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內監官将程國舅與他塞了銀錢讓他務必說出的話,說出了口。天晟皇帝擡起頭望着他,須臾又看向了同樣疑惑的曲繼年。
“曲愛卿,你對子應做了什麽?”子應就是程國舅。
曲繼年聞言,站起身,躬身道:“微臣不知。”
曲繼年早朝之後便被留在宮中,此刻不止曲繼年還有其它的大臣,也在禦書房內。
天晟皇帝聞言,狐疑的又看向通傳的內監官,問道:“可知是何事?”
內監官聞言,道:“程國舅沒有說,只說要親自說與陛下聽,讓陛下給他主持公道。”
禦書房內這麽多人,程國舅這個時候過來,必然不是一般的小事了。
“讓他進來吧。”天晟皇帝将朱筆擱置,他倒要聽聽自己的這個妻弟為何要告曲繼年。
內監官領命,退出去後,少頃程國舅走了進來,一到禦書房龍案前便是撲通跪地,哭訴道:“陛下,微臣要告曲繼年縱女傷人!”
禦書房內的人見狀,全都望向了曲繼年,而曲繼年此刻的神情似乎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程國舅将曲笙在學堂背箭,傷了程眠容的事情說道了一番,還添油加醋的道:“若非當時家丁在場,晚一步,那曲笙便會要了我兒性命,求陛下給微臣做主!”
天晟皇帝聽着程國舅義正嚴詞的聲讨曲繼年,心中也是疑惑:“你說曲笙拿着箭射傷了眠容,她不過才三歲,如何能拉得動弓箭?”
“回陛下,曲笙雖小,可她身上的弓箭是量身定做的,雖穿不過百步,可幾步幾內亦可傷人,若陛下不信,可将其傳來,一試便知。”
曲笙被傳入了宮中,稚嫩的小身影望着眼前的朝臣,沒有半分的懼怕,但目光卻有些呆呆的。
天晟皇帝之前見過她一次,只是那次曲笙犯了癫痫,并未有好好查看,此刻小姑娘衣着整潔幹淨,除了眼神,其它也看不出癡傻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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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兒,快與陛下行禮。”金雲斐帶着曲笙到了禦書房內,她自己跪下後,卻發現自己的女兒還站在那裏不動,忙提醒了她,且伸出了手,想要拽着她跪下。
只是她的話落,曲笙的小身子也沒有動的跡象。
“無妨。”天晟皇帝擡手,示意她無礙。之前在皇後的寝殿內,曲笙便是這般,他早有耳聞,這麽小的娃娃也不是非跪不可。
天晟皇帝看了一眼曲繼年,眸光微斂,思索了一瞬道:“把她的弓箭也拿上來。”
曲笙的弓箭被拿了上來,天晟皇帝讓她當場拉開。
曲笙手中握着弓箭,站在禦書房內,衆位大臣也都看着,她低頭看着手中的弓箭,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金雲斐神情擔憂,可也不敢出聲阻攔。
“陛下,小女頑劣恐傷到陛下,還是……”
“欸,無妨,朕倒要看看,這麽小的娃娃是否真的可以拉開。”天晟皇帝聽着程國舅的控訴,也是對曲笙好奇。
曲笙雖是馬上要四歲了,可到底還是年紀小,拉得開弓箭不說,還将人射傷,且還能正中靶心,屬實讓他懷疑。
“這……”曲繼年難得露出了為難的臉色。
天晟皇帝微擡下颚,曲繼年擡眼看着,眉頭揪在了一起,可還沒等他看向曲笙,讓她拉弓,曲笙便将箭射了出去,而這箭,正中天晟皇帝的龍案。
“護駕!”內監官尖銳的嗓音嚷着,忙站在了龍案前面,将天子擋在了身後。
曲繼年看着自己的女兒不偏不倚的将箭射到了龍案邊緣,心中大駭,在侍衛進來之前,忙拉過了曲笙護在懷中,并将她手中的弓箭收了,拉着她跪在了地上。
“罪臣該死,小女年幼無知,求陛下饒恕!”曲繼年跪在了地上,金雲斐也将腦袋點在地上。
曲笙被拉的踉跄,跪在地上卻還想要起來,而曲繼年卻用手按着她,不讓她動。
天晟皇帝看到進來一堆的侍衛,拔出了劍對準曲家三口,他方才都沒有反應過來,曲笙便将箭射了過來,若說心中沒有驚駭定然是不可能的。
曲笙的箭太快,他又不曾習武,那箭若是對着他,他必然是躲不開的。可方才卻是他讓曲笙拉弓的……
“陛下,您也看到了,這孩子就是個瘋傻的,還請陛下為微臣的女兒做主!”程國舅方才看到侍衛進來,懵住一瞬,可當侍衛将曲家人圍住後,他便急忙跪地開始補上了一刀。
天晟皇帝聞言,看向程國舅,須臾目光在曲笙的纖瘦的小身板上打量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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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的朝臣散去,曲繼年留了下來。
曲繼年以五萬兩黃金作為賠償,補償了程家女兒受傷一事,與程國舅和解。但刺殺天子一事,卻沒有那麽容易便了了。
即便曲笙是無心之過,可天子之威又豈是可以冒犯的。曲繼年無奈,只能當着朝臣的面,将曲笙出生便是癡兒的事情,全盤托出。
但即便如此,曲笙還是難逃懲罰,要被關押在天牢之內數月。
曲繼年留下,便是想要從中斡旋,尋找一個可以讓自己女兒,不用進天牢的解決之法。
“陛下,罪臣自知小女癡傻卻有意隐瞞不報,罪該萬死。可罪臣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今日過後,京城便無人不知小女……”曲繼年說着似有些哽咽,“若她還要在天牢待上一陣,以後誰家還肯娶她,還請陛下開恩……”曲繼年叩首伏地,唇角抿在一處。
天晟皇帝聞言,臉色溫怒,道:“你也知有罪?”當初他便暗示要與曲家聯姻,曲繼年明知道自己的女兒癡傻,卻隐瞞不報,若真當選了太子妃,他天家的臉面就都丢盡了。
“罪臣知罪,可陛下也要體諒一下為人父母愛子之情,罪臣總不能逢人便說小女癡傻……”曲繼年說着擡起了頭,眼角濕潤,“罪臣只是不想小女受人指摘,一輩子被人說道,罪臣也想給小女尋一個好歸宿,還請陛下開恩,饒恕小女無心之過。”
“此事——”天晟皇帝的不必再議還未出口,便被曲繼年打斷,改變了态度。
“陛下不是想讓古儀将軍去罪臣的封地,研習帶兵之法,罪臣即刻修書與家弟,讓人将古儀将軍帶入軍營,還請陛下收回成命,饒恕小女無心之過。”曲繼年開了一個天晟皇帝做夢都想要的條件。
他一直想讓自己的人打入正毅侯封地的軍營之中,只是曲繼年每次都以太祖皇帝賜予的聖旨為由拒絕。
進不了東南軍營,便無法撼動曲家,也得不到東南最大的財政消息。天晟皇帝原本溫怒的臉色,頓時有了喜色,雙眼都放着光,道:“愛卿此話當真?”
“罪臣不敢妄言。”曲繼年雙手伏在地上,聲音悶悶的,但可以聽得出,他确實很在乎自己的女兒。
“好,好,來人,去将曲笙……不,愛卿快些起來,随朕一起将去将笙兒接出來。”
天晟皇帝親自去天牢将曲笙接出來,自然不會再有人說閑話,只是曲笙癡傻一事,京城裏怕是瞞不住了。
年後。
曲笙自從被天晟皇帝從天牢內接出來,便沒有再去相府念書。趙嘉虞也在府中養身沒有過去。
趙嘉虞曾在曲笙回府後去探望過她,曲笙還是老樣子,後來趙嘉虞聽到外面的傳言,心裏便是疑惑的很。
她一直覺得曲笙只是小,并沒有看出她哪裏傻,可外面已然瘋傳曲笙是個瘋癡的孩子。正毅侯家大業大,本就受人矚目,不到幾日的功夫,京城便将他的女兒是癡傻的孩子一事,傳了個遍。
趙嘉虞的傷還未好,便急忙又去了曲府,曲家的人待她很是熱情,将她引入了曲笙的院內。
曲家的下人将房門打開,曲笙兩只腳在搭在鋪着厚虎皮的椅子上,來回擺動,張着小嘴将遞過來吃食裹入口中。
“夕昭,你怎麽會在這裏?”趙嘉虞看着林夕昭端着羊奶酪,一勺一勺的正喂着曲笙,驚訝的問道。
林夕昭聞言,彎起眉眼,道:“許你來,就不許我來了?”
趙嘉虞傻笑一聲,道:“許,你來找笙妹妹玩嗎?”
曲家下人将房門關上退去,趙嘉虞便走到了她們身邊。
“我來請笙妹妹上元節後,去我們府中繼續念書。”
曲家的人之前有去與相府打招呼,曲笙是癡傻的孩子,年後便不再去相府念書,但林夕昭卻覺得就算是瘋傻,若能習得字,也總比不會的強。
而且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覺得曲笙哪裏癡傻,且先生也曾多次過問過曲笙。連先生都肯教的學生,又怎麽會傻呢。
趙嘉虞聽到林夕昭要曲笙去念書,心直口快的小聲問道:“我聽外面的人說,笙妹妹是……是……是不是真的?”趙嘉虞不願說出曲笙是個傻子的話。
林夕昭聞言,側目望向曲笙打量了一眼,須臾眉眼彎彎道:“下雨天會往屋裏跑,你覺得傻嗎?”
趙嘉虞聞言,眨動雙眼,看向曲笙,須臾笑道:“我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家小笙兒最是聰慧。”能在那樣的關頭幫她,即便曲笙真是個傻子,她也不會嫌棄,她認定這個妹妹了。
“我也覺得。”林夕昭彎着眉眼,拿着帕子,将曲笙唇角處的奶漬擦去,柔聲哄道:“我們笙妹妹最聰明了,對不對。”
曲笙聽着兩人一唱一和的,像是無心,又像是附和,點了點小腦袋,惹得兩人都笑出了聲。
幾年後。
自曲笙被傳癡傻後的第八年,林相府的嫡女林夕昭,在府中舉辦及笄之禮。
“小笙兒,跟我出去一趟。”趙嘉虞拉着還坐在一旁發呆的曲笙,便要往外走。
十一歲的曲笙被拉了一下,身子卻絲毫未動,反而是趙嘉虞被曲笙反拉了回來。
“姐姐不讓我出去。”褪去稚嫩的聲線,已然清亮的嗓音,卻有些遲慢。
曲笙看着眼前的吃食,并沒有太大的興趣,這些年什麽山珍海味她都吃過,可唯有林夕昭為她做的馬蹄糕,她吃的最是喜歡。
林夕昭說了,待會會給她送些過來,讓她乖乖的在她的閨房中等着。
趙嘉虞聞言,眨動雙眼,道:“給你夕昭姐姐準備及笄的禮物,你要不要去?”
曲笙聞言,側目望過去,小腦袋思索須臾,問道:“什麽?”什麽禮物?
趙嘉虞聞言,眉眼藏着狡黠,道:“去了就告訴你,算你一份。”
曲笙已然為林夕昭備好了禮物,不知道趙嘉虞又要搞什麽,她定定的望着趙嘉虞,少頃內心松動,挪了步子。
兩人才來到房門處,門便從外面打開了。一襲藍白素衣衣裙的林夕昭,手裏端着軟滑香甜的馬蹄糕走了進來,看到兩人要出門,聲色溫柔,問道:“這是要去哪裏?”
曲笙聞言,忙松開了被趙嘉虞拉住的手,與趙嘉虞撇清,道:“在等姐姐。”
“喲喲,在等姐姐。”趙嘉虞學着曲笙撒嬌似的語氣,嗔她,“不是要跟我出去?”
曲笙聞言,目光瞥向別處,故意不去看趙嘉虞,氣的趙嘉虞在一旁哼哼。
“好了,我待會便要去過去行禮,你們不要亂跑了。”林夕昭今晨聽到曲笙說想要吃她做的馬蹄糕,及笄廳堂那邊都沒顧得上便跑去了膳房為她做了些,“笙兒。”
曲笙聞言,臉上有了笑意,伸手接過了馬蹄糕,低頭嗅了嗅,誇道:“好香。”
林夕昭聞言,眉眼含笑,擡手為幫曲笙理了理坨顏色,将曲笙襯的又白又嫩的衣裙,囑咐道:“吃完了,待會便有人帶你過去,不要跑,慢慢走便是。”
曲笙聞言,回頭看向林夕昭,今日的林夕昭因還在母親的守孝期,雖是素衣,但卻難掩其溫婉柔美的容顏,曲笙多看了幾眼後點了點頭道:“姐姐放心。”曲笙的話語一向簡短,但林夕昭卻總是能聽得懂。
林夕昭出去後,趙嘉虞卻是個不聽勸的,她在林夕昭出去沒多久便也出去了。
曲笙在屋內吃着香軟的馬蹄糕,須臾門外響起了風齊的聲音。
“小姐。”
曲笙聞聲擡頭側目望去,她起身開了門。她沒讓風齊進來,而是帶着他去了別的房間。
“撫承王那邊漏了些馬腳。”風齊躬身禀道。
曲笙聞言,目光銳利,褪去方才的略顯呆楞的目光,聲音也是清亮婉轉,沒有半分癡傻的跡象,問道:“你确定?”
“是二少爺的人告知的。”風齊如實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