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153

左玄妙明顯處于一種暴躁的微妙狀态。

概括描述就是:要麽找死要麽聽話。

全性只有樂子人沒有上趕着送死的。

每人先分好無線電和面具,左玄妙看一個無名賬號發過來的地圖,打印出來,仔細确認了方位之後點了一個位置,算是定了自己的中宮位置。

“基本形勢大家都清楚了,計劃包括三個小隊,之前四張狂已經上島了,我讓他們把阮豐帶回來,現在還沒消息,保守估計她們死了,那麽剩下兩隊,一隊把貝希摩斯抓走的中國個體釋放了願意跟我們走就帶走,不願意的随便他們,王除外。王絕對不能帶回來。”

“另外一隊,找到阮十七,占領王宮,我們去那裏放煙花。”

“真來看煙花的啊?”

一個中年女人很吃驚。

“掌門我們帶煙花過去不太方便啊。”

“那就拿炸藥炸幾個煙花出來,不行我用雷把那個什麽金樹劈了燒鐵花玩,應該也挺好看的吧。”

一群瘋子頓時肅然起敬。

直接挑釁一國的态度,不愧是全性裏最混蛋的混蛋。

左玄妙咧開嘴:“我也就放任你們這一次,小東西們,把這座島,玩個天翻地覆吧!”

全性都是瘋子,瘋子束久了也是會麻煩的。

“掌門!”呂良跑進來,“已經快到了貝希摩斯的監視圈了!船接下來就不能過去了!”

左玄妙舔舔後槽牙。

夜色裏,槍聲十分清晰,她好像回到了民國,周圍都是屍體。

左玄妙紅了眼睛。

154

哪都通的船上,小年輕們趴在船舷邊看島上的閃光,臉色一個塞一個的難看。

“就這樣不管了嗎?”哈日朝蓋呢喃。

“管不了啊。”黃伯仁嘆氣,“這個已經是國際問題了。”

他們的心往下沉。

“呀!”拿着望遠鏡的傅蓉忽然驚呼,指着不遠處的一片海域,“那是什麽?”

那片海域……泛着光。

一片金光。

一片……移動的金光。

金光的速度很像一個人在快速奔跑的速度,閃閃爍爍的,往島嶼的方向移動。

近了,看得清晰一些了。

“我靠!”傅蓉吐了一句國粹。

那金光上站着人!站着一群往島嶼跑的人!那片金光帶着那群人往島上跑!在海上跑!

隔了好遠還能聽見狂歡。

貝希摩斯的人似乎也發現了,很快将彈孔也對準了那片光,金光沒有絲毫停頓,開了罩子維持速度往前沖,白色的霧氣升騰,讓那些子彈無法瞄準。

金光到了岸邊就慢慢消失了,霧氣卻越來越大,那一點月白色在黑夜中特別明顯,比什麽都明顯。

島很大,白光很亮,迅速地前進好像在一塊黑布上彈跳的銀子。

那粒銀子似乎到了自己該到的地方了,落下了。

海浪從島嶼湧向海裏。

一輪滿月升騰。

潔白的兩儀、四象、八卦,延伸了整座島嶼。

純潔、白淨。

覆蓋金光。

世界安靜極了。

諸葛青腿軟了。

媽媽我看到神仙了。

155

左若童跟在左玄妙身邊,

張定乾的越清奇門,原則上講沒什麽特別的,有諸葛家的武侯奇門在前,後人的奇門都沒什麽特別的,攻擊差得很,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絕對的不可窺探,陣中的一切都會被傳達到中宮,聲音、影像都傳不出去。

所以傳下來傳不下來都一樣。

……那是他們範圍開得不夠。

你看看這個,你看看這個,整個島都全覆蓋了,左玄妙坐在中宮的位置,金光和水髒爬滿了陣中,按道理講……是撐不住的,但是有逆生。

但是有逆生。

但是有逆生。

但是有逆生。

連死都逆的生。

很棒。

左若童歪歪頭,釋放了白炁的結界。

一輪滿月自島中升起,圓滿、明亮,宛如白晝。

給這些外國人一些古老的東方震撼。

156

呂良:“我以後一定聽話,掌門讓往東不讓往西。”

陰五雷抓住一個士兵往陣法外扔。

随機的。

人太多了,一個一個分辨太麻煩,異人和普通人最好分辨,避着異人專門攻擊普通人是肯定沒錯的。

當然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全部處理掉。

解決個兩三成是沒問題的。

地上流淌的是泥巴一樣的水髒。

這麽牛的水髒……

陸琳有點腿軟:“玄妙真人。”

李慕玄睜大眼睛:“哪個玄妙真人?”

張楚岚看這老小子的樣子,把左玄妙被人挖墳、招魂、偷記憶的事情說了,李慕玄手腳都在抖,有憤怒,有過去的恐懼。

“我……”他咽口水,“我得見她。”

張楚岚:“您當然得見她,只是得在完事之後。她來這裏估計也是有自己的事情,我們不能去打擾她。”

那輪滿月照耀着她們的前路。

貝希摩斯用了炸彈。

左若童擋下了。

有點吃力,但是還行。

主要吧,在他的領域內,左若童是絕對的,他只是拒絕其他物質打擾她們,炸彈把周圍炸出個洞那輪滿月還是穩穩當當的。

敢靠近的普通人都被陰雷蝕骨消髓了,脫力地躺着被往外延伸的陰雷扔到陣法外,懂點門道的都看得到,按八卦方位走,不會被不小心誤傷。

“閣下什麽意思?”

一道聲音傳來。

“湊個熱鬧而已。”

宛如雷震,帶着笑意的聲音倒灌進陣法中所有人的耳朵裏。

“阮十七,還活着嗎?”

“把阮十七帶來。”

“我要見到,阮十七。”

阮豐,甲申之亂三十六賊之一,行十七,聖人盜持有者。

“阮十七。”

這個名字陣陣蕩蕩。

全性都炸了,喊着阮豐,阮十七,三十六賊,聖人盜,六庫仙賊,一邊找人一邊殺人放火,抓住一個島民就問有沒有見過,說沒見過就放下往裏走。

左玄妙下了規矩,誰對他們動手就殺誰。

這群島民不攻擊他們,貝希摩斯的士兵會攻擊他們。

一群湊熱鬧的瘋子,拱火不嫌事大。

什麽神樹、秘法,他們大笑着,喊着阮十七,扔下一把火。

他們跳上飛機,拽開一個又一個集裝箱:“阮十七!阮十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阮十七!!阮十七在不在?”

塗君房搶了一把槍,掂了掂:“我還是第一次玩這個呢。”

“要不要教房哥怎麽玩?”殺紅眼的小姑娘舔着嘴唇問,“我很溜的。”

“現在的小朋友真是勇于創新。”

抗戰的時候很多異人就死于槍炮,再強悍的肉身也頂不住坦克大炮,這也是為什麽他們老老實實不欺負普通人的原因。

開局就人手一件防彈衣了。

“真方便啊。”丁嶋安從心口捏出一枚彈殼,右手用力,成了彈丸,被他打進不知道哪個人的脖子裏,“掌門考慮得真周到。”

“左玄妙在民國還有一個稱呼,”一個老人說,嘿嘿笑着,“坤道殺鬼,她是第一個朝小鬼子出手的異人,窺探天道,獨身前往,怎麽和士兵厮殺,她比你們都有經驗。”

窦梅跌跌撞撞從樹林裏跑出來,抓住一個全性。

塗君房跟左玄妙聯系,身後是一大片被三屍折磨的特殊士兵,往左三步,避開這個外國異人的彩色的炁:“掌門,阮豐被人抓走了。高寧他們受傷了,在一處山洞,呂良已經趕過去了。”

“把他找回來!”

“夏禾拍到照片了,我這就把照片發出去,讓人找,附近的船只——”

“去問!我要見到阮十七!”

她心情不好。

塗君房一點都不想知道左玄妙發脾氣是什麽樣子。

“喂,哥幾個,掌門說了,要見到阮十七,附近的船就去問,但是不要惹事,掌門心情不好……我不想看她發脾氣。”

“我要見到阮十七!”

這句話直接灌進腦子裏。

塗君房晃晃腦袋:“別惹事啊,找不到的前提掌門生一份氣,惹事她生兩份氣。”

放下手,塗君房打開手機,沒聯網,翻譯文包提前下好了,用彩色炁的外國人歪頭,手機上是一句“我們來找人的,阮十七,聽說過嗎?”

外國人搖頭。

塗君房打字:“那方便借個路過去找找嗎?”

外國人:“……”

外國人側身。

塗君房說謝謝就過去了。

他們和貝希摩斯不是一夥的,也和納森島不是一夥的,但是貝希摩斯攻擊他們。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盟友,但一定不是敵人。

說實話,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塗君房算着日子,左玄妙當上全性掌門快三個月了,除了從唐新那裏得道了沒什麽用的情報,戲弄了幾個小輩,她什麽都沒調查到。左玄妙再好的脾氣,都會生氣吧?

更何況她這幾天不知道怎麽了,渾身憋着火氣。

這次不能遂左玄妙的意,她一定會百般挑刺對本來就看不順眼的全性下手吧?

那可頭疼了啊。

到時候站遠點吧。

157

有了全性開頭,什麽魚蝦都上來了。

貝希摩斯的士兵宛如韭菜,被連根拔了。

“你們是哪方人?”金發的男人問,“是魅影招來的嗎?”

呂良拿着阮豐和那幾個人的照片跑過去:“這個大兄弟,見過這幾個嗎?”

找人的。

這麽大張旗鼓找人。

男人給手下人看,看這群遮住臉的中國人,呂良笑眯眯和他握手,藍色的小手拍他的手,就又扭頭和人招呼說沒有,問問下一波人。

就像他們真的就是純純來找人的。

金發男人想走,聽見了争執聲,扭頭就看見幾個人摁着一個二人組往死裏打,血濺到剛才那個問話的眼鏡少年臉上,他仿若未察,笑得開懷。

像一條瘋狗。

滿身鮮血的瘋狗又去問別人了,藍色的小手一晃一晃的,像是海葵的觸手一樣。

158

左若童是個标準意義上的善人。

但這座島現在沒有善惡。

善惡是在正常的法治社會才有标準的,在戰争裏,善惡沒有意義,只有侵略者、被侵略者、冷眼旁觀者、火上澆油者、雪中送炭者。

全性不是。

全性是一群闖進正在遭遇劫匪的家庭裏開party的混賬東西。

房子着火他們拍照。

還能再添點柴火砸到放火的人身上。

左若童懶得數一二三了。

數完這島早成焦炭了。

左右錯便錯了。

認錯便是。

左若童注視打坐的左玄妙,左玄妙仍然在中宮,雙眸緊閉,陣中生靈許多,太多的炁她分辨不來,這島上太吵太鬧,她皺着眉,神游在陣中。

肉身飄渺。

左若童走到她面前。

雙目泛紅。

若是分與太多與旁的,心魔就壓不住了。

心魔不求大道,心魔只求左玄妙。

白袍翩翩,青衣袅袅,谪仙人白發散散,淩空踏虛,泛紅的眼睛依舊清亮,太亮,像是紅色的星子,不殘忍,但閃爍,素白的手輕柔地握住夜色的發絲,輕柔,穩當。

食指與拇指摩挲緊皺的眉峰,平滑的眼角。

心魔彎腰,落下一吻。

只是兩片羽毛的摩擦。

這欲來得太晚,燒得太淺。

心魔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去看山看海,去殺人放火,去踏馬路,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不濃重,但堅定,太久遠了,那些俗世離他太久遠了,久遠得只剩下一個她了。

這世界,左若童最放不下左玄妙。

這世間,左泊最愛左溪。

若是狠得下心斬情,就生不出心魔,龍虎山的冬天很冷,他一個人,守着那間舊屋子,數着磚,數着瓦,數着她留下的字。

慢慢想,慢慢想那些久遠的,久遠的時光裏,她是如何握住他的手,如何帶他胡鬧,她的目光,她的眼角,她的聲音。

太久遠了。

逆生對不對他只要去證就好了,不對還是大不了一死。

可是左玄妙,可是左溪,可是他姐姐——

心魔難過極了。

“別不要我。”

左若童是個赤子心的求道者。

心魔只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

“別不要我。”

心魔含着左玄妙的兩片唇肉,祈求着。

左玄妙:“……”

159

別人家心魔毀天滅地殺人放火。

別人家心魔強取豪奪強制囚禁。

別人家心魔無理取鬧巧言令色。

左若童的心魔哭唧唧吃個豆腐還小心翼翼生怕被發現。

左玄妙真的,真的,真的想捂臉。

想當年鄭妙聆單殺她幾十次都沒這麽無語過。

家人們,誰懂啊,我一直以為我弟弟是個任性的,現在發現他可能就是太沒腦子只會跟我幹壞事。

160

塗君房說王宮被攻陷了。

沿途都沒見阮十七,就差王宮了。

“但是在裏面的可能性……很低。”

塗君房說話很輕。

呂良的無線電也很輕:“附近好像沒人見過阮十七,連哪都通的都沒看見……”

“……”

“我說,”她的聲音割着他們的腦子,“我要見到阮十七!”

丁嶋安:“別玩了!快找人!掌門要生氣了!”

在興頭上的一群瘋子被“掌門要生氣了”這句話一錘子打回去了,聽話只是憋屈一點,不聽話可能以後都沒樂子了。

幾個人,不是一個兩個,怎麽會找不到?

又不是死了……

夏禾看幾具屍體,抽抽嘴角:“完了,掌門真要生氣了。”

看樣子是自殺,沈沖一頭冷汗喊呂良趕緊過來看看記憶。

玩過頭把掌門安排的事情忘了。

死定了。

高寧在念咒。

沈沖問他念什麽。

“往生咒,”高寧還是憨笑的樣子,“我怕一會兒沒人給我念,先念了。”

窦梅:“幫我也念一遍。”

呂良抱頭痛哭:“我死定了!”

夏禾一臉沉重:“你不一定,你還有用,我們死定了。”

海邊冒頭的一堆人看着這五個對着幾具屍體鬼哭狼嚎的人:“……”

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去問問是什麽情況。

161

左玄妙收了陣,貝希摩斯的直升飛機在爆炸,不知道是誰做的,誰做的都沒關系,她要往裏走了,去王宮。

臉色陰沉得可怕。

阮豐無關緊要。

左若童知道是自己惹她不開心了。

心魔不該冒犯她的。

他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夜色裏,她們就是光。

是最好的靶子。

金光抓着飛來的炸彈扔到了一邊去了。

左若童皺眉:“姐姐——”

“住口!”左玄妙怒喝。

她是真的生氣。

左溪答應過父母絕對不會強迫和引誘左泊,她一直守着規矩,尊重左泊,敬重左泊。

可是呢?

他這樣冒犯她!

他這樣羞辱她!

愛就不算羞辱了嗎?

愛就不是偷香竊玉了嗎?

他竟然如此對她!

左若童讪讪,跟着她,不敢說話。

心魔也不敢露頭。

162

左玄妙問有沒有找到阮豐。

得到的回答是還在找。

“呂良找到幾個死人,”夏禾把正在查看記憶的呂良推出去,“正在看他們的記憶。”

“我走到王宮的時候,你們要到我面前,給我一個回答。”

左玄妙冷冷道。

夏禾能想象她的視線有多冰冷。

四張狂互相打了個眼色。

跑嗎?

不跑不一定死,跑了之後肯定死。

塗君房說:“不跑的話,死幾個倒黴蛋,跑得話,有一個死一個。掌門要是讓我和丁嶋安動手,我們肯定不會猶豫。”

丁嶋安:“嗯。”

死道友不死貧道。

大家想好。

做分母還是做分子。

丁嶋安卻覺得左玄妙不一定會發火,因為沒必要,這局撲空了回去左玄妙肯定要搞事,搞事還是需要人手的,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都是棋子,聽話的有用的棋子,等到沒用了,左玄妙才會把他們扔到一邊。

只要老實,只要聽話,只要按左玄妙說的做,做得好做的壞她都不會怎麽樣。

能把四張狂逼進山洞修養的實力,必然不會是小角色。

沒必要計較這點小事。

左玄妙看他們不順眼,卻沒必要針對他們。

你會在意趴在下水道的老鼠嗎?

你不會,甚至只要它們不露頭,你連一個眼神都不會賞賜給它們。

這麽想着,丁嶋安擰斷一個士兵的脖子。

163

王宮前有一座石橋,石橋的對面是王宮,這邊是亂石堆。

塗君房招手:“掌門。”

左玄妙身影一晃,到他身邊。

往下看,王宮對面在放子彈,橋上有一夥人,為首的支起了一個罩子,擋住了那些子彈。

“倒轉八發,”左若童抿唇,“李慕玄。”

左玄妙瞥他一眼。

塗君房不敢問,繼續對左玄妙說:“王宮裏都是貝希摩斯的人,估計也沒用阮豐的影子了,納森王已經被抓走了,咱們的人到了的都在這邊了,等您一句話。”

左玄妙眨眼:“我的煙花呢?”

□□上身的中年男人背着一個大鐵桶,說:“都在裏面,還有您說的打鐵花,一直在裏面高溫燒着。”

左玄妙指着王宮:“我要在那裏看打鐵花,懂嗎?”

“懂!”

左玄妙直接掠下去,伸手,龐大的金光眨眼間在橋上形成了一道橋廊。

她伸手扶住李慕玄的肩膀。

白得發光的肌膚,纖細的手指,粉紅的指甲,圓潤的關節……

沒有任何雕刻,紅得像血一樣的朱砂手镯。

李慕玄緩緩擡頭。

她沒有老。

還是那麽好看。

164

王宮大門開了,有人沖出來談和。

金光一下把他砸飛了。

大門關了。

左玄妙伸手。

戴着白色面具的左若童遞過去一個喇叭。

“上面的人聽着!”左玄妙動了動手指,一點金光把王宮城牆上的石柱打斷了,成百上千的金光浮現了,“你們已經被我一個人包圍了!勸你們速速放下武器!打開大門!自己把自己綁好!”

“……”

她還用英文翻譯了一遍。

身後一堆想說話不知道說什麽好的。

王宮裏一群不知道怎麽反駁的。

“我給你們十個數!”

一枚火箭炮算是回答了,噠噠噠噠。

水髒立刻爬上了城牆,一陣慘叫之後就沒有然後了,左玄妙一腳踹開大門,走進去。

左玄妙沒戴面具,這聲勢浩大的,随便一查就知道是她。

陸琳和張楚岚和馮寶寶和陸玲珑:“……”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士兵門都被水髒吸走了精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幾個遺漏的也把槍都丢了,哆哆嗦嗦地站在一邊了。

左玄妙看也不看他們,穿過小石門,庭院裏有一棵金色的樹,被挖開了,大坑邊上圍了很多人,水髒裹起那些人扔到一邊。

左玄妙站在大坑邊上往下看,樹根上長着很多腦袋,還在啊啊嗚嗚得叫。

是歷代的祭品。

“這什麽妖孽?”左玄妙開口。

“是神樹吧。”左若童也有些不舒服,“這等妖物——”

樹底下有兩個人。

左玄妙歪頭:“礙眼。”

水髒灌下去,樹發出一陣一陣的慘叫,直到水髒把那兩個帶上來,離開為止。

現在沒人了,看上去才好看一點。

左玄妙跳到樹上,把手放在樹幹上,很是感慨:“活得真夠久的啊!”

但是還是沒她老。

她都不記得自己生生死死多少年了。

得有個幾千年吧。

好像看到了同類,左玄妙其實是有點高興的,她太老了,老得自己都記不清年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是什麽妖孽,還是什麽機緣。

左玄妙很累。

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

不知道開始,不知道終點,她被困在這裏了。

銜首,銜首,無解的非生非死。

“掌門?”

有人喊她。

左玄妙回頭。

左若童關切地注視她,甚至是有些驚訝的。

她哭了。

不過是……物傷其類。

左玄妙說:“放煙花吧。”

水髒灌下,她坐在坑邊上,兩只眼睛還在落淚。

好歹,還是會哭一哭的。

165

火藥是個有趣的産物。

能創造傷害,也能創造美麗。

“砰!”

巨大的花朵綻放了。

花朵墜落了。

花朵熄滅了。

留下硝煙的氣味。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似這般,賦予斷井頹垣——

左若童驀地開了一嗓。

舊時候,佳期一會,千樹光明,紅紙盡吹落。紙燈籠,扯絲弦,金獅撲繡球,游龍戲明珠。糖琥珀,酸瑪瑙,鞋上虎頭,魚燈入明海,雙腮盡海棠。

她們坐在大坑邊,頭挨着頭,肩膀挨着肩膀,看着花開,看着花落。

金枝搖搖晃晃。

巨大的轟鳴壓住了一切哀鳴。

煙花的花期很短,只有三秒。

所以才要好好欣賞。

才不會……錯過。

166

煙花沒了。

那個男人小跑過來:“掌門,還打鐵花嗎?”

左玄妙深深吸一口氣。

左若童說:“打。”

“那掌門和左泊先生要不要讓一讓,仔細被燙傷了。”

“不用,你該怎麽怎麽吧,這點火花,我護得住。”

“好嘞!您瞧好吧!”

“夠了吧?”一個金發男人走上前,“這位朋友,能好好談一下了嗎?”

丁嶋安攔住他:“我們掌門還沒盡興,別打擾她的興致。”

空氣中出現漩渦,夏禾她們一下子掉在了場地裏,迅速地,她們就進入了戰鬥模式,在場人都警惕了,塗君房忍不住喊了一聲窦梅:“你想做什麽?!”

窦梅舉起雙手:“這個,我想解釋。”

高寧也舉起雙手:“我們路上看到有一個集裝箱,不知道哪個飛機掉下來的,掌門不是說能放一個是一個嗎?我們就把集裝箱拆了——”

沈沖看脖子邊的刀:“我們是真不知道裏面是納森王啊!我們都沒見過照片!要是知道肯定不放她出來的!”

納森王是個小姑娘,黑頭發,藍眼睛,趴在地上喘息,死死地盯着金色的樹,想起身,起不來,往樹那邊爬。

四張狂沒有瞬間移動的能力。

那就是這棵樹給予納森王的特權。

“打鐵花吧。”

左玄妙淡淡開口,沒有回頭,也沒有轉身。

“我今天累了,看完焰火,就回吧,別吵我了。”

這事算是過了,全性的都松了一口氣。

壯漢看看納森王,招呼小弟子避着納森王走到空地上,抱着特殊材料的桶,裏面都是燒成漿的鐵。

明亮的太陽四散。

左若童微微擡手,一層炁護住了兩人,他握住左玄妙的手。

很美。

很盛大。

很熾熱。

好像那些過去、那些苦難被燒成了漿,灑成了一個個星子,滾燙熱烈。

讓人接不住,不敢去接。

只有一個納森王,被燙傷了,仿若未覺,固執地朝樹爬去。

李慕玄邁出一只腳。

那是她選的路。

李慕玄嗫嚅着收回那只腳。

那是她選的路。

他曾握着她的手,但終究只是她的一個過客。

167

左玄妙起身了,緩緩轉身,稚嫩的面容上是蒼老的眼睛。

左若童在自己臉上罩了一層炁,只是看上去模糊些,跟在她身後。左玄妙很輕,所以他沒有感受到什麽身子一輕,左玄妙很清冷,所以他也沒感受到什麽身子一涼。

只是尋常事。

她走進光華裏,滾燙的鐵落在她臉上,卻沒留下任何傷害。

“再兩下就停了吧。”她對壯漢說。

左玄妙邁步。

左玄妙邁步。

左玄妙邁步……

左玄妙低頭,星子墜落在她的眼底,什麽都沒留下。

納森王死死拽着她的腳,熾熱的鐵在她的額角留下一道疤,原本的面相權勢有餘卻不夠威武,多了這個疤,反而添了幾分肅殺,抹了幾分王權。

最後的王從下往上俯視左玄妙。

“求——”那個字從她的喉嚨裏滾出來,“求求你——”

“我只是來找個人,看場煙花。”

握着腳踝的手在收緊。

“求求——求求你——”

王者深深地低下頭,眼淚流淌她的臉,不甘、屈辱、不忍。

左玄妙看到了一個跪在腳邊的左溪。

她求着自己給一個因果。

左玄妙給不了。

她臉上有某種哀恸。

終究是——物傷其類。

她回身,迎着左若童吃驚的目光,重新走到坑邊,跳到樹根上,手附其上。

納森王求她毀了這棵樹,有她毀滅,而不是現代科技。

其實沒什麽差,都是時間創造的東西。

一個古老的東西來毀滅另一個古老的東西而已。

納森王發出哀哀的嘶吼。

納森王其實沒什麽錯,唯一算得上錯的,只是不夠強大。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

一個古老的東西毀滅另一個古老的東西而已。

水髒倒灌,逆生升騰,雷火為爐,炁團為鼎。

左玄妙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吐出白霧,再睜開眼睛,明亮閃爍的金光映覆全身,手下用力。

“破。”

“啊啊啊啊啊啊!!!”

納森王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過是一個古老的東西,殺死了另一個古老的東西。

168

體化為炁,炁複為體,左玄妙從那個巨坑上方緩緩飄下來,踉跄幾分,嘔出一口白色的血,不向下落,升騰着就蒸發了。

“掌門!”“姐姐!”“玄妙真人!”

左若童扶住她,左玄妙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是想站直,哀痛幾分,捂着心口又是一口血吐在了左若童身上,随即,七竅都出血了。

“回吧。”她弓着腰說,“我累了。”

言罷,整個人倒在了左若童懷裏。

左若童心內一焚,橫抱起她,身姿飄渺,往岸邊奔去,一點白光飄渺,仿若幽魂。

左玄妙在他懷裏,好似一根飄搖的雁羽。

這根雁羽沉沉地壓在他心上。

他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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