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我和珀伽索爾·海因曼的相識微不足道。
我的父母屬于堅定的自然人派,生下我是他們的使命之一,但在這使命完成之後,他們頻繁争吵直至分手,爸爸走向了更自由的生活,媽媽帶着我輾轉在各個星城生活。
我曾在星穹城生活了一段時間,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安定生活——我媽媽曾是著名的“海因曼夫人的花園”的女仆,我是栖息在花園裏的一只小鳥。
海因曼家族的前任領主,也許應該稱之為海因曼将軍,他曾是莫塔比克星系艦隊的軍事統帥,最後卻不幸犧牲于某場捍衛帝國的榮耀之戰中。
海因曼夫人成為了遺孀,丈夫陣亡後她曾悲痛了很長一段時間,強打起精神後她造訪了純種人生命研究所——海因曼将軍曾在研究所裏儲存了基因标本。
很快,他們的孩子從純種人培養皿中出生,在嬰體成熟之後抱回了家。
智能篩選,這個男孩完美地繼承了父母的優點,當然也有源于培養皿的冷漠天性和傲慢——這句話出自我的父母之口,他們覺得基因鏈接只是冰冷的程序組合,不管多優秀,那也只是殘酷的選擇。
海因曼夫人在家中造了一座溫室花園,種植了星系裏所有能見的奇珍異草和漂亮植物,當然也因此衍生了一些與之相關的創意烹饪和園藝。
在上級階層裏,這些耗費時間的栽培更像是一種複古藝術的展示和賞析,也是海因曼夫人組織朋友聚會和打發日子的好消遣。
也是因為人工培育的獨特風景,在機器人管家之外也增加了別有特色的人工傭仆,我媽媽将花園打理得很好,甚至能為海因曼夫人烹饪造型美觀的食物,某些方面,自然人還是擁有純種人、或者別的生物無法能及的優點。
因為稀有植物的關系,溫室花園外罩了防護罩,空氣非常純淨,沒有雜質和射線,媽媽懇請海因曼夫人允許我進花園,這樣我就不需要整日穿厚重的防護衣。
某種程度上講,我是在這間花園裏長大的。
我總是在花園裏奔跑,移植偷偷冒芽的雜草或者拾起掉落的花瓣,對着地下探頭的蟲子啊啊尖叫,或者趁着管家不在偷吃可以食用的果子,大部分時間我睡在花園裏,那裏總是充盈着花的香氣,我不需要進睡眠室,随時随地都能睡着。
那時候我亂七八糟(爸爸總是愛稱是可愛的棉花糖)的頭發裏藏着花瓣和綠草,髒兮兮的衣服總是染着洗不幹淨的顏色,看見什麽都眼睛發亮地撲上去。
海因曼夫人有個男孩,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花園,海因曼夫人領着他來花園觀賞。
那天我在花園裏幹活,裙子兜住好多落葉,我捏着裙角,看着他和海因曼夫人走過來,他的五官和海因曼夫人略有相似,卻更精致漂亮,非常非常潔淨的樣子,他和我一樣高,穿剪裁優雅的華麗衣服,走路的姿勢也是好看的,金色的頭發像太陽下發光的花瓣一樣柔軟,眼睛像葉心彙聚的一顆露珠,但我從沒見他笑過,海因曼夫人笑起來很美,他卻總是冷淡地站在一旁,面色平靜地瞧着花園裏的花。
我裙子裏的落葉紛紛揚揚撒了一地,沾上他們的衣擺,良好教育使得海因曼夫人未開口苛責我的魯莽,但他卻看見我裙角的泥土,轉身吩咐管家送來一身衣服。
一條漂亮的裙子。
海因曼夫人來花園的時候,我需要離開花園,或者藏起來,他們純種人随着大腦能力強弱會有精神感知力,我搗亂的話會影響他們的興致。
偶爾我也遠遠地偷看,很小心地躲在樹後面張望,也許他發現過我并側首輕輕地瞥了我一眼,但卻沒有任何表示不滿的動作。
也許是花園裏的生活美好又孤獨,我缺乏一些同伴來分享每天的快樂,我将好奇的目光瞄向了他,偶爾我會從花園的角落眺望他——他每天準時和家庭教師在小徑上路過,坐在窗口為海因曼夫人彈奏樂器,在室外練習格鬥和武器。
我換上那條裙子,摘下花園裏的鮮花走進屋子送給海因曼夫人,臉頰藏在鮮豔的鮮花後,偷偷朝他眨眼笑了笑。
我的眼睛是深色的,比我頭發的顏色深一點兒。但他灰綠的眼睛很澄透,像幹淨的冰晶,清清涼涼地瞧了我一眼,而後垂眼,柔軟纖長的睫毛擋住了目光,繼續念着手中的書。
那時候我還沒有學會讨厭這個詞。
我喜歡他的眼睛,我嘗試着離他更近一點,偷偷趴在窗戶外看他念書,等他揮動光劍時跳起來鼓掌,在他路過花園時,在顯眼處放一朵可以吸食花蜜的鮮花。
他知道的,這些他都知道,他不聲不響投來短暫的一瞥。但他依舊沒有走向我,像花園裏一株幹淨高傲、遲遲未綻放花蕊的植物。
後來我抱着鮮花走進了他的房間。
也許我太需要一個朋友,也許是他的目光鼓勵了我,也許我覺得他會像花園裏的每一朵花一樣和我交好,我趴在他的書桌前和他說話,撐着下巴說我叫霓娜,你叫什麽名字。
“你應該知道。”他壓根不看我,聲線是男孩特有的冷澈,“我是珀伽索爾·海因曼。”
我纏着他:“媽媽說我的名字是可愛的小女孩,那麽,珀伽索爾,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呢?”
他安靜地翻過一頁書,擡頭看着窗外的夜空,浩瀚無垠的宇宙和缭繞如燈帶的星群,那是環繞着星穹城的星帶都市,冷冰冰地回答我:“永不墜落的星星。”
我不太懂他,但這不妨礙我愉快的日子。
那時候我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花園的獸蟲人教導下我學會了唱歌和跳舞,不是教育學院的風格,稚拙又随性的那種,我捏着樹葉在海因曼夫人面前吹過一支曲子,她很喜歡。
“好多好多年前,我陪着海因曼将軍駐守在一個荒涼又原始的星球,當地有一種智能未開化、羽毛豔麗的鳥兒,它們會在日落時分放聲歌唱,那時候我和海因曼将軍總是攜手散步,專心聆聽這些曲調。”
我的曲子讓海因曼夫人回憶起年輕時的記憶,但珀伽索爾并不這麽認為,他冷漠地皺起眉頭,覺得我在毫無章法地亂吹亂叫,毫無美感可言。
海因曼夫人還算喜歡我——海因曼将軍去世後她一直郁郁寡歡,除了珀伽索爾和溫室花園的事情外她對一切都漠不關心,我在花園裏搗亂她也并不生氣,甚至有時候會讓我陪她聊天解悶——珀伽索爾并不是一個性格溫和開朗的孩子,他冷淡獨立,當初在生命誕生所海因曼夫人只希望孩子繼承亡夫所有的優秀性格,并沒有注重這方面的選擇。
也許是是海因曼夫人覺得我需要一點長進,或者擴大一點我的感染力,後來她破格讓我參加家庭教師的旁聽課,媽媽也很高興,自然人很難受到高等教育,來到星穹城,走進溫室花園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珀伽索爾有一份嚴格的學習安排計劃,上午他在星際帝國的皇家軍事學院上學,其餘時間還要接受家庭教師的課程以及體能精神的戰鬥訓練,帝國官方立場雖然沒有明說,但純種人顯然是星際帝國最高等生物,擁有絕佳的戰鬥力和基因優勢,他們甚至只需要極短暫的睡眠時間,将一日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專注于個體能力的升級。
換句話說,我每天無所事事,只顧耗費大量的時間在花園裏睡覺,而珀伽索爾第一次走近我——他用精神波彈開茂密花枝,讓正午明晃晃的陽光直射在我臉龐上,讓我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揪着眉毛瞪向天空。
我意外看見他漂亮白皙的面孔,那雙灰綠色冰晶般的眼睛略帶古怪地盯着我。
深度睡眠帶來呼吸的放緩和完全放松又全無防禦的姿勢——他以為我死了。
我拍拍裙子上的花瓣,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跟他講述我剛剛做的美夢,純種人不會做夢,但在我們自然人的夢裏,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有,我說我們的腦袋是神奇的魔法盒子,他告訴我這是因為我們的精神能力級別太低導致的神經錯誤。
“不管你說什麽。”我揚起下巴看着他,“睡覺真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他壓根不在乎我那可笑的美夢,冷淡走開:“我只是提醒你,上課時間已經到了。”
哦,我忘記了,我跳起來,慌忙地去換衣服,梳起睡亂的頭發,以示對家庭教師的尊重和對海因曼夫人的感激。
我在旁聽課上是絕對不能打攪珀伽索爾,家庭老師并不是單一的,大概每天都有兩三位老師按時而來,珀伽索爾需要學習的課程高達十幾種,語言、歷史、智能、政治……每一位家庭教師的種族和習慣都不一樣,我通常坐在角落,随時準備着為老師服務,順便再聽聽課程。
那些知識我都不懂,自然人的大腦開發遠遠低于純種人,我大概像個低智體,呆呆地瞪着虛拟屏和那些跳躍的字符發呆,珀伽索爾偶爾瞥向我的目光帶着冷淡的藐視,老師展示的一枚細胞就能讓我當場暴斃(的确有過那麽一回,我不小心觸碰過某一位家庭教師沾着他分泌出毒液的外套,那天我差一點死掉,後來我便結束了這些危險的旁聽課),在格鬥場上,我使出渾身力氣也掄不起丢在地上的光劍。
自然人的生命期也和純種人不同,我們擁有均衡時段的少年青年老年期,但純種人的嬰童期和衰老期極短,他們擁有漫長的中青年階段,這也是基因的進化改良和桎梏,純種人無法突破生命時限,索性最大限度地提升了生命最優期。
我最起初大概和珀伽索爾同齡,兩人的身高相近,但他很快長高,褪去男孩的幼稚,嶄露苗頭地向少年過度,我最初可以和他平視,後來看他需要踮腳,甚至擡高我的下巴——我的少女時代落後于他,又在努力地追趕進度。
旁聽課的陪伴并沒有拉近我和珀伽索爾的關系,除了海因曼夫人之後,他對家裏其餘的一切都是态度冷冰,何況絕大部分時間我還是呆在花園幫忙,跟他算不上熟悉,後來我還減少了一半危險課程,剩下的另一半課,随着難度的迅速提升,我再怎麽學習也是望塵莫及,再後來我偷偷趴在桌子上睡覺,連老師結束走了也不曾醒來。
他不會喊醒我,就任我這麽睡下去。
有時候我醒來,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我揉去臉上的睡痕,咧着嘴,提着發麻的腿一蹦一跳地走出書房。有時候醒來他還在溫習功課,那時候太陽已經墜落,暖金色的夕陽照在他整齊的短發上,燦燦的金光安靜地閃耀,毋庸否認,純種人擁有最出色的相貌,在我貧乏的見識裏,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這時候我會有點犯懶,我把兜裏的零食掏出來——花園裏可以吸吮花蜜的花朵和香甜的果子,我樂意跟他分享,繪聲繪色地誘惑他:“真的很好吃,剝開下面的葉柄,輕輕吸一下就會有香甜的花蜜,接着可以把花瓣都吃掉,雖然入口有一點澀,但很清甜的,這可是蟲族人最喜歡的甜品,果子的水分很足,海因曼夫人也很喜歡,常用它招待客人。”
珀伽索爾無言地看着我示範着把零食吃下去,眼神平靜而不以為然,也會躲開我遞過來的手,直至在我說:“你們純種人不是什麽都知道嗎?如果你面對蟲族人,連他們最喜歡的甜品都不知道是什麽味道,那豈不是要鬧笑話。”——他睫毛一眨,冷淡地接過我手中的花,面無表情地塞進了嘴裏。
也有那麽一兩回,我在書房裏睡得忘記了時間,睜眼醒來便是黑色,一片漂浮起伏的黑,只有遠處似乎有片模模糊糊的銀光,可按理來說屋裏永遠都有光線感應,而我已經不是趴在桌子上的姿勢,而是随随便便躺在一個什麽地方——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後來我知道這是珀伽索爾的精神冥想課,他用精神力包裹住我,把我當實驗對象,把熟睡的我挪轉地方,我什麽都不知道,睡得還很好——這也意味着我的精神防禦力級別實在太低。
雖然說無意識地被控制不是一件好事,但那時我并沒有覺得被支配的恐懼,反而發覺這是個好玩的事情,有點像漂浮狀态,我問珀伽索爾能不能讓我跳得很高或者飛起來,他思索片刻,果然如我所願,無形地控制我在虛空中飛起來,起初還是有點不穩,後來他的精神力越修越高,我像只鳥一樣,因為速度揚起的疾風刮過身體,那感覺真的是太好玩了。
等我喜笑顏開地玩完出來,他一言不發站在我面前,少年漂亮微冷的面容和那雙清澈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望着我——精神力的使用是件很嚴肅的事情,他能易如反掌地控制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我,而我又是如此的不設防,完全把自己交給他主宰。
後來他對我的态度稍稍好了點。
有段時間他把我帶入一個叫隆多的虛拟星系。皇家軍事學院培育的是帝國未來年輕優秀的軍事将領,戰鬥力和軍事敏銳的培養不單依賴紙上談兵,也要通過層層實戰考驗,在第一次太空戰役之前,他們在軍事學院的考核都設定在隆多星球上。
珀伽索爾帶着我這種戰鬥力為零的家夥進去升級,他完成雙人任務并且保護我的安全,而我的作用是背負他的生命值——因為我無條件地信任他。
雖然是個虛拟世界,沒有生命之虞,但隆多星球的訓練真的不太适合我,一開始我真的不能接受那些長相猙獰可怖的食人異獸,也不敢摁下發射按鈕把眼前的一切炸得血肉模糊,更不敢站在萬丈懸崖邊緣往下跳。
但我還挺喜歡持着光劍把面前障礙通通掃蕩的感覺,而把武器刺進敵人心髒的感覺又是如此的陌生,我抹去臉頰濺落的冰冷粘稠的藍血,怔怔地喊他:“珀伽索爾,我的心跳得好快。”
“我聽見了。”他背對着我,語氣不知道是不是帶着嘲諷,“你的戰鬥力終于b級升級到c級,恭喜。”
我也有拖後腿的時候,哀求着他別走太遠,別把我放在某個陰森可怖的地方,我甚至會害怕地哭泣,以此喚醒他的憐憫心——他扭頭打量我,似乎好奇我的眼淚能大顆大顆、源源不絕地淌出來。
片刻之後,他返回我身邊,脫下雪白的手套,伸出指尖接住我滾落腮邊的淚眼,盯着那顆晶瑩的眼淚看了看,似乎在分析它的成分,又皺起眉頭,把那顆眼淚在指間細致碾碎。
我哆哆嗦嗦地靠近他,不管不顧地握緊了他的手——珀伽索爾沒有甩開我,帶着某種潔癖式的嫌棄握住了我的手。
這段日子沒有太長,很快珀伽索爾在隆多星系的試煉升到了中級,他也在皇家軍事學院找到了并肩作戰的好友,不再需要我的陪伴。
可能因為純種人骨子裏某種傲慢紳士的精神,作為回報我的心願,他把我帶出了溫室花園,讓我走進了星穹城。
不是那種平民式的進入,我和媽媽外出需要穿好安全防禦服,小心點別沖撞了人和飛行器,當然也沒有機會享受星穹城的繁華,跟在珀伽索爾身邊就很輕松,虛拟餐廳和元宇宙藝術到處都是,眼花缭亂的奇異珍寶和量身定做的全息游戲讓我樂不思蜀。
我甚至參觀了好幾個歷史悠久的學校,見到和我的生活截然不同的自然人。
對,這些學校裏當然也有自然人,但不是我這種保守派自然人,他們要麽接受了腦機植入,要麽已經更換了機械骨骼,或者進行了基因編輯,大腦和身體技能都進行了相當大的提升,在校成績優秀,也可以很好地融入集體。
我還去了皇家軍事學院,有幸見到了那些和珀伽索爾身份能力相似的純種人,但那并不算太愉快的經歷,那些人有和珀伽索爾一樣的傲慢,卻沒有相當匹配的距離感。
他們肆無忌憚地打量我:“珀伽索爾,聽說你去年帶了個低級自然人去隆多星球,就是身邊這位?”
“這種自然人的智商跟黏蟲有什麽區別?只會在地上爬,你們聞聞她身上,一股讓人惡心的黏蟲口水味。”
“……”
我讪讪地站着,臉漲得通紅,珀伽索爾看了我一眼:“你先回去。”又冷淡地朝着他那群朋友:“你們閉嘴。”
我轉身要走,卻有人湊過來,調笑道:“這個小妞長得還挺漂亮,可比黏蟲人強多了,像索拉星人,皮膚挺光滑幼嫩的。”
“墨爾涅。”珀伽索爾平靜開口,臉色看不出任何喜怒,“她是自然人,還未到成年期,你要謹記自己的身份。”
“嗤。”墨爾涅伸手過來,肆無忌憚地碰我的臉,我吓了一跳,往旁邊躲閃,卻被他瞬間捏住了肩膀躲不開,我面色生疼——珀伽索爾瞬移站在我面前,蹙眉揮開了墨爾涅的手。
最後是珀伽索爾面色冰冷地帶着我回了家。
他不會與自己的同伴為敵,也許會對我做出懲罰,我唇色發白,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好不容易捱到地方,正要轉身回花園,被他喊住:“你跟我過來。”
鬓角的汗悄悄往下滴,我死死地咬住唇,垂着手臂,慢吞吞拖着步子跟他走進書房,虛弱地問他有什麽吩咐,他綠色透明的眼睛看着我,眼簾微阖,語氣是不曾聽過的低緩:“我看看……你的肩膀。”
太疼了。
墨爾涅伸手捏住我的肩膀,就那麽輕輕一下,我只覺鑽心入骨的疼。
我褪開肩膀上的衣服,肩胛骨已經是慘不忍睹的一片青紫,腫脹得很厲害,連輕輕擺動一下手臂都不成。
“對不起。”我痛得發抖,“請別告訴我媽媽,不然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走出花園,也別告訴任何人,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珀伽索爾上過醫療課,知道怎麽處理傷口,他拿來了藥品和繃帶——我的冷汗滴在地板上,嘴唇也咬出了血,真的太痛了,他發涼的手觸碰我的傷口,輕輕一碰我的皮膚就像冰冷的錐子敲進骨頭,我眼眶發紅發燙,眼淚不受控噼裏啪啦地掉下來,他淺色的眸盯着我,似乎看了我很久,伸手抹去我的眼淚:“不要哭,我們純種人從來不掉眼淚。”
“我不是純種人,我是自然人。”我吸吸鼻子,“掉眼淚是我們正常的生理功能。”
“你們自然人像茵姆星人一樣。”霧氣一樣,手指碰碰就碎掉了。
他的聲音理智又冰冷:“我尊重帝國每個種族的信仰和選擇,但不思進取的态度注定了弱者的未來。”
藥膏的藥效在發揮作用,痛感逐漸減弱,也使得我的頭腦有些昏沉,我搖搖晃晃要閉上眼睛:“基因編輯和身體改造……在腦袋裏接入芯片……會使得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嗎?有多好……一切不過取決于……”
我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懷抱。
“霓娜。”有人輕聲喊我,冰涼而細長的手指托住了我的臉頰。
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