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巧遇(一+二更)
第50章 巧遇(一+二更)
天微微亮, 整個蘭苑有燈火點亮,府中的侍衛丫鬟們紛紛忙活起來,即便手腳極輕, 但人一多時到底還是能擾到酣睡中的人。
阮瑤清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伸手挑開了緊閉的帷帳:“幾時了?”
菱星看了眼滴漏答道:“才寅時三刻,姑娘怎醒了, 可是外頭動靜太大擾的, 奴婢去吩咐人走遠些收拾, 姑娘再睡罷。”
阮瑤清嘆了口氣道:“她昨夜沒來?”
菱星了然這個“她”說的是誰, 搖了搖頭道:“奴婢昨夜在門口守了一整夜, 也未見有人來。”
‘也罷,由得她去吧。’
菱星點了點頭:“姑娘在睡會吧。”
阮瑤清擡頭看了眼黑不見五指的天, 搖了搖頭道:“不睡了, 這動靜也睡不着, 起吧。”
坐在妝奁前, 阮瑤清莫名來了幾分興致,命菱月拿來銅錢, 便要來蔔卦。
自莫府那兩回, 菱星多少有些忌憚阮瑤清算卦的準成, 也不知道可是突然開了竅還是怎的, 卦象忽變的格外的準。
阮瑤清搖卦占蔔,三枚銅錢往空中一抛, 整齊排列在桌上,菱星梳發的手,募自一頓, 緊緊盯着阮瑤清的神色,見她神色微微凝, 不禁咽了咽口水:“姑娘,怎麽了,可是不好?”
阮瑤清神色微忡的點了點頭,垂思半晌才道:“你說,咱不去江南可成?”
自是不成的,她無論在不情願,到底還是坐上了去江南的馬車上,她托腮望天,不禁嘆了口氣。
她正百無聊賴的看着半開的府門,遠遠的便見宅子裏頭漸走漸近的身影,那人也一眼看到了她,腳步不停的便朝着她這處奔來。
剛到馬車,卻被利一伸手攔了下來:“姑娘有何氏?”
盛煙咬唇,面上有些窘迫的擡頭看向阮瑤清道:“帶我去江南。”
阮瑤清幾乎想都未想便拒絕道:“江南不成。”
盛煙只當她是擔心自己壞他們事兒,忙道:“你放心,我必不會壞你們的事。”她頓了一下,嘴角不禁浮起一絲苦笑;“我亦沒那個膽量。”
阮瑤清緊緊盯着她,不錯過她面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不解問道:“那你去那作甚?”
盛煙握緊了手中的行囊,垂頭輕聲道:“前年六月,我定了親,你還去參了宴,忘了?”
阮瑤清倒是不大記得了,轉頭看向菱星,見她點了點頭,才大約憶起,好似真有這檔子事。
怕她不信,忙又道:“江南絲緞十三沈便是他家的。”
十三沈的名號,在這幾洲算的上書如雷貫耳,連京城都有些名聲,一旁的利一神色募的變複雜。
一提姓沈,阮瑤清倒是隐約想起,前世裏盛煙的夫家好似就是姓沈的。
她抿了抿唇,神色帶了幾分猶豫,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此去江南是為了公務,還需得徐元白點頭才是。
說曹操曹操到,只見他姍姍從府內出來,利一忙迎了上去,附耳不知與他在說些什麽,他眉頭一挑看了眼盛煙,而後點了點頭。
而後他徑直掀簾上了馬車,看都未看盛煙一眼,仿若空氣一般。
盛煙看着緊閉的簾幕,咬唇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似熱鍋上的螞蟻,卻聽一旁的利一道:“我家夫人應了,姑娘請跟我來。”
車內的阮瑤清一愣,詫異的看向一旁的徐元白:“我何時應了?帶她你不嫌麻煩?”
徐元白聞聲微微側眸:“你方才可聽說她有個未婚夫?”
阮瑤清點了點頭,剎那間便反應過來,眼中眸光一閃:“沈家與私鹽案有關?”
徐元白面上閃過一絲贊許的意味:“本還想着,如何跟沈家搭上橋,有她倒是不費功夫了。”
阮瑤清卻是神色帶了幾分憂忡之色:“你不知道她性子,她被嬌慣了,實在容易出岔子,嘴不嚴實嫉妒心又強,我恐無端受了刺激,在王邢之面前出些岔子。”
徐元白白色微微一沉:“倒是個問題。”
這也是為何阮瑤清起初想也不想,便斷然拒絕他的緣由,好比喻養虎為患。
“倒也不怕,她也有把柄在我們手上,她若想成了與沈家的親事,凡與王邢之過往,必定不敢多言,畢竟以沈家的門戶,斷然不能接受一個曾當過妓子的女子進門,讓利一先找個小院将她安頓下來,待必要時在讓她出現就是,讓她躲着些王邢之。”
阮瑤清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可想起今早的卦象,心不免又有幾分緊張,不禁喃喃自語:“但願她是個聰明人。”
徐元白難得見她緊張,不禁安撫笑了一聲安慰道:“三娘心安,萬事有孤護你周全。”
“皇後心安,萬事有朕護你周全。”似曾相識的話讓阮瑤清不禁愣住,耳畔似還回蕩着這人當時的話,将她又拉進了久不憶起的深淵之中。
“三娘,怎麽了?”徐元白見她久愣不語,有些莫名問道。
阮瑤清眉頭一皺,思緒又被拖拽出來,眼神募自一暗,撇開眼道:“無事。”
可她這幅樣子,哪裏像是無事,想在問她,卻見她往車廂邊角縮去,與他瞬間便拉開了距離,從矮杌子上随手便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一副不願理會他的樣子,想說的話募的便卡在了喉間,到底是沒問出口。
這好端端的,又怎了這是。
一時間兩廂無言,馬車徐徐向前,尋南與江南雖是鄰城,中間卻隔百裏,中間又無驿站轉行,一行人車馬兼程行了兩日才倒了江南城樓門下,倒時,已快到城門閉關時候,若非腳程加快,便要被攔在了城門外了。
王邢之因有官職在身,此番是私自前來,若是讓人發現,擅離職守的罪責便是夠他吃一壺了,是故自始至終只一駕馬車神不知鬼不覺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馬車列隊自進了江南城內,便有人來接引,跟着那人,車馬七繞八繞便到了一偏僻卻富麗的宅院前,阮瑤清掀開車簾往外頭看了一眼,不禁諷道:“這江南的油水實在好撈。”
徐元白順勢看了一眼,嘴角微涼一笑:“那便讓他們都吐出來。”
幾人下了馬車,便有人前來迎,很快便安排妥當,王邢之與韓昱的住所安排在西院,徐元白他們則住在東院。
他們剛安歇下,祿二便腳步匆匆的趕來:“主子,王邢之方才命人備馬車,好似要出府。”
徐元白眉頭微攏;“韓昱呢?”
祿二搖了搖頭:“他已經歇下了,并未跟着一起去。”
徐元白手細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道:“先跟着,莫要露了行蹤。”
祿二了然:“屬下明白。”
阮瑤清見祿二出去才道:“這麽說,王邢之才是私鹽案的關鍵,韓昱自始至終都是個幌子罷了,連個狗腿子都算不上。”
徐元白點了點頭:“你猜猜他們能去哪?”
阮瑤清皺眉想了想:“沈家?”
徐元白搖頭,而後扇被在桌上筆鋒利落的寫了個字。
阮瑤清身子微微一傾,才看清寫的是什麽字,萬!阮瑤清剎那間便反應過來,萬姓好似是江南知府的姓。
“利一!”徐元白對外喊道。
利一進屋便道;“屬下在。”
“盛渠他們什麽時候到的。”徐元白問道。
利一道:“五日前便到了,如今正住在城中的客棧裏。”
“通判被殺的案子他們可查出什麽了?”
利一神色微凝:“盛大人至今只傳了一封信入京,其中并未嚴明太守案件進展,盛大人好似也懷疑到了沈家。”
徐元白輕笑了一聲:“他倒是不蠢。”又道:“将盛渠一行人已到江南的風聲散播些出去,引一引他們的注意力。”
利一不解道:“可會打草驚蛇?”
徐元白輕笑了一聲:“不會,他們連江南通判都敢動手,自是不怕京中有人來查,何況,盛渠這個草包的名頭你當旁人不知?”
利一點了點頭,便要去安排。
阮瑤清忙喊住了他:“盛煙可安頓好了?”
利一頓住忙道:“姑娘放心,屬下已她身有不适為由,将她安頓在藥林館中,旁人輕易發現不了。”
阮瑤清難得覺得利一這個憨子,心思頗為細膩,點了點頭贊許。
利一躬身行禮才轉身離去。
阮瑤清剛睡到榻上便忍不住問道:“殿下為何會懷疑與江南知府有關。”
如今幾人同住一府,再不似在蘭苑中方便,唯恐分居惹人懷疑,阮瑤清到底還是跟徐元白共睡一榻,索性這床極寬敞,即便四五人并排睡着,都可施展開手腳,阮瑤清在命兩個丫鬟在中間橫閣了個軟枕,她又睡在裏側,才算是有些放心。
徐元白聞聲看去,便見她乖巧的裹着擡頭看着自己,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似星辰,心募的便軟了,抓着書冊的手緊了緊,輕呼了口氣靠在床榻上道:“江南與尋南雖是鄰城,卻也隔百裏,任為江南知州的王邢之竟能與江南攀扯上關系,不覺得奇怪嗎?”
他頓了下又道:“在者能叫王邢之深夜匆匆去見的人,除卻比他官大一級的萬通,孤實想不出是誰來。”
果如徐元白所想,祿二跟在王邢之身後,饒了四條街才見他被迎進了知府宅邸。
王邢之剛進府門,便與一器宇不凡的男子擦身而過,那男子沖他微微颔首,眉眼間皆是溫和,下一刻便擡腳離去。
“那位是?”王邢之問向管家雷吾。
雷吾看了眼男子消失的方向道:“絲緞十三沈,王大人可聽過?”
王邢之點了點頭:“自然,如雷貫耳。”
“那位是十三沈當家沈貫次子,沈易安。”
王邢之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視瞻不凡,确生的一表人才。”
雷吾掀了掀嘴角笑了下未說什麽,繼續引路道:“王大人這邊請,我家大人已久候多時了。”
王邢之忙笑着跟了上去。
江南知府宅院,王邢之也是第一次來,以往會面都是在方才來的那院子裏,如今徐元白住在那處,他便只能親自來萬通府上,這府宅一眼瞧去就極樸素,清廉質樸都宛若被刻在了廊柱上,與他這處兩進兩出的宅子比較,自己倒是顯得露富了些。
“到了”
王邢之一擡頭,廣知堂三個字便橫于頂上。
“大人,人到了。”雷吾敲了敲門道。
只聽裏面輕咳了一聲,雷吾便對着王邢之道:“王大人請進!”
王邢之愣了一下道:“有勞。”,随後便推門進去。
屋內燈火通明,屋中擺設也似屋外一般簡樸,只粗粗掃上一眼,便能瞧盡肺腑,屋內只有一案牍,萬通此刻正閉目坐在木椅上,他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面似武官生了一張極方正的臉,即便此刻閉着眼睛也呆了幾分震懾旁人的威勢。
下一刻便見他睜眼,一雙似鷹般裏的眼睛直射向王邢之:“你舟車勞頓到江南,未歇上一刻便來此,實有些為難你了。”
王邢之忙道:“怎會,即便大人不喚,邢之今夜也會來此。”
“哦,說說,什麽事兒?”萬通有些興致的看向他問道。
“邢之此番帶了個人,正是河東最大的商賈段成楚,他有意參與生意,想将私鹽運往河東區域售賣,不知大人覺得如何?”
萬通聞聲忽有些激動,忙問道:“當真?”
王邢之雖有幾分詫異,卻仍舊回答道:“千真萬确,段氏夫妻如今正在城西的那棟宅子裏安寝。”
萬通募自便哈哈大笑:“當真是邢之啊,你可是解了本官一大難題了!”
王邢之心咯噔了一下忙問道:“此話怎講?大人是遇着了什麽難事?”
萬通想起方才,神色便止不住的沉下,一臉的不愉:“方才出去的沈易安你可見了?”
王邢之點了點頭。
“他近日來正是要談退出生意的。”
王邢之聞言卻是一懵:“私鹽生意中也有他沈家一股?”
萬通點了點頭,生出幾分無力來:“他父在時,這私鹽确有沈家一股,本官有權他們沈家有錢,合作起來倒格外的順暢,才能在短短半年時間發展至整個大宣,只可惜半月前沈貫忽的便倒下去了,這子慣來深沉,往日裏一副牲畜無害道讓人小瞧了他,怎想讓那沈易安得了家産昨兒他父喪事才盡,今日便來我府上談撤出一事,無他的船運路線,私鹽行來運往便是個極大的難事!”
這消息猶如一聲驚雷在王邢之腦中炸開:“沈貫去了?”
萬通點了點頭:“若是長子沈易成繼承沈家也可,怎想能是個次子,啧....”
王邢之不禁垂思:“那段成楚倒是來的即使時候,足解咱澤水之困了。”
萬通雖心也急不可待,待到底是沉穩問道:“你看他可信?”
王邢之此番來此就是為了這事兒,他忙道:“試過他幾回,倒不似假的,但茲事體大心裏總不敢斷下定論,今夜來此便是想請大人明日親自見見?”
萬通垂思片刻道:“也可,但不能在本官府內,還不能讓他知曉本官的身份。”
他頓了一下,忽的眸光一亮:“明日城西有廟會,熱鬧的很。”
王邢之何等的聰明,頃刻間便了然:“邢之明白,必安排妥當,大人可放心!”
翌日一早
便有下人來傳,江南城西處夜裏有廟會,問他們可要去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便了然其中深意,徐元白便讓人去回話:“可,恰逛逛江南夜景也不錯。”
那小厮領命便忙去回話。
“你說他打的什麽主意?”阮瑤清邊發了個書頁邊問道。
徐元白笑了一聲:“約莫是急了!”
阮瑤清詫異的挑了挑眉頭:“急了?”
徐元白答道:“依着萬通的謹慎,怎也要先晾上咱四五日,必要摸清底細才敢見,這不過一日便等不及了,不是急了能是什麽。”
“那倒也是,他突然如此,可是生了什麽變故?”阮瑤清不禁問道。
徐元白聳了聳肩未答,他也琢磨着定是哪裏出了岔子,忽的靈光一現,招來利一;“你去沈家查查,孤記得沈貫前些日子是不是去了,如今當家的是誰?”
利一道:“是,屬下這便去查!”
“殿下覺得與沈家有關?”
徐元白唇瓣微微一勾:“是與不是,查查便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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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廟會是在夜裏,不似別處多是在白日,城西由一道長長的河流橫渡而過,除卻岸上紛紛擾擾的人外,河上船舫亮起缤紛的燈火,也是其中一景。
今夜的城西,千百人融彙于此,長街上人手中皆提着燈籠,不少人面上還帶着面具,人與人比肩繼踵,稍有不慎便會迷失在這長街之上。
“夫人,當心些。”菱星唯恐被阮瑤清被人沖撞了,只得小心的護在她身側。
只是街上奔跑的孩童哪裏管得來這些,來往的人群便是他們藏躲的對象,在街上捉起了迷藏。
阮瑤清被面前孩童擾的眼花,正犯愁不知如何是好,忽的肩頭一緊,下一刻便被徐元白攬到了懷,将她與那群孩童隔開:“這處人多,我護着你!”
阮瑤清一怔,幾乎是一瞬間便要反抗,只是他護的更緊,一擡頭便見王邢之正看向他們這邊,她抿了抿唇便沒再拒絕,由着他攬着自己。
王邢之的笑容募的變的有些暧昧,笑着道:“你們感情當真是極好啊!”
徐元白眉頭挑了挑眉頭抿唇不語。
“對了,我怎沒瞧見煙兒?”王邢之忽然道。
徐元白面上極淡道:“她身子不适,不願出來游逛,便也就不勉強她了。”
王邢之也是男人,一眼便瞧出他對煙兒已然失去了興致,想起煙兒的花容月貌不禁生出幾分可惜來,不過看了眼阮瑤清,又覺得理所應當。
他忽想起萬通的交代,對着阮瑤清道:“這江南的夜市極熱鬧,夫人可要趁此瞧瞧?”
阮瑤清怎會聽不出他故意要支開自己,她本也沒興致摻和,看了眼徐元白便極其懂事道:“是要去看的,待夫君忙完,可別忘了來着人找我!”
徐元白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道:“放心,忘了誰也斷不敢忘了接你,去吧!”
轉頭便對着利一道:“護好夫人!”
利一忙應道:“小的明白,必護好夫人周全。”
阮瑤清這才裝作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離去。
直到走出十幾米,才松懈下身子悄聲問向利一:“他們還看得見嗎?”
利一看了眼道:“瞧不見了,姑娘放心便是。”
幾人一聽都紛紛松了一口氣,在王邢之面前總要拎着仔細唯恐出了出錯,菱星拍了拍胸脯道:“那姓王的眼神就似毒蛇似的,好似悠悠的吐着芯子,可吓人了!”
阮瑤清被這丫頭的形容惹得笑出了聲,笑着睨她:“你就這點出息?平日裏膽子不是挺大的嗎?”
菱月也笑着道;“她呀,只是狐假虎威慣了,哪裏有什麽大膽子呀!”
若是旁時,菱星鬧着便要掐菱月去,只是她看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利一,只是紅着臉不說話了,在外人眼中出醜她實是要羞死了!
阮瑤清笑夠了便也不再打趣菱星了,看向利一問道:“身後可有尾巴跟着?”
利一搖了搖頭:“屬下方才已看過了,身後無一人跟着,即便有,也會被潛在深處的暗衛除了,姑娘可放心玩!”
阮瑤清聞聲這才徹底松懈下來,看了眼人擠人的街市:“去找個酒樓坐下吧,這處實在鬧了些!”
“前頭有個十三亭,當是不錯的,姑娘可要去看看?”
阮瑤清一愣:“十三?可是沈家的産業?”
利一答道:“正是!沈家在這江南算的上是獨大的,但凡字號帶十三的,都是沈家的産業。”
阮瑤清點了點頭,算是默了。
這十三亭果對得起沈家的名聲,修繕裝新都極和阮瑤清胃口,剛進酒樓便有小厮來迎,利一便扔了一錠金子過去:“定間上好的廂房!”
那小厮手拿着金子,吃了一驚,伸手掂了掂重量十足,還有幾分壓手,忙喊來掌櫃的,那掌櫃的經過金子道:“目下唯有兩間屋子了,只是天字一號已被我家主子定了,姑娘屈尊去二號可成?那位置臨近江邊,能見一路的畫舫燈火景色也極佳!”
阮瑤清本也就想尋間屋子靜靜,具體是哪倒也不挑,微微颔首便應下了!
掌櫃的立即喜笑顏開,忙親自将人迎了進去。
小二剛關上門,便有些擔憂道的看向那掌櫃的:“掌櫃的怎知當家要的是天字一號,他不是讓咱留兩間的嗎?”
那掌櫃的眉頭微微一挑:“當家的每年慣來都要留兩間屋子,從來只去一號,空着那間實在可惜了,如今這生意既上門了,真推出去豈不是跟這金子作對,莫怕,當家的慣來好說話,出了事我擔着就是!”
那小二無言,只得點了點頭,看着那金子覺得手有些癢,不禁嘆道:“也不知是哪來的人家,出手這樣的闊綽,我見她面生的很。”
那掌櫃的不以為然;“管她是哪來的,即是貴客好生伺候着便是,江南這地界寸土寸金的,行來過往的貴客多了去了,人人都管他是誰,可不是閑心太多,沒事可操了?”
話落也不待那小二說話,便拎着他耳朵讓他莫要偷懶去做事去!
果如那掌櫃的所言,這窗戶一開,憑欄處正對着江上,只冬夜裏的江風吹拂過來,實在有些冷了,看着江上雖風搖晃的船只,好似跳舞的鈴铛一般,阮瑤清看着有些出神,不得不說,這江景确實極佳!
“姑娘,可要喝口果酒暖暖?”菱星笑着端上一杯酒遞上。
菱月忙攔下:“你是癡了不成,姑娘怎能喝酒!你要喝便自己喝,莫要來禍害姑娘!”
菱星癟了癟嘴:“這酒也不醉人,喝了剛好暖身,你懂什麽呀,怎麽跟個老家夥似的迂腐!”
阮瑤清便笑着看她們拌嘴,讓這屋內一時多了好幾分熱鬧來,不禁笑着搖了搖頭:“還不去給我倒杯熱茶來,再鬥下去你家姑娘我便要凍僵了!”
菱月聞言忙将手中熱茶遞了上前,還不忘回頭沖着菱星笑了笑。
菱星吃癟,仰頭便将那果酒一飲而盡。
樓上廂房正熱鬧着,忽聽見門被人“砰砰”敲響,利一以為是小二送菜來了,想也不想的便開了門,怎想打開卻見一溫潤男子站在門前,這打扮一瞧便知身份斐然。
門一推開,江邊的風便更猛地吹拂進屋內,阮瑤清一頭的青絲被吹飛的亂飛,手端着熱茶也看向了門外。
恰與門外男子的視線對了個正着,阮瑤清有些詫異,看向利一。
利一忙擋在男子身前,隔絕開視線:“公子何事?此包間我們已包下,若要廂房,還請尊個先來後到的規矩!”
那男子收回視線,聞聲笑了一聲,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薄唇重道:“要先來後到啊.....”
利一見他油鹽不進似的,正要發怒,卻見那胖掌櫃踱着腳步忙跑了過來。
來的正好,利一對着那掌櫃怒道:“怎麽回事!這人....”
怎料話還沒說完,那掌櫃的便忙對着那男子歉疚道:“二爺莫怪,這屋子它.....”
利一幾乎一瞬間便知面前男人是誰,不禁眉頭微微一挑。
被擾了興致,阮瑤清卻有幾分疲乏,實不願與人攀扯不禁道:“若是要這間廂房,我們便挪去別處,莫要堵在門口,這風怪大的,吹得人實在有些冷了。”
她聲似冬日融化流淌的泉水一般,清澈的好聽。
那掌櫃聞言不禁有些犯難,卻見他家主子募自一笑歉道:“是在下失禮了,這屋子既是姑娘定下的,那便是姑娘的。對了,若是想觀賞江景,西邊的那小窗戶最佳,風有側邊的柳木擋了一般,倒比現在這四開的憑欄暖和一些。”
阮瑤清挑了挑眉頭:“多謝公子提醒!”
沈易安笑了一下,剛要在說話,便聽那女子道:‘利一,關門!’
只聽“嘭”的一聲,門頃刻間便又被關上了,還未反應過來的沈易安一愣,對着那緊閉的門窗眨了眨眼睛,募自便是輕笑了一聲,轉身便去了隔間。
阮瑤清從那憑欄處下來,果然如他所言找到了那扇小窗戶,因有株蘭草擋着,卻不怎麽顯眼,若非那人提醒,阮瑤清怕是無論呆上多久都未必會發現,讓利一将蘭草搬開,才打開了那窗,果如他所言,此處只微風緩緩,寒風不似方才那般吹得人刺骨生疼,不禁如此,江上景色竟能眺望的更遠些。
“姑娘,方才那位可會是盛姑娘的未婚夫婿?”菱星不禁問道。
阮瑤清挑了挑眉頭,趴在那憑欄,不甚在意回答處:“我怎知道,不過若真是他,倒也不錯!”
菱星點了點頭贊同道;“見那位公子生的很是好看,又很有氣度....”
見她仍舊喋喋不休,阮瑤清不禁好笑打斷:“好丫頭,你可某要在操心旁人的事了,你若當真那般閑,便想想看你自己的未來夫婿,你仔細挑挑,若是真有,你家姑娘我便替你做主了!”
菱星聞言霎時便紅了臉:“姑娘,你,你今晚怎一直嘲弄奴婢!”
菱月不禁嬉笑的接話道:“哪裏是姑娘一直嘲弄你,可是你自己總愛操閑心了.....”
一時間屋內嬉笑聲不斷,那聲音自那小窗口順着那陣陣微風,傳到了隔間的屋子。
屋子正是天子一號,此刻氣氛确實格外凝重,那掌櫃跪倒在地,膽顫心驚的看向沈易安,幾度想出口言語求饒,皆被沈易安的眼神恫吓在原地,只得默不作聲。
直到一旁的笑聲漸停,沈易安喝盡了最後一口酒,将酒盞擱置在桌上,手摸着杯身道:“現在知道爺我為何要留兩間屋子了?”
那掌櫃的頓時便醒悟了,忙低頭認錯道:“知道了,知道了!是小的疏忽大意,才惹出了這樣的事端,還望二爺恕罪!”
沈易安面上仍端着溫潤的笑意,看向那掌櫃道:“是要罰的,畢竟這麽多人看着,若是不罰,是無法服衆,錢掌櫃,你說是不是?”
這話一出,錢掌櫃倒是一愣,不過回想二爺性子一貫溫潤,待下人極溫和,連重話都鮮少說過,想來即便罰人也不至于重到哪處。
咽了口口水忙道:“自然,自然!二爺如今才剛當家,自是要立威服衆,老錢省的。”
沈易安聞言眼尾微微一勾,輕笑了一聲看向錢掌櫃:“既然錢掌櫃了解這一番苦心,可別怪爺心狠喲。”
老錢聞聲眉頭便止不住的跳,見沈易安的神色越發覺得危險,心募的一墜正要求饒,便見沈易安募自收了笑,冷冽吩咐道:“竹至,吩咐下去,錢掌櫃不尊家主命令,屢犯不改,實不能忍,明日讓賬房結算銀子,辭了他去!”
錢掌櫃募自一驚,眼睛都幾乎要瞪出來,忙哭喊着要喊冤屈,只見沈易安食指輕抵着薄唇輕“噓”了一聲道:“莫要擾了隔壁的貴客,若是再犯,可是罪加一等!”
錢掌櫃忙閉了嘴,不禁小聲道:“二爺,老奴是沈家家仆,若是被辭了,這,這要老奴去何處安身立命啊!”
沈易安聞聲輕笑了一聲,話說的殘忍語氣卻帶着柔和,猶如一把磨人的鋼刀一般寸寸插入錢掌櫃心肺:“錢掌櫃你可是糊塗了?”
他微微俯下腰看向錢掌櫃道:“你方才不是說了,是我沈家的家仆,既簽了死契的人,死也是我沈家的鬼,被辭了掌櫃一職,自是回沈府去當家奴!”
錢掌櫃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狠厲無比的男人會是往日裏溫潤如玉的二公子,正要起身說話,沈易安卻失去了耐心,只見他眉間的柔意頃刻間便盡數散去:“錢掌櫃,即便沒有今日的事兒,你這掌櫃都當不成的,你那本本出爛賬的簿子我便可讓你死劫難逃,差不多得了,莫要不知好歹!”
錢掌櫃頃刻間便被卸了力氣,是他低估了這位爺的本事了,這原是秋後算賬罷了,且不說別的,這懲罰已然是給他這個老家奴留了幾分體面。
錢掌櫃輕嘆了口氣,沖着沈易安重重一拜:“老奴多謝二爺手下留情!”
沈易安未應,只是嗤笑了一聲,錢掌櫃拖着身子慢慢走出了廂房,頃刻間廂房間便唯餘寂靜,除卻隔間天字二號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再無旁的動靜。
“竹至,去查查,方才那姑娘是那戶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