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殿下舍得讓臣心疼麽
第44章 殿下舍得讓臣心疼麽
濕潤的額發黏在鋒利的眉尾,又被蕭濯随手撩到腦後。
“不勞陛下擔心,告退。”
他不耐煩地說完,一腳踹開禦書房的殿門,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兩側宮人皆低頭不敢看。
禦前總管李來福從自個徒弟手中接過剛沏好的茶,重新走進殿中,将宣熙帝桌案上的茶盞換掉,忍不住道:“陛下分明對四殿下這樣在意,當初又何必将人送到冷宮受人磋磨,以至于如今這般不服管教,連陛下您的話都不聽。”
“當年朕的母妃被先帝厭棄,不也是從冷宮出來,先帝又何曾對朕有過半分在意?”宣熙帝冷笑一聲,“不讓他受些苦頭,他如何知曉朕賜予他的權勢是何等珍貴?”
當年還是七皇子的宣熙帝,為求遠在北境的鎮遠侯助自己拿下太子叛黨,不得不以太子之位與皇後之位許諾原本是側妃的鎮遠侯之妹。
在這之前,他亦與容妃做下約定,換蕭濯去東宮為質,只要蕭濯活下來,便許以太子之位。
可後來哪怕他成功登基,在鎮遠侯與西北軍的威懾下,他也不得不在登基前夕就寫好封後立儲的聖旨。
就連原本身為戶部尚書之女的皇子妃都只能冊為貴妃,再加上當初蕭寧的事……
因着這點愧疚,這些年他一直都很縱容文貴妃母子,卻在皇後病逝後,仍舊不敢立繼後。
如今,竟然連一個欽天監監正都敢忤逆他!
“朕不過是多修了幾個園子,便要下罪己诏,朕看欽天監真是老糊塗了!”宣熙帝冷笑,“這些年西北軍在北境何曾少過什麽?糧饷本就是綽綽有餘。”
“陛下消消氣。”李來福谄笑,“監正大人在刑部大牢,會想明白的。”
……
Advertisement
江照雪從皇宮出來,并未回相府,而是徑直朝刑部趕去。
馬車平緩地滾過青石板路,江照雪支頤着頭,靠在桌案旁假寐,耳旁是嘈雜如珠落玉盤的雨聲。
香爐裏青煙袅袅,模糊了他清絕似仙的眉目。
馬車倏然停住,江照雪身形微晃,蹙眉睜開了眼。
無杳挑起車簾一角,“大人,是四殿下……”
話未說完,一只濕漉漉的手便掀開車簾,兀自鑽進了馬車裏。
卻又在離江照雪一寸之處停下,只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
江照雪坐直身子,斜睨他一眼,明知故問,“四殿下為何将自己弄得這般狼狽模樣?”
眼前的男人從頭到尾都被雨淋透,脊背上的傷也不曾打理,活像是剛從诏獄裏逃出來的囚犯。
“那你會心疼麽?”蕭濯啞聲道。
江照雪反問,“殿下舍得讓臣心疼麽?”
蕭濯深吸一口氣,擡眸望他,“阿雪,我有點疼。”
江照雪從馬車暗格裏摸出裝有金創藥的瓷瓶,淡淡道:“衣裳脫了。”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驟然灼熱起來。
随即是窸窸窣窣寬衣解帶的聲音。
江照雪不動聲色打量着,男人的動作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不會以為他這麽說是要替他上藥罷?
蕭濯轉過身,肩背上肌肉鼓囊緊實,因杖刑而腫爛的皮膚還滲着血,算得上是觸目驚心。
江照雪起身湊近了些,指尖隔着幹淨得帕子按了按,蕭濯便發出一聲悶哼。
這麽點疼都忍不了?
他無聲而譏诮地笑了笑,淡聲道:“臣聞不得這樣的血腥氣,還是殿下自己來吧。”
血腥氣早就被大雨沖刷幹淨,江照雪并不能聞到,倒是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龍涎香。
整個皇宮,只有禦書房與養心殿才會有龍涎香。
若蕭濯只是在他來之前去過一次禦書房,絕不可能還能殘餘下來。
除非像他一樣在禦書房待了許久才會保留在身上。
“你不幫我上藥?”蕭濯轉過身,用力攥緊他的腕骨,渾身肌肉沒有遮擋,寬肩窄腰,其上各種疤痕縱橫,愈發讓人覺得壓迫,“先前在雍州,你還幫雲有行上了藥。”
“那是因為我不諵楓心疼他。”江照雪面不改色,“你抓疼我了。”
“……”
蕭濯盯着他自顧自用帕子擦拭指尖的動作,眼中晦暗不明,終是自己拿過了藥。
可上藥上到一半,赫然發覺,傷口不但沒有鎮痛,反而灼燒起來。
對此,江照雪毫無歉意,更不會心疼,“好像拿錯了藥。殿下也是,上藥之前不知查看一下麽?若是我幫殿下上藥,豈不是就成了我的錯?”
“……”蕭濯沉默片刻,走上前,足以讓江照雪看清他身上每一處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與傷痕。
江照雪擰着眉,微微後仰,又被他濕熱的指尖捏住下巴。
陰骘的目光在他臉上游離。
江照雪在聞到龍涎香的瞬間,就已經有了諸多猜測,此刻在對方反常的情緒裏更是篤定,方才宣熙帝突然用賜婚來試探他,定是別有目的。
或許那時一牆之隔就是蕭濯。
可若是如此,那便證明蕭濯與宣熙帝的關系并不如旁人所想那般形同陌路。
前世蕭濯看似不怕死跪下逼迫宣熙帝求婚,說什麽以此身為聘,又有幾分真心在裏面。
他以為蕭濯只是在阿姐死後他憤然離宮時變了心,如今看來,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曾愛過。
想到此處,江照雪眼底閃過冷意,再擡眸時,又清淩淩附上一層水光,“很疼麽?”
“我給你吃糖……好不好?”他輕聲道。
蕭濯捏住他下巴的指尖松了松,喉結微滾,“什麽糖?”
“桂花糖丸。”江照雪掙開他的手,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傾倒瓶身,那顆棕色糖丸便滾落至他瓷白的掌心,就連粗糙的糖衣都變得可口起來。
江照雪在他暗沉的目光下,捏着糖丸送進口中,自上而下睨着他,上挑的眼尾冷淡又勾人,“要嘗嘗麽。”
蕭濯哪裏還記得什麽拒婚,什麽‘臣不願嫁’,如同惡狼撲食,将病弱的獵物壓倒在馬車柔軟的毛毯上,惡狠狠堵住了那張刻薄冷情的唇。
糖丸在斷斷續續的喘息與嗚咽裏,從江照雪舌尖被身上不斷攫取甜蜜的惡犬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