕭濯像是聽不見他的話,自顧自冷嗤一聲,“他就算跳下去,又如何?”

而他不會水也跳了,所以他比那個跳洛水河的人更喜歡江照雪。

本就該是這樣的。

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他。

暗衛:“……”

蕭濯惦記着懷裏被池水浸透的香囊,加快步子踏入府,命人取來了火盆烘烤。

他像一個瘾君子,坐在火盆前,低頭将香囊貼到鼻尖,閉眼深嗅。

池水沖散了濃郁的藥香,哪怕凝神去聞,也只能聞到一點淺淡到幾不可聞的冷香。

他重新睜開眼,借着火光,垂下眼皮去看香囊上的圖樣。

鴛鴦戲水。

來不及勾起一絲笑意,觸及那敷衍卻難掩精巧的針腳,眸光倏然頓住,繼而沉下去。

在一旁任勞任怨添火的暗衛首領見狀,試探道:“殿下,有何不妥麽?”

似乎自從那日江大人來過府中後,殿下就有些不同了。

行事看似瘋癫卻遠比以前有章法,情緒更是讓人難以捉摸。

蕭濯一言不發站起身,捏着香囊便大步往外跑。

與此同時,重雪院中。

江照雪正獨自用着午膳,院門便被人一腳踹開。

擡眼望去,某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撞入眼簾。

氣勢洶洶,不知道還以為相府是他家。

一旁的無杳慌忙擋在江照雪身前,“四殿下,你這是想做什麽?!”

蕭濯冷冷睨了眼擋路的人,“滾開。”

無杳被他陰郁的眼神吓得唇色都白了,卻還是不肯讓開。

來者不善,萬一傷了他們大人怎麽辦?

“無杳,去沏茶。”江照雪淡淡道。

無杳還沒走,蕭濯便冷笑一聲:“我不喝茶。”

江照雪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神情莫名:“不是給你的。”

相府的茶皆是父親阿姐從莊子裏精心挑選的,他才不會舍得喂狗。

蕭濯:“……”

江照雪用帕子擦幹淨手,有侍從低着頭進來收拾碗筷,他便轉身往屏風後的卧房走去,走到窗邊的坐榻坐下,随意拿起一本桌案上的古籍翻開,頭也不擡,“四殿下還有何事?”

這副模樣,顯然是在趕客。

蕭濯忍着火氣,幾步走近,一手撐在桌案上,低頭質問他:“這香囊根本不是你繡的,我要換回藍色香囊。”

“藍色的本就不是為殿下繡的。”江照雪譏诮地勾了勾唇,“是殿下偷的。”

“不是為我繡的?”蕭濯每個字都像是從齒間蹦出來,伸手扣住他的下颔,強硬擡起,“那你還想為誰繡?”

“為蕭覺麽?”

暗處的十七見狀就要抽劍,被江照雪瞥來的眼神制止。

“殿下是以什麽身份,來質問臣這個問題呢?”江照雪淡淡道。

蕭濯呼吸一滞,松開了他的下颔,後退一步,雙眸有些失焦,像是一瞬間被某種夢魇籠罩住,喃喃道:“……什麽身份?你我兩心相悅,還不夠麽?”

“兩心相悅?”江照雪扯起唇角,“無憑無據,殿下竟也這般天真。”

沉默良久,蕭濯深吸一口氣,只當他是在說氣話,再次開口:“我偷你香囊,是我的錯,可你欺瞞于我,難道半分錯都沒有?”

“你若不是心悅我,何必仿造我府中腰牌,又何必多次撩撥……勾引我?”

“殿下自小無太傅教導,臣便不與殿下計較何為勾引撩撥。”江照雪語氣無波無瀾,冷酷至極,“至于香囊,本不過是客套之話,殿下自己卻當了真。”

蕭濯死死盯着他,就連暗處的十七都渾身繃緊,唯恐下一瞬男人便要動手。

但幾息後,蕭濯卻忍着滿腔戾氣,轉身踹門離開。

十七翻窗而入,擰眉不解:“屬下不懂,公子若是真對四殿下有意,何必故意将人氣走,若無意,又何必故作有意?”

接過無杳剛沏好的茶,江照雪淡聲道:“知道何為訓狗麽?”

十七搖頭。

江照雪:“馴服一條野狗最快的法子,便是不斷試探它的底線,又壓着底線賞一根骨頭,直到它在我面前養成習慣,可以為了一根骨頭,抛棄全部底線。”

頓了頓,他續道:“卻不知一開始給的骨頭都是假的,唯一的用處,就是磨平它的犬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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