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裴言帶着謝亦雲等人走進一個村子:“燕神醫就住在這裏。”

謝亦雲一路都在觀察周邊環境, 這個村子在一個山坳裏,被樹木遮掩着,十分隐蔽, 若不是有人帶路,要找到這裏恐怕要頗費一番功夫。

不過這只是對別人而言,謝亦雲有平陽縣的地圖, 只要在平陽縣境內, 藏得再隐秘的地方, 她也能找出來。

剛進村子, 迎面碰到兩個十六七歲的女子走過來, 灰布衣裳,頭發在頭頂束成一個鬟, 由鬟後自然垂落下來, 是未出室少女的發式。

兩人肩上挑着水, 腳步輕盈, 顯見得常幹這活。

她們好奇地朝謝亦雲等人張望,待看到裴言, 臉上現出好奇之色, 等兩方交錯而過後兩人馬上悄悄地議論。

謝亦雲現在耳朵靈得很, 聽見了她們說的話。

“那位公子今年怎麽就來了, 往年不是都七八月才來的?”

“或許是發病了吧?”

“他的病治了好幾年了,怎麽還沒治好?真可憐。”

“看着是個俊俏公子, 偏偏有病在身,好可惜。”

“他戴着鬥笠呢,就你眼尖, 從哪裏看出他俊俏的?”

“……”

兩人走遠了,後面的話謝亦雲沒聽清。

她憂心地看向裴言:“你找燕神醫治什麽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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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和她說過, 六年前他來徐州,恰好在路上遇到燕神醫被土匪打劫,順手救了此人一命,然後又一起到了平陽縣,燕神醫在這個村子停下來,他則繼續去府城。

但他可沒說過每年還來找燕神醫治病的事。

齊大夫聞言問道:“咦,你身上有病嗎?怎麽不早說?過後我給你看看。”

“不用。”裴言先回絕齊大夫,再向謝亦雲解釋,“是我胎裏帶的熱毒,從六年前開始,燕神醫每年給我解一次毒,今年還有最後一次就全好了。”

謝亦雲松一口氣:“那就好。”

說着話到了燕神醫家門口。

燕神醫四十多歲,看着比齊大夫略長幾歲,聽說他們的來意,立馬搖頭:“七年前我就立下誓言,再不和權貴打交道,幾位請回吧。”

江護衛瞪眼,指着裴言:“他不是權貴?”

“我只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什麽身份我沒問過。”

謝亦雲耐下性子勸說,許下各種承諾,又立下保證讓他安心,直說得口幹舌燥,燕神醫始終不松口。中間他妻子在門口探望幾次,臉上不安,燕神醫揮手趕她走:“別往這兒湊,沒你的事。”

那女子就走了,謝亦雲聽到她在後院哄孩子的聲音。

謝亦雲放下茶杯在桌子上:“燕神醫是下定決心不肯去學堂任教了?”

“縣太爺仁愛百姓,為百姓所做良多,村子裏如今耕地播種都是用的縣太爺做出的農具,我對縣太爺是極為敬佩的。但七年前的事至今讓我心有餘悸,實在無能為力,請縣太爺諒解。”

謝亦雲垂下眼尋思,是繼續好言勸說,還是就此放棄,或者是動武将這人綁走。

還沒想定,忽聞得驚慌的叫聲:“老頭子,孫兒被果子卡住了!”

女子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沖進屋子。

燕神醫跳起來,接過孩子,見她已經意識不清,趕緊坐下,将孩子面朝下放在膝蓋上,用手掌掌根在孩子的背部拍打。

女子伏在地上掰開孩子的嘴:“沒出來。”

燕神醫手上不停地拍打,可是果子一直沒出來。

齊大夫搶上前去雙臂勒住孩子的肋骨和肚臍中間的位置,向內上方一松一緊地用力。

這是謝亦雲教給他的方法,叫海姆利克急救法,對喉嚨卡進異物的情況有奇效。

“出來了!”女子從孩子嘴裏掏出一顆果子,又連連叫喚孩子的名字,孩子卻毫無反應。

燕神醫将孩子翻過來觀察他的臉色,見她嘴唇發紫,不由得心下一沉,探手去摸她的脈搏。

“怎麽樣?”女子急問。

燕神醫面色慘然,手按在孩子的手腕上不動,眼中流下淚來。

女子一聲嚎哭出口,就要撲到孩子身上。

“還有救!”謝亦雲急聲喝止,一把拉開她。

齊大夫抱起孩子,把她平放到地上,然後跪在孩子身邊,雙手一上一下按壓她的胸部,同時心中計數。

少爺說過,正确的按壓頻率應該是每分鐘一百到一百二十次。

等齊大夫按壓到三十次時,謝亦雲捏住孩子的鼻子,伏下身去,對着她的嘴裏吹氣,看她的胸闊略微隆起,于是停下來,再次深吸一口氣,又繼續對着孩子的嘴吹氣。

兩人配合着,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女子開始滿眼希冀,随着時間過去,眼中的光暗淡下來,最後忍不住哭道:“我可憐的孩子,你們別折騰她了。”

女子哭着要上前制止,忽然胳膊一緊,被人拉住,轉頭一看,是老頭子拉着她的胳膊,眼睛卻沒有看着她,而是緊緊地盯着地上的三人。

看他這個神色,女子一愣,眼中重又燃起希望,也跟着盯着地上的三人。

“好了!”

随着燕神醫一聲喊,孩子咳嗽出聲。

極小極小的一聲,在衆人耳裏,卻猶如天籁。

謝亦雲等人走時,燕神醫送他們到村子口,猶自不舍,不好意思地詢問謝亦雲和齊大夫自己以後可否使用他們的急救手法。

那手法他看過一遍就學會了,但這是別人的秘技,他要用要經過別人的允許。

齊大夫笑道:“當然可以,縣太爺身邊的醫者每個都會,以後還要教給學堂的學生。”

燕神醫愕然,這樣起死回生的神技,竟然随意教人的嗎?

齊大夫理解他的驚訝,剛開始少爺教給他種種神術,并要求他以後教給學堂的學生時,他也是恍惚了很久。

這時他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燕神醫:“不止這急救的手法,還有很多其它的,我們到時候一起鑽研。”

少爺教給自己的東西,可以說是神乎其神,讓他驚嘆不已。

但少爺對這些東西,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道步驟和結果,卻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他早就想找一個醫術高明的一起鑽研少爺教給的東西,這回是找到人了。

燕神醫高興地答應。

看兩人相談甚歡,謝亦雲覺得,要是早些讓齊大夫出馬和燕神醫交流醫術,或許她就不用浪費那麽多口舌了,說不定燕神醫還要求着她去學堂呢。

=

澧州謝家的車隊從平定縣城出來,前面是一條水泥路,路口上設了關卡,車子排成隊伍,依次前進。

謝家的隊伍排在中間,謝亦風下車轉了一圈,又回到車上。

車裏面坐着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是謝亦風的親大哥,在謝家所有的堂兄弟裏排行第二,平日裏謝亦風叫他大哥,若是有其他堂兄弟在,就按照所有堂兄弟的排行叫他二哥。

“啧、啧、啧。”謝亦風晃着頭感嘆,“大哥,你不知道,七弟可真會撈錢,過這條路的都要收錢,不願意交錢的,就去走原來的官路。”

“我剛看了,這隊伍排得老長,得收多少錢啊?”

謝亦松斜眼看他:“你不想交錢,我們就去走官路。”

謝亦風“嘿嘿”笑:“我怎麽不想交錢了?錢是交給自家七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又沒吃虧。”

謝亦松拉開車窗簾子觀察,排着隊的都是車輛,間或有人下車走動,看穿着大部分是商旅,還有些大戶人家的仆從侍女。

車隊雖然排得長,行起來也快,不一會兒他們的車隊就到了關卡處。

有人過來數他們的車輛數目,然後讓他們交了費用,給了他們一些木牌子後放他們的車隊過去。

“木牌子拿好別掉了,一輛車子一塊木牌,到平陽縣後給守路的人交上木牌子才能出路口,要是掉了就要補交費用,補交路費是按照最遠的距離,也就是從這裏到平陽縣的路程來補交,你們掉了木牌子就要交兩次錢了。”

這些人交代着,又指點給他們看,“不同路程的木牌子樣式不同,你們是最遠的,是這種,上面刻了一朵蘭花,還有平陽縣縣太爺的印章。”

經過路口時,謝亦松看到有行人徑直過去,他們有些空着手,有些挑着擔子提着籃子,還有的推着木板車,那些負責守着路口的人并沒有阻攔,于是他明白,這關卡只專門針對牲畜拉的車輛,行人不需要交費。

旁邊不遠處就是官道,從這裏可以望到,路上車輛寥寥無幾,偶爾一兩輛驢車經過。

在他觀望的時候,謝亦風已經從駕車的韓護衛那裏問到通過這條路的收費标準。

“大哥,收費不貴,是按路程收,從這裏到平陽縣,一輛車子只要十五文。”

從這裏去平陽縣,還要經過平容縣、平沙縣,這麽遠的距離,只要十五文,确實不貴。

謝亦松先前就預料到收費不貴,這時教育弟弟:“你只看人們大多願意交錢走這條路就應該知道收費不貴,要是太貴了不劃算,他們肯定就去走官路了。”

這個弟弟就是不喜歡多動腦子想一想。

“對、對、對。”謝亦風轉着眼珠,“還說明了這條路很好走,不然人們何必花這個錢?”

十五文錢也是錢啊,就像他們的車隊,有十幾輛車,加起來也要兩三百文。

雖然他們謝家不在乎這個錢,那些大戶人家也不在乎,可是對于一般的商旅來說,要不是這條路比官路好走得多,他們絕對不會心甘情願地花這個錢,而是去走免費的官路了。

弟弟可教,謝亦松滿意地點頭。

車子行到水泥路上,立刻感覺出不同。

太平穩了,就像走在青石板路上。

在他們澧州府城,最繁華的三條街道上,就是鋪的青石板路。

這種路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所以除了那三條街道,其餘地方還是土路和普通的石子路。

而那三條街道的長度加起來,也就是十幾裏。可是眼前的這條水泥路,從平定縣到平陽縣,連通了四個縣城,怕不是有幾百裏吧?

謝亦風開始只想着七弟會算計,過路還要收錢,如今卻擔心起來:“七弟修這路用了多少錢?”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

七弟現在有錢得很,不缺這點錢。

而且修路總比養軍隊好,養軍隊花的錢純粹是打了水漂,修路花的錢還能慢慢收回來,并且方便了交通,對平陽縣有很大的益處。

他寧願七弟拿錢來修路,少養些兵。

每每想起七弟那一萬兵,他總是心驚肉跳。

路的這頭也排着長隊,人們依次交上木牌通過關卡。謝亦風從車上下來,蹲下來查看水泥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謝亦松在車上看見,無奈地扶額,喚道:“二弟!”

邊上趁着等候過關卡的時間下車透氣的幾人紛紛笑道:“沒事沒事,小兄弟盡管摸。”

“是啊,我們都摸過。”

“第一次上這路的人誰不想摸一摸?”

“這路真好走啊,走起來又穩又快。”

謝亦風本就是個自來熟的性子,笑呵呵地和他們搭讪:“幾位從哪兒來的?”

“平陽縣。”

這聲“平陽縣”一出,幾人立刻說得熱火朝天,把謝亦風扔在一邊。

而且他們顯然是熟人,說話間稱名道姓,十分熟稔。

“老張,你這回從平陽縣拿到多少貨?”

“我搶到了三十塊肥皂,十斤糖果,五斤酒。”

“啊,真多。唉,我只搶到了二十塊肥皂,五斤糖果。”

“那也不少了啊,出了徐州,轉手就可以兩倍價錢賣出去,再走遠點,到豐州、臺州,五倍、六倍的價錢都可以賣。我認識一個人,他把貨物拉到京州,是以十倍的價錢賣出去的。”

“可是別處的路不好走啊,還是賣到邊上的揚州方便點,水泥路從平陽縣直接通到這裏,再過去就是揚州,多方便。雖然賺的錢少點,但不費多少力氣,也比走遠路安全。”

“我還是到京州去。好不容易搶到一點貨物,可要多賺點錢。”

“也是。唉,現在到平陽縣來拿貨的人越來越多,貨物是越來越難搶到了。”

幾人開始感嘆平陽縣拿貨之難,其中有一人忽然道:“平陽縣的青菜也是個稀罕東西,就是青菜放不久,只能在邊上賣賣。”

謝亦風支愣起耳朵。

青菜是什麽?是他想的那個青菜嗎?冬天裏的青菜?

七弟又折騰出新花樣了?

謝亦風上車,滿眼興奮:“大哥,七弟又折騰出新東西了。”

謝亦松應了一聲,并沒有太在意。

他們這次來是到平陽縣拉貨物到澧州去,肥皂、糖果、酒,還有香水和水果罐頭,他們在澧州賣這些東西只有一個多月就賺得盆滿缽滿。

謝家有這些東西已經足夠,再有新的東西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二弟不知道的是,此次前來,長輩們還悄悄交給他一項任務,要去看看小堂弟養的那一萬人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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