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榻塌(一更)
第49章 榻塌(一更)
這蘭苑阮瑤清統共也就住不到三日, 園子多大,多少間屋子,多少人伺候, 她一概不知,只跟着菱星身後走,只是這位置越走越偏, 直到走進一片荒蕪偏僻小院, 才止住了腳步。
“你怎麽發現這院子的?”阮瑤清也有些佩服菱星這丫頭的報複心了。
菱星還頗為得意, 昂了昂脖頸道:“第一天夜裏奴婢就摸透了這蘭苑, 這麽大的院子唯獨這麽個小院最破敗, 自然一眼便記下了,奴婢當時也沒想到能派上用場。”
阮瑤清好笑的搖了搖頭, 伸手戳了戳菱星的額頭:“你呀.....”到底是沒說什麽, 轉而道:“去敲門吧。”
菱星縮縮脖頸吐了吐舌頭, 摸着腦門便推開了那搖搖欲倒的院門。
院子裏雜草未依舊未除, 屋門關着,透着些陰暗頹敗氣息, 阮瑤清站在屋門前, 敲了敲門, 裏頭卻無人應答。
阮瑤清輕輕推開, 老舊的屋門發出刺耳“呀吱”一聲,屋外的陽光照射進來, 屋內的灰塵紛紛揚揚而起,一縷陽光下飛舞片片,透着清冷。
一進屋內, 便看到頹坐在床榻上的女人,她像是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 轉圖看向了阮瑤清。
“你可如意了?”她輕諷一聲。
阮瑤清未應,走到緊閉的窗牖前,輕輕一推,便給這幽閉的屋內開了個呼吸的口子。
屋外微風透過窗牖緩緩吹拂進來,卷走彌漫着的老舊黴木味。
“許久不見,盛六娘可安好?”阮瑤清問道。
盛煙以往便厭惡阮瑤清這幅溫婉的模樣,現在落魄了,便更見不得了,她挺直了腰板,與以往的姿态一般無二,好似只有如此,才能讓此刻的她多幾分底氣:“我如今好與不好的,你看不見?還是你瞎了,你如意了?滿意了?我如今落魄成這樣,不是你夢中所想,你許是不知底下咒罵我多少回了,何必在此刻惺惺作态,一副假慈悲模樣!”
阮瑤清早見慣了人事變故,面對她的嘶吼與不甘,無半分動怒與不忍,眼裏仿若仍是一癱死水,她募的嗤笑了一聲。
盛煙此刻極為敏感,她方才的強硬怒火铠甲,被這一聲嗤笑頃刻刺穿:“你笑什麽!”
阮瑤清擡頭,一雙眼睛清明又冷冽,只聽她一字一句道:“盛煙,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盛煙猛然一頓,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不是昨日見到了你,我這輩子都不會想起還有你這麽個人。”她清冷又淡薄:“你沒那麽重要,以至于要我一直耿耿于懷。”
盛煙眼神複雜問:“那你昨日為何救我?”
“你我雖有隔閡,但好歹相識一場,救你,是舉手之勞,僅此而已。”
盛煙笑了一聲,聲音裏滿是可笑與闵然:“那我要多謝阮大姑娘慈悲心腸,救我于水火了?”
阮瑤清再懶得與她說些以往的恩怨是非,只是神色越冷道:“盛煙,今日我來找你,是談你以後的安排,若是你腦子依舊不大清醒,我倒也不必白費精力與你廢話了,由你自生自滅也罷了。”
盛煙一瞬間便滅了氣焰,喃喃不解道:“以後的安排?”
阮瑤清答道:“我們後日便要離開尋南去江南了,你要如何?有什麽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自打盛府敗那一日,我盛煙能活一日,都是偷來的。”
看着如今的盛煙,被挫敗了一身的傲氣,阮瑤清倒是一點也不意外,為何她能甘願為王邢之所用為妓了。
“你若是想在尋南呆着,這蘭苑我可贈予你住,若是想去尋旁的遠親,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路向哪去,都是由你自己選擇,別說沒什麽打算,那倒不如一頭撞牆死去也罷了,死了一閉眼倒是什麽都不用打算,還能格外幹淨幹脆。”
盛煙仿若被驚雷劈了一下,頓在了原地,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你為何要幫我?”
“倒也可以不幫,不若直接打包了,退回給王邢之如何?”阮瑤清笑着道,轉頭看向菱星。
菱星應道:“那倒是省事,既有人這麽不識好,姑娘到也無需白費苦心。”
盛煙方才還猜疑的心,霎時便極了,忙道:“你敢!你就不怕我暴露了你們的身份?”她頓了一下又道:“我雖不知道你們在打算什麽,但就憑你不是邵氏這一點,便能叫王邢之對你們生疑,讓你們前功盡棄!”
阮瑤清心募自便一涼,連笑容也收了三分,看着盛煙道:“你覺得,憑你知道這些,我還能讓你全須全尾的回去?”
盛煙從未見過如此氣勢的阮瑤清,登時便被吓在了原地,眼眸忽的便睜大了。
面前這個,哪裏是以往由着她欺負懦弱的阮三娘了。
“既然寄人籬下,勸你脾氣還是收斂三分,落魄至此,怎還不吃教訓。”阮瑤清再不想與她再廢話什麽,起身便要離去,走到屋門前才道:“後日我們便走了,是去是留你需得考慮清楚。”
盛煙只是愣愣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出神,片刻後,便聽那破敗的屋內傳出一聲聲委屈啜泣聲。
菱星看了眼身後的小屋,有些不放心問道:“姑娘當真要送她回去?就不但心她洩密?”
阮瑤清笑了一聲:“既能留在蘭苑安穩的做主子,怎可能再回那虎狼窩做妓子?你當她傻了不成?”
菱星聞言點了點頭:“姑娘怎這般好心,想當初她可是欺負慘了你。”
“倒也不是我好心,只是,她命本不該如此。”阮瑤清不禁想起前世,與前世相比,她現在是在慘了些,說來,盛煙會落魄至此,與她也有幾分關系。
徐元白這一去,便忙到深更夜漏才回,面上總蒙上一層冰霜,陰郁一片讓旁人退避三合。
阮瑤清只當沒看見,将書擺在一盤便欲上軟塌歇息,只是剛坐上,只聽“吱呀”一聲,好似是哪處的橫梁斷了。
阮瑤清正憂心,便聽一旁的徐元白道:“後日辰時三刻,便出發去江南。”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徐元白想起今日收到的消息,眉頭被止不住的緊鎖,忍住不便要出口:“你兄長....”
阮瑤清聞聲猛一擡頭:“我兄長怎麽了?”
徐元白難得在阮瑤清那張萬事清冷的面上看出緊張來,莫名的心更是不順了。
見徐元白沉思不語,阮瑤清心募的一沉,腳一用力便要起身,只聽“咔”的一聲,床榻應聲便斷了,她人眼見着就要摔倒在地。
“當心!”徐元白眼疾手快上前便要接住他,奈何軟塌過低,他剛拉住她,腳下也失力,他抱着她兩人雙雙滾落到地上。
“姑娘!”
“爺,可有事!”屋外的利一忙攔住要闖進去的菱星,隔着屋門問道。
屋內徐元白抱着阮瑤清,答了一聲“無事!”
阮瑤清一心記挂在阮言文身上,窩在他懷中,瞪着一雙眼睛問道:“你快說!我兄長怎麽了!”
她因急切,一雙眼睛紅成一片,呆了幾分可憐模樣,徐元白方才沉着的心,此刻忽又一下躍起,情不自禁順着她小巧鼻梁便刮了一下,挑了挑眉頭:“想知道?”
阮瑤清一怔,這不是廢話嗎?
“快說!”她不禁催促道。
“說也成,只是.....”他腦筋一轉,忽而嘴角一勾看向阮瑤清,面色露出一份難受:“方才為救你,孤腰傷了,你又一直賴在懷裏不起,如今更是傷上加傷,三娘,你說如何是好?j”
話雖是這麽說的,可他的鐵臂卻緊緊箍着她的柳腰。
阮瑤清的眼睛眨了眨,他傷的是腰,又不是嘴巴,有什麽說不得的?
不過他倒是提醒自己了,她動了動身,便要爬起來。
只是動了動,腰間的手分毫未松,阮瑤清不禁臉又黑了幾分:“殿下要松開手,三娘才能起來不是.....”
徐元白輕笑了一聲,才松開了手,由着阮瑤清扶他起來,人剛坐到榻上,阮瑤清便迫不及待又問道:“殿下如何了?現在可方便說了?”
說?現在自是不能說的,要讓她知道阮言文也要去江南,那還了得,不說旁的,在想似方才一般親密也是不可能了,總不能他親兄長在場,他還能膽大包天與她共卧一榻吧。
想起阮言文那副忌憚防備自己的樣子,徐元白便止不住的想嘆氣。
“無事,只是他來信問你可安好,要孤給你帶話,京中一切安好。”
阮瑤清不禁松了口氣,既一切安好,那作甚一副嚴肅出事的樣子。
她面色一沉,便懶得再與他說一句話,可看了看榻成廢柴的軟榻,阮瑤清眉頭青筋便止不住的跳。
這尋南的軟榻,質量怎這樣差,無法,只得讓菱星再去準備一張榻了。
她人剛起身,便被徐元白拉住了手:“你要去哪?”
阮瑤清低頭看了一眼,示意他看了看那倒了的榻:“總要讓人收拾一下才成,三娘今夜總不能睡地上吧。”
徐元白聞聲一愣,也是沒想到榻都塌了,她竟是沒打消分榻而睡的打算,他緊了緊拉着她的手,一臉嚴肅道:“不成,這人來人往,搬榻進出的,豈不是廣而告之你我分榻而睡?”
他這理由合情合理,想她知書達理,定會考慮其中利害。
果不其然,只見她微微垂思道:“也是,殿下說的也在理。”
徐元白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擡眼看她,便見她走向了架擡邊,邊拿起手上的玉瓷瓶邊道:“所以,是要想個法子才成。”
法子?要想什麽法子?
下一刻,只見她将手中價值連城的瓷瓶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嘩啦”一聲清脆響聲響起,徐元白募自一驚,正詫異問她做什麽。
“她既這麽好!你便尋她去!何苦在我這處叨叨她的好?怎麽了,可惜沒帶她來尋南了?行啊,沒她不是還有那什麽煙兒嗎,今夜我可不伺候了!”話落,還不待徐元白反應,便走到門前,将門一把拉開,直驚的一旁的門口幾人往後直退!
她眼皮子輕輕一掃,看向菱星道:“還愣着作甚,還不帶路,是想讓你家姑娘今夜露宿街頭嗎?”
菱星立時便來了精神,一下子便領悟道阮瑤清的意思,忙低頭,嘴角微微上揚道:“夫人這邊請,西院的屋子是收拾妥當的,極其合住。”
阮瑤清微微颔首,算是應了,而後頭也不回的甩着衣袖便離去了,端的就是一副驕縱不受氣的模樣。
利一見人一走,忙小跑着進屋,一眼便看到神色不佳,一臉陰郁坐在床榻上的徐元白。
“軟塌是你鋸的?”徐元白冷不防這一聲,利一心募的一沉。
頭搖的似撥浪鼓似否認,幾乎語無倫次道:“不,不,這是祿二出的主意,他說鋸的深些,才好...才好成事。”
徐元白神色不明,幾乎咬牙切齒道:“成事...”
利一将頭垂的更低,恨不能鑽進地縫去,紅着一雙耳朵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元白眼神微微一眯,利一只覺得後背陰嗖嗖的發寒。
翌日
連着兩日,因着有徐元白在,她睡得都不大踏實,今兒一人獨睡,睡得倒是格外的好,她剛醒來,便見菱星菱月兩個丫鬟,正嬉笑怯怯私語。
她緩緩起身問道:“什麽好事?一大早怎這樣高興。”
菱星一見她醒了,眼睛一亮,忙上前道:“是祿侍衛的事兒。”
阮瑤清微微皺眉:“他怎麽了?”
“姑娘可記得後山有個林子?”菱月忽然道。
“記得,怎麽了?”
菱星忙道:“昨兒夜裏,殿下吩咐祿二去林裏伐木,說是府內榻塌了,榻不夠用了,讓他将木頭全砍了,整整一夜,命他砍上五十棵木,一顆都不能少。”
菱月笑着道:“昨夜一夜,山裏都是祿侍衛的哀嚎聲,奴婢方才去看了一眼,利一侍衛正抱胸站在一旁,一棵一棵的查,但凡少一顆,便從祿侍衛的俸祿裏扣,方才一聽,他連明年的整年的俸祿都扣幹淨了。”
阮瑤清眨了眨眼睛,笑着搖了搖頭,大約猜到了緣由,她輕笑了一聲道:“別笑了,明日便要啓程了,速速去收拾行囊去。”
兩個丫鬟忙笑着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