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天色已暗, 下人點亮書房裏的燈盞,退了出去,留下容知縣、謝亦雲和江護衛三個人。
燈光把房間裏照得通亮, 謝亦雲借着光線打量四周。
書房布置得很雅致,兩排書櫃,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書籍案卷, 謝亦雲打眼一掃, 多是經史子集, 名家注釋, 以及平長縣的各種相關資料。
書櫃塞得滿滿當當, 讓謝亦雲肅然起敬。
她上輩子運動神經發達,球類、游泳、田徑這些都能來一手, 而最擅長的是短跑, 也正是憑着這一長項, 她以體育生的身份考進了心儀的大學。
相比而言, 她的文化成績就要稍微遜色,當初學習時費了不少精力, 所以對那些輕輕松松就能學好文化, 取得優異成績的學霸, 她是羨慕又敬佩。
從書房裏兩滿櫃子的書來看, 容知縣顯然是這一類人,不愧是才華橫溢的男主的親爹。
雖然他在男主十三歲時就過世了, 但給男主打下了紮實的基礎,男主的六元及第,有他一份大大的功勞。
竹窗下一張桦木長方形書桌, 其上有序放着筆墨紙硯,正中間一本書, 書頁翻開,看得出是主人上次讀過,離開時沒有合上。
謝亦雲在容知縣的引導之下,在書桌旁一把桦木靠背椅上落座。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桌上那本書,一行字跡映入眼簾:“祈雨之時,當誦禱詞……”
謝亦雲:……學霸原來看這樣的書?
容知縣招待謝亦雲坐下,正要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突然發現她的目光落處,身子猛地一彈,彎下的膝蓋繃直。
平長縣幹旱,他無計可施之下,順從民意,求過兩次雨,都沒有效果,于是準備第三次求雨,找了一些求雨的記錄來研究。
恰在此時聽到平陽縣的消息,他急忙趕去,就把書落在桌子上忘記收拾了,偏偏這幾天忙碌,也沒進書房,這時竟被謝知縣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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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知縣幾步搶到書桌前,合上書頁,拉開抽屜塞到裏面,文氣的臉上泛出尴尬的紅暈。
謝亦雲體貼地裝作沒看見,立馬進入正題:“容大人,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容知縣站在桌旁,疑惑地望着她。
謝亦雲投下一顆驚天巨雷:“平長縣地下有鐵礦。”
容知縣一開始聽到這話愣了愣,片刻後反應過來,失聲驚呼:“什麽?”
臉上是不敢置信,又含着期待。
“平陽縣地下有鐵礦。”謝亦雲平靜地重複。
“有鐵礦?”語氣起初是疑問,漸漸激動起來,容知縣扶住桌子,撐住幾乎要站不住的身子,喃喃自語,“有鐵礦……”
這一瞬間,他思緒翻湧,想到了很多。
有鐵礦,就要召集人開礦,平長縣的百姓多了一項生計,同時大量的人湧入,要吃喝,要穿用,做工後手裏拿了錢還要花費,這又給平長縣的百姓提供了很多賺錢的法子。
而且鐵礦産在平長縣,總要給他們縣裏分些利益,這些銀錢可以用來建設縣城,或者改善民生。
要是真有鐵礦,平長縣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不少。
“這事要趕緊告訴蘇太守。”容知縣臉上紅暈更加明顯,不過先前是因為尴尬,現在是激動的,他急切地看着謝亦雲,“謝大人要給蘇太守寫信嗎?我來磨墨。”
“不急。”謝亦雲擺手,“等我回去平陽縣,把事情安置好之後,再到府城去求見蘇太守,當面告訴他這件事。”
從地圖上看到平長縣的鐵礦後,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因為什麽,容知縣後來不是平長縣的知縣了?
是和這鐵礦有關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鐵礦被發現後,有人為了争奪鐵礦的利益,把容知縣拉下了馬?
不怪她這麽想,畢竟平陽縣就有一個想拉她下馬的蘇亮。
若真是如此,就要設法保住容知縣的縣令職位。
等她面見蘇太守後,以鐵礦作為籌碼,要求他确保容知縣的職位,蘇太守不答應也得答應。
沒有她的指點,別人要想找到鐵礦的具體位置,需要多花費許多時間。
說完鐵礦的事,謝亦雲接着道:“容大人,還有一件事。我要制作茶葉出售,平長縣所有的茶葉我都要了,比照市面上價格提高一成收購。”
這也是她計劃好的,收購平長縣的茶葉,和容知縣成為合作夥伴,利益相關,把容知縣牢牢綁在她的船上。
至于提一成的價,是因為考慮到,她做出新型茶葉後,再到周邊縣城收購茶葉,價格肯定會有一個上漲。
容知縣聽得此話,十分驚愕。
平陽縣和平長縣都多産茶樹,謝知縣這是要做多少茶,自己縣的都不夠,還要他平長縣的?
做這麽多,賣得出去嗎?
聯想到謝知縣執意組建民兵,他總覺得,謝知縣有些方面不通時務,試圖相勸:“謝大人,你先少買一些茶葉,賣了再買不遲。”
“買少了不行,茶葉不能及時做出,到時供應不上。”謝亦雲斷然否決。
她知道容知縣的好意,但他的擔心完全多餘。
她做茶葉的方法和這個時代完全不同,新型茶葉一旦進入市場,必将風靡全國,多少都賣得出。
她還準備着建廠後廣招人手,盡量擴大茶葉生産,到時候兩個縣的茶葉恐怕都不夠,不存在容知縣擔心的問題。
容知縣看她的臉色,料想勸她不動,只得作罷。
兩人就茶葉的交貨、收貨、質量檢驗等各項事務做了一個簡單的溝通,其他更細致的,要等安排負責這些事的人後,再做詳細的規劃。
說了半個多時辰,謝亦雲起身告辭,順便把一疊紙從懷中取出來,放到桌子上。
“容大人,我讓木匠鑽研出兩種農具,一種用于翻地,一種用于播種,效果都不錯,上面畫有圖樣,旁邊寫着做法。”
她指了指那疊紙,“另外我收集了一些使得莊稼高産的法子,都寫在上面。”
這些是她上輩子跟着農民伯伯種地學會的,主要是制作肥料和殺蟲劑的一些土辦法。
根據原身的記憶,這裏的人們種植莊稼還是采用的粗放種植、廣種薄收的方式,于是有空時,她把所有能想到的精耕細作方法都寫了下來,整理成冊。
這份資料,她是打算公之于衆的,現在先給容知縣一份。
謝亦雲朝容知縣笑道,“那兩樣農具可以趕緊做起來,然後用曲轅犁開荒翻地,再用我寫的法子肥地,九月底用耧車播種,還可以種一季冬小麥。”
容知縣只聽得發愣,滿是疑問。
什麽曲轅犁、耧車,他沒聽說過,而且謝知縣說要開荒,完全沒有必要,也沒有這個精力,大家種現有的地都已經足夠費力。
再說種冬小麥,這就完全是外行話了。
地的肥力不夠,一年只能種一季莊稼,種了冬小麥,明年才能收割,那麽明年就不能種水稻,可是水稻産量比小麥高,這樣做明顯不劃算。
謝亦雲看出他的疑問,解釋了一句:“只要按照我的法子肥地,明年收割冬小麥後,接着就可以種水稻。”
又提醒他,“你要先把荒地掌握在手裏,別讓地主都買了去。”
說畢,看容知縣臉上又是迷茫,又是不信,謝亦雲很是無奈。
空口無憑,她也沒辦法讓人信她,等她在平陽縣把這套方法實施一年,看到成效,人們自然會跟着學起來,只是他們就耽誤了一季的收成。
若是今年聽從她的意見,種下冬小麥,這些冬小麥,到明年就是額外多出的一季收獲。
可是人們有顧忌,不肯聽她的,她是平陽縣縣令,倒是能用些手段管住自己縣,別的地方管不了,只能順其自然。
但容知縣是一條船上的人,她還是苦口婆心多說了幾句:“容大人,你抓緊時間,趕緊開荒肥地,然後種冬小麥,我保證,到明年,這地還可以接着種水稻。”
容知縣本來不以為意,但看謝亦雲神色鄭重,于是應道:“好。”
心裏想着,先把那什麽犁做出來,開些荒地試試吧。
也不知那犁好不好用。
兩人說完話,謝亦雲帶着江護衛出門,一個下人提着燈籠,領着他們往安排的住處走去。
将要走到屋前,燈光撒到門口,照着那裏立着的一道人影。
那人向這邊迎了幾步:“大哥。”
是裴言。
門開着,屋裏亮着燈,幾個人出來,告訴謝亦雲,房間裏備了洗漱的淨水,謝亦雲點頭,揮手讓他們離開,又讓江護衛去旁邊屋子歇息。
江護衛望一眼站在她旁邊的裴言,有些猶豫:“我再等等。”
“不用。”
謝亦雲站在門口,燈光映在她臉上,眸光沉靜,面色從容。
江護衛恍惚覺得,萬事都在少爺的掌握之中,他只要聽吩咐行事,什麽都不用擔心。
等江護衛走開,謝亦雲轉向旁邊站着的人:“言弟,你有什麽事和我說?”
她暗暗地觀察着這人,站得筆直,一手握劍,一手垂下捏成拳頭,渾身都顯出一種僵硬的姿勢。
謝亦雲嘆息,少年太單純了。
要是她,心裏越是有秘密,越是要表現得雲淡風輕,不讓人看出端倪。
雖然這人武功絕頂,但謝亦雲總感覺,自己可以輕易地欺負他。
“沒什麽事。”裴言道,嗓音顯得有些緊繃,他抿了抿唇,“我在外面走,看見大哥房裏亮着燈,就過來了。”
宴會後他一直忐忑不安,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裏。
“大哥你去洗漱吧,我走了。”
嘴裏說着走,腳下卻沒動,定定站着。
謝亦雲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順便也探探他的反應:“我過幾日要到府城去,言弟你不能跟着我了,你家住在哪裏?回家去吧。”
裴言不假思索回道:“我住在府城,我跟大哥一起去。”
“哦?真巧。”謝亦雲輕笑一聲,“你和那位六皇子倒是有些緣分,名字一樣,住的地方也一樣,要不是我早先就認識言弟,真要以為言弟就是六皇子了。”
裴言耳中“轟”地一響,腦中一片混亂,站在那裏,連話都不知道說了,半響才聽見謝亦雲在叫他。
“言弟?言弟?”
裴言回過神,聲音幹澀:“大哥。”想說些什麽,又止住了。
他不敢說,不敢告訴大哥他是六皇子。
可是這身份不可能瞞一輩子,終有一日會揭穿。要是他不主動告訴大哥,大哥從別人口中知道,會不會認為自己欺騙他,更加惱怒?
謝亦雲看裴言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下已是了然。
想起雲夫人說“那是個可憐孩子”,又想起書裏六皇子不明不白的死亡,她心裏一軟,溫聲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裴言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和謝亦雲告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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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亦雲想着過幾日去府城,府城裏,徐州郡守也正說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