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蠢貨

第14章 蠢貨

若是十八歲的江照雪,怕是連野狗都不曾見過,更遑論訓狗。

前世哪怕是登基之後,蕭濯豢養獒犬的興致也依舊未曾消停。

江照雪曾好奇問過他為何喜歡狗。

蕭濯便将他那段于冷宮與一條野狗相伴的可憐往事說與他聽。

具體事跡江照雪記不清,但那時心疼的感受卻不曾忘記,因為愛一個人,注定會為他心疼。

後來閑來無事,蕭濯便教了他馴服一條獒犬的法子,還嘲笑他太過心軟,若是能拿出吃醋時整治宮人那一半的狠勁,也不至于一頭成年獒犬訓了一月都還不聽話。

蕭濯說得對,太過心軟,是無法馴服獒犬的,甚至會被桀骜難馴的狗反咬一口。

重生一世,他會時刻銘記這一點。

*

過了午後,天忽而下起雨來。

江照雪坐在窗前,耳邊的雨聲如無數珍珠灑落在窗戶上,急促而雜亂。

十七被他喚了進來,坐在一旁的地毯上,垂頭擦拭劍身上的雨水。

江照雪瞥見,便随口提醒了他一句:“除了劍,身上的衣裳也要換。”

“哦……”十七冷酷清秀的臉被濕漉漉的頭發糊住,像極了被雨淋濕的小狗,“公子,我身體好,不會得風寒的。”

聞言,江照雪放下書,垂眸打量他,眼前不禁恍惚。

Advertisement

前世十七死時,也才十九歲。

當今陛下子嗣單薄,總共也只得三個皇子,後來太子被他處死後,更是沒有一個是能讓他滿意的儲君人選。

上了年紀又政績斐然的皇帝,有幾個不想長生?宮中煉丹的道士換了一個又一個,但陛下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再加上蕭濯有丞相輔佐,在江照雪的籌謀之下逐漸有衆望所歸之勢,三皇子的生母文貴妃再也按捺不住,率先一步聯合禁衛軍統領逼宮謀反。

是正好潛入宮裏查探的十七,頂着文家與禁衛軍的追殺,拼死逃出皇宮,一路奔至四皇子府。

待江照雪再見到他,少年踉跄着跪倒,揪着他的衣袍下擺,胸口已中三箭,“公子……文貴妃私通禁衛軍統領,欲殺陛下取而代之,你快去……”

話未說完,嘔出最後一口鮮血,待府醫趕到,已無力回天。

似乎自從他入了這四皇子府,身邊之人都在一個一個離他遠去。

先是十七,然後阿姐,最後是江家滿門。

那時他不明白為何父親每次來後宮見他,渾濁雙眼裏總是藏着憂愁,口中只疏離地喚他君後,如今卻是明白了。

高處不勝寒,天子本就是孤家寡人,而他妄圖與蕭濯相守,就注定要失去其他所有。

一道春雷劈下,雨勢愈盛,江照雪猛然回過神,垂眼望向年僅十七的十七,“前幾日命府中繡娘給你做的新衣,怎麽不穿?”

“公子親自繡了名字在上面,我想留着過節再穿。”十七耳尖一紅,冷酷的面容露出幾分局促。

“以後過節都會有新的衣服。”江照雪淡淡道,“無杳,帶他下去換衣服。”

十七站起身,又忍不住多問一句:“也會有公子繡的名字嗎?”

江照雪失笑,“會有的。”

十七便乖乖跟着無杳下去了。

屋中只餘江照雪一人,他微微偏頭,推開了身側的窗,手探出去,任由冰涼的雨滴砸在掌心,又順着指縫流淌而下。

有些陰謀,不是知道了就等于破解。

宣熙帝年輕時能為皇位血洗上雲京,如今老了,卻最在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名聲,除非一切罪證大白于天下,否則絕不會對端王動手。

想要除掉蕭霁,還需要契機,一個能去雍州将一切大白于天下的契機。

若他沒記錯,前世這場雨便是從雍州一路蔓延至上雲京。

不出三日,雍州被淹的消息便會傳至上雲京。

大水不僅沖垮了堤壩,還沖毀了州府暗藏的幾噸私鹽。

陛下大怒,派遣欽差大臣前往雍州,明為赈災,暗為追查販賣私鹽一案。

前世為提防朝中與雍州販賣私鹽者勾結,去雍州赈災的正是無朝中勢力的端王本人。

至于這一次,江照雪打算主動請纓。

畢竟丞相想要扶持自己的兒子建功立業,無可厚非。

……

不出意外,三日後便有聖旨宣江照雪入宮。

“朕聽聞前陣子你去端王府門口送了一封和離書?”宣熙帝居高臨下,眼中情緒深沉難辨,“端王好歹是朕的皇弟,不過是一個外室,相府未免太不能容人。”

龍椅之下,江照雪淡淡道:“陛下應了解臣與家父脾性,若當年知曉端王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絕不會讓阿姐嫁與他。”

“放肆。”宣熙帝低叱了一聲。

江照雪掀起衣擺跪下,面上不見半分惶恐,“臣失言,陛下息怒。”

“有錯便要罰。”宣熙帝似笑非笑,“大理寺少卿一職暫且擱置,便罰你去雍州赈災,什麽時候朕滿意了,什麽時候回來。”

“以免你這倔脾氣無人管制,朕會命三皇子監督你左右,可明白了?”

江照雪:“臣遵旨。”

轉身出禦書房時,天色已暗。

剛走下殿前臺階,一擡眼,某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緊不慢走了過來,目不斜視從他身側走過,喉間還故意發出一聲冷哼。

将蕭濯自以為冷戰的一通做派盡收眼底,江照雪心如止水,唇角微扯,轉身走了。

無杳走在一旁,扭頭瞅了眼,小聲道:“大人,四殿下臉色好吓人。”

江照雪:“不必管他。”

……

三日後,江照雪聽着江照璧再三的囑咐,準點在卯時,于城門口等待那位三皇子到來。

前世他與這位三皇子便不曾對付過,蓋因當年他婉拒了那位與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婚事。

每每狹路相逢,總會針鋒相對,不過從來都是對方一廂情願的較量。

比如此刻。

蕭朔一襲華貴的皇子服制,高坐于馬背上,高昂着頭,卻在下馬時被缰繩纏住了繁雜的衣擺。

他狼狽滾到地上,被跟随而來的骁翎衛攙扶起來,卻聽見一道冷冽譏诮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蠢貨。”

擡頭看去,有人一襲白衣,立于馬車架上,眼神冷淡,清絕似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