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我好像從一個很長的夢裏醒來。

睜開眼,露露正握着我的手腕輕揉,賽賽和艾坐在床邊守着,他們看見我眨眼都高興地跳起來:“霓娜。”

“你總算醒了。”

“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摸摸脖間的智能環,疑惑問:“我,怎麽了……”

露露滿腔歉意:“你累壞了,寶貝。都是我的錯,不該把酒吧扔給你。艾文和賽賽都急壞了。”

挺不可思議的,當時我在酒吧累到暈倒,智能環能量很不穩定,一度阻止有人靠近,賽賽和艾文手忙腳亂地照顧了我好久。

“抱歉……我太弱了。”我沒由來愧疚,“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艾文終于松了一口氣,溫聲安慰我許久。

我對他的愧疚更甚,明明是他趁着休息時間來找我,我不僅沒有好好招待,還讓他圍着我幫忙,不小心暈過去讓他擔心。

“艾文……”

看我無礙,他便趕着要回去,我追着送他出門,其實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好,暈倒前那個場景和那個尚未開始就結束的吻……

艾文釋然笑笑:“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找你。”

“好,有空我去看你。”

我在雜貨店門口站了許久,默默目送他遠去。

露露倚着我身後,笑道:“就這麽讓他走了?”

“他趕着回去工作……”

“沒說點什麽悄悄話?”

“說什麽?”我抿抿唇,“我們約好下次我去參觀他的工作。”

露露摟着我的肩膀,魅惑的香氣愈發濃郁,眨眨眼:“霓娜,你們自然人都這麽含蓄嗎?起碼我以為你和艾文,至少,嗯,應該會繼續某些細節。”

我搓搓臉,不理她,撇開話題:“維塔斯走了嗎?”

她舒展纖腰,慵懶撩動長發:“他回星穹城了,過兩天再來。”

.

戰争結束,維塔斯回到星穹城,每隔幾日都會來M城見露露,露露是M城絕無僅有的火辣美人,和風流倜傥的維塔斯很相配,他倆幹柴烈火,蜜裏調油,激情差點沒把酒吧的屋頂掀下來。

我和艾文也斷斷續續見了好幾次面。

每次見面我都會帶一些親手做的食物,難得的是艾文對此也有濃厚的興趣,賽賽也樂意分出自己的盤子,他們相處不錯。不過普通人想要獲取食材是件挺麻煩的事情,艾文每次都會找些稀少食材回贈我。

總之,我們依然平緩地保持這種友誼。

老爸老媽對我們這種現狀表示滿意,在他們看來我倆是一種自然人的“古典式交往”,很适合居家過日子,不會跟他倆年輕時的那樣,大吵大鬧容不下彼此。

我拜訪過艾文的虛拟游戲公司,那個地方也在星穹城附近的一個星帶城市,星穹城位于我們兩個城市的中心點,如果打算外出,那在星穹城見面再合适不過。

當然,兩人約會也許會增加人數——有時我們也把賽賽帶上,三個人一塊在星穹城玩,偶爾露露也會加入(她想來見維塔斯)。

生活大體上還算愉快,我似乎有種錯覺,熱鬧的日子也許會這麽一直持續下去。

當然,沒有什麽會永遠,但意外永遠都會發生。

那次我和艾文去星穹城采購一些做恰恰餅的糖漿,天空中突然有扭曲的光斑乍現,而後有電磁波擾亂的聲響,身邊人群陸續起了騷動,說是有人為制造的粒子風暴幹擾信息。

艾文接到公司通訊,游戲基地被粒子風暴幹擾,玩家受困,需要他立馬回去維護。我看他神色焦急,催他快些回去,至于我,待會我也搭乘返回M城的飛船。

我倆匆匆分開,各自離去。

不久之後,更強的粒子風暴幹擾城市,切斷了很多頻道電波,有獸人因為粒子風暴的幹擾而發狂,私人飛艦癱瘓在半空,星際航班停擺了一大半,很多人被迫滞留在城內,星穹城騷亂驟起,軍隊匆匆出動來鎮壓這些意外的騷擾。

到處是一團糟,我擠在亂糟糟的人群中,好不容易買到最後一班返回M城的飛船,沒想到登船時,卻被多諾攔了下來。

“多諾,我買了飛船票。”

這個家夥明目張膽收了別人塞過來的賄賂,冷冰冰站在我面前,大眼睛往上翻:“客載已滿,後面的人禁止上飛船。”

他近來很不滿我和艾文約會,對我也不甚客氣,裝作不認識我一般把我攔在艙門外,擠在我前面的人蜂擁湧入,毫不費勁地把我擠出到了艙門之外。

“多諾!”

我氣得要命,一面心疼我以前分給他吃的那些食物,一面發誓以後絕對要把他趕出我的雜貨店。

沒有返航的飛船,通訊聲波又被切斷,我茫然地站在交通樞紐中心,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躁動的人群,思索今夜要如何度過。

晃了大半日,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潇灑英俊的面孔……維塔斯。

“霓娜小姐。”

維塔斯突然風度翩翩地降臨在我面前,笑得魅力四射,“我從飛艦上看見你一個人亂走,怎麽獨自在星穹城?現在這狀況可不适合女士獨自面對。”

“圖加中将。”我揮揮手中作廢的船票,無奈道,“城裏出了亂子,我又錯過了回家的飛船。”

“我們的飛艦要啓程,我送你回去。”

“你要去見露露嗎?”

“不。”維塔斯朝我眨眼,語氣輕快,“休假提前結束,我們要返回莫塔比克艦隊。”

我訝然:“戰争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騷擾,聳聳肩膀,笑容似乎有抹黯淡:“誰知道呢。”

“走吧,我先送你回M城。”維塔斯撸一把灑脫黑發,“跟我來,霓娜小姐。”

我跟着維塔斯走進了緊急樞紐登錄臺,這裏停着幾艘大型軍用飛艦,很多近衛官匆匆走動,忙着做準備,似乎大家都是臨時結束休假狀态,維塔斯極具風度地把我帶進了主控艙,看我滿眼好奇,又風趣幽默地給我介紹飛艦上的種種,他就是那種親和力極強的男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喜歡他。

只是主控艙裏還有其他人——黑色軍裝緊束,銀色肩章閃耀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舷窗旁,神情冷凝地研究着屏幕上的星海圖。

海因曼和維塔斯一道回歸艦隊。

我腳步停住,我不知道海因曼上将也在。

我和海因曼上将似乎無話可說,還好有維塔斯在,他侃侃而談,笑聲疏朗,誰也不用守着幹巴巴的沉默。

維塔斯知道我和艾文約會,笑眯眯地說艦隊上有好幾位自然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單身漢,如果我願意的話,也許可以同時考慮考慮他這些優秀的下屬們。沒等我回話,又轉身抱怨海因曼,說他不應該在這時候下達這該死的軍令,起碼要再給大家一點休息的時間,至少要先喝一杯再啓航。

飛艦已經駛離了交通港,海因曼從容地下達完飛行指令,冷聲讓維塔斯把滿腦子的酒氣洗一洗,先滾去清數艦隊情況。

“你這個不近人情的家夥,怪不得大家都在背後說你是冷酷機器。”維塔斯毫不在意海因曼的冷言冷語,笑容滿面地跟我聊了幾句,最後神色一收,回歸正事,邁着步伐走開。

就剩我和海因曼兩個人。

他依舊盯着控制臺的屏幕,我安安靜靜地坐着發呆。

氣氛像真空一樣沉默,機器人端着托盤送到我面前,我還怔怔地沒有反應。

“不餓?”

直至他清冽的聲音響起,我才突然回過神來——托盤上有食物,一杯冒着熱氣的溫水,幾塊蜂糖,一份色澤誘人的餐點。

“哦……”

我慌亂地擡起手,這才想起來我折騰了大半日,腹內空空如火燒,的确是很餓。

“謝謝,謝謝。”我忙不疊道謝,“我有營養劑,不用浪費飛艦的食物。”

“不用強迫自己。”他聲調很平,語氣不容拒絕,“飛艦上有改造自然人,這是他們的餐點,至少要比營養劑好。”

“是……謝謝您……”

沒有拒絕的理由,我硬着頭皮,什麽也不管,捏着叉子把食物送進嘴裏,一點兒聲音都不敢出,慢慢又安靜地咀嚼,努力地把餐點填進肚子裏,鬓角的頭發飄落,我伸手把發絲撈回耳後,無意間擡起眼——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雙眼眸靜默地盯着我,太深沉太安靜的注視,綠瞳像濃得如化不開的潭,讓人猝不及防地跌進深淵。

雙方的視線倏然移開。

我捏着叉子,怔愣不知所措,也許需要說點什麽,說點什麽……

打破寂靜無言的是我的通訊器,軍艦上有電波,艾文聯系了好久,終于聽到我的回聲。

“霓娜,你還好嗎?我聽說星穹城起了暴亂,一直沒有聯系到你,真是擔心壞了。”

“我很好。”

我柔聲回應艾文,告訴他不用擔心,我一切都好,正在返回M城的飛艦上,再問問他那邊的情況如何……當然,我沒說我遇見了維塔斯,坐在一艘軍艦返程。

片刻之後,我結束了這通聲波通訊。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冷冽的嗓音飄蕩而來:“所以,那個一無用處的自然人自行離開,把手無寸鐵的女人扔在暴動的人群裏。”

我咬着唇,他諷刺的語氣逼迫我非說點什麽不可。

“非常感激您和圖加中将的援手。但這只是個意外,艾文有急事要回去處理,我也買好了返航的船票,何況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我不認為你會愚蠢到接受現在的處境。”很冷平的音調。

這聲音挾着幾許殘酷,像墨水一樣攪動某些情緒,這些情緒迫使我不得不擡頭,定定地看着他。

那張優雅清隽的面孔有着熟悉的冷漠和傲慢。

“這是我的選擇,海因曼上将。”我無懼所有,直視着他的眼睛,把他完整地望進眼裏,很平靜地回答,“這是我的選擇。”

他的指尖顫了顫,而後垂頭摘下雪白的手套,修長的指骨有細微的泛紅傷痕,他站起來,走至巨大懸窗旁眺望浩瀚的星空,冰冷自持的話語傳來:“那麽,我尊重所有人的選擇。”

“謝謝。”我克制地回他,僵硬地坐着那。

飛艦很快降落在M城,城裏也亂成了一團,我問維塔斯要不要去看看露露,他笑着搖頭:“也許很快有機會。”

等我回到地面,飛艦沒有做任何停留,眨眼消失在夜空中。

露露知道維塔斯離開,有點悶悶不樂——維塔斯又回到了莫塔比克艦隊,誰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粒子風暴引起的騷亂很快平息下去,我們的生活恢複了正常,官方沒有通報事件的具體原因,但這有什麽關系,畢竟沒有人會在乎一次偶然的意外。

只是我們那時候尚且不知,暴風雨開始的征兆,也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

兩個月後的某個晚上,我和露露在酒吧裏喝藍波酒,官方聲波頻道突然響起了嚴肅的宣告——葛世曼星雲的政治團體重新結成了聯盟,重組的自由聯盟實力更加強大,并趁機對星際帝國發動了偷襲,最近連續雷暴沖擊波沖破了帝國邊際的防禦線,西南方陷入了警戒狀态。

官方頻道裏還發起了征兵動員,鼓動各個星族投入戰場,捍衛帝國的榮耀。

露露皺起了眉頭。

星際帝國雖有許多種族,但純種人理所當然地占據了最高的地位,不過由于基因繼承的挑剔和篩選,純種人的人口并不占優勢,對于戰争而言,蟲族和獸人是更好的選擇,蟲族善戰,獸人骁勇,組成了軍事艦隊最中基的力量。

也許酒吧以後的生意會冷清不少。

但這顯然不是露露關心的重點。

維塔斯,誰知道維塔斯什麽時候能回來,誰知道索拉星人的求偶期能維持到什麽時候。

戰争遙遠又漫長,除了這些擔憂之外,我們依舊在M城過着自己平淡的生活。

露露守着冷清清的酒吧,無比關心着莫塔比克艦隊的風吹草動,賽賽不知不覺比我高出了一大截,我開始教他生活技能和如何做恰恰餅,艾文最近忙着維護被粒子風暴襲擊得支離破碎的游戲,雖然見面次數驟減,但我倆在虛拟游戲裏也能見面……

只是沒有想到海因曼夫人的身體越來越糟糕。

純種人的蒼老好像是一瞬之間,明明之前她還是很年輕的模樣,但海因曼夫人的容顏卻像花園的鮮花一樣突然凋謝,她猜測自己的生命可能維持不了太久時間,并對此事保持冷靜。

“純種人已經突破了很多基因限制,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這樣就夠了,我已經擁有許多許多無法忘懷的寶貴記憶,這些記憶會永遠留存于世。”她的眼角已經有了深深的皺紋,但那雙眼睛依然清湛。

我把怒放的鮮花插進花瓶:“您和以前一樣,依舊是花園最美的夫人,花園的花兒永遠都不會謝,您也會永遠守護花園。”

“你小時候總叽叽喳喳地說話,聲音清脆悅耳,像鳥兒一樣。”她淡聲笑道,“如果珀伽索爾是個女孩子也不錯,至少可以多陪陪我,不必像他父親一樣。”

帝國和自由聯盟的戰争摩擦波及了各個角落,有人預測這是一場持久的拉鋸戰,海因曼夫人暗地裏總盼着海因曼上将早點回來。

後來我常去探望海因曼夫人。

聊天的時候,我也把艾文的事情告訴她,自然人,同齡,媽媽朋友的兒子,已經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聽起來是一位年輕紳士。”海因曼夫人的目光閃閃發光,“霓娜,我期待聽到你的好消息。”

她眺望花園,眼睛裏流露出些許惆悵,最後用一種特別的目光看着我:“這樣很好,霓娜,如果是一位自然人的話,你們能一起攜手度過許多光陰……我也曾經愛過,在我的丈夫去世後,我痛苦地度過了漫長的時間……那些日子仍然深刻地刻在我的腦海裏,幸好後來珀伽索爾帶給我活着的生機。”

“我想……也許抽空讓珀伽索爾回來一趟,是時候幫他挑選一位合适的未婚妻。霓娜,我要舉辦一場宴會,那天你能不能來花園幫忙,為大家烤一些美味的焦糖蘋果派和漂亮的果醬點心?”

我當然笑着說好。

海因曼上将是在某日的傍晚匆匆回到星穹城,即便披着滿肩星塵也遮掩不住他淩厲的優雅,但滿花園的莺莺燕燕和歡聲笑語還是讓他迅速收住了步伐,蹙起了劍眉。

海因曼夫人邀請了星穹城很多貴夫人,那些尊貴的夫人們也攜着她們年輕貌美的女兒們一道前來。

純種人的女孩都很出色,她們都擁有無可挑剔的容貌和性格,學識和能力也讓她們擁有卓高的地位和活躍的星際活動。

花園裏空氣純淨,布置古典華麗,每個角落飄蕩着草木鮮花和罕見香料的氣息,海因曼挽着母親的手地走進了花園,他難得穿了一身白色的制服,寬肩窄腰,形容清雅,讓人一眼心動。

這個晚上花園不需要安靜,可以聊天跳舞,盡情享受一整晚的快樂。

我不知疲倦地在廚房忙碌,陸陸續續地把鮮花和點心送到宴會上去,讓這些漂亮新奇又香氣撲鼻的小玩意取悅花園裏的每一位賓客。

這種場合,海因曼絕不會被冷落,他神色從容清淡,很紳士地彎下挺拔的身形,認真傾聽着眼前的年輕女士的話語。

也許不久的将來,花園會換一位女主人,也許她會把花園變成另一種模樣,也許這個花園會徹底不一樣,但那和我沒關系,或許……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到花園。

海因曼對我的忙碌表示無動于衷,更像是毫不在乎的無視,只是他身邊的銀發女孩好奇地攔住我,指着我手中豔麗的花盤問:“這是什麽?”

“您可以把花裝飾在您的頭發或者衣角上,也可以直接吸吮花萼的花蜜,它有股清甜的味道。”

“那我很願意試一試。”她笑着扭頭,“海因曼上将,您家的花園真有趣。”

“我幫您。”

我停下來,非常熱情幫她挑選一朵漂亮的花,簪在她的濃密發間,旁側的男人冷淡地站着,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最後銀發女孩拎起裙角追着他而去,而我捏着那朵花,莫名其妙地被他們丢在身後。

我怏怏走開,退回到了廚房,悶悶地坐了一會。

他們純種人今晚不需要睡覺,但對我而言,這真是好長好長、好累好累的一個夜晚。

疲倦不僅來自于腦子裏昏沉的信號,還有身體,我的兩條胳膊軟綿綿地擡不起,連摘一顆樹上的蘋果也費勁。

我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鮮花撕成一塊一塊,再塞進嘴裏,而後捏着半朵破碎的鮮花,昏昏沉沉地閉上眼。

.

珀伽索爾站在我面前。

不,不是現在的海因曼上将,成年後的他擁有更英挺的輪廓和更冷冽的氣質。可在我童年和少女時代的他,修長清雅,眉清目秀,有冰雪一樣純粹的氣息。

他皺起好看的眉毛,以一種無法容忍卻偏偏忍受住的神情看着我——

我高高舉起光劍,劈開地上一顆巨大的果殼。

珀伽索爾懷着強烈的容忍值,看我用光劍劈開比石頭還堅硬的果殼,再劃拉出幾顆種子,擰動劍柄,光劍的高溫把那些青澀的種子烤得焦黑,散發股濃郁的香氣。

他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如果不是冰冷氣場的鎮壓,估計要風度盡失地拿光劍劈我。

可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我收獲了一把可食用種子。

“珀伽索爾。”

我笑嘻嘻地把種子攏在手裏,找了個地方坐下,“你要不要嘗一嘗?”

他別扭地走過來:“如果這把光劍有意識,知道你用它來弄熟這種臭烘烘的食物,它大概會氣得自我毀滅。”

“是你非得把光劍綁在我手上的。”我豎起一根手指晃動:“它要是有意識,在我第一天把它抗在肩膀上跑步的時候就自我毀滅了。堂堂光劍威嚴掃地!有辱斯文!”

他冷哼了一聲。

我痛苦地拖長音調:“珀伽索爾,我什麽時候才可以不來訓練場,你明明有很多同學可以跟你一起練習格鬥,為什麽非要把我拖過來……”

“你在花園只會變成一只跳跳蟲。”他蹙眉,眉宇間有少年罕見的稚氣,“這麽喜歡當蟲子,你變成蟲族人好了。”

以前珀伽索爾很少說話,我巴不得他能開口說點什麽,現在他和我熟悉了些,倒是會對我說幾句話,但沒有一句好聽的,我現在巴不得他一句話都不說。

我皺起鼻子,幽然道:“那也挺好呀,蟲族都是大家族,人多又熱鬧,雌蟲們都很受寵,每天都被圍着團團轉,我覺得當雌蟲也不錯,講不定還有漂亮的複眼和翅膀呢。”

純種人不喜歡蟲子,珀伽索爾很突然地乜着我,而後微惱抿着薄唇,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垂着眼睛,密而濃長的睫毛掩住眼神,毫無察覺地撚起一顆種子塞進嘴裏。

兩個人都沒說話,我專心吃東西,嘴裏咯嘣咯嘣的,珀伽索爾進食永遠慢條斯理,優雅安靜。

隔了一會,他好像自言自語:“營養劑研發公司應該請你們自然人去改良口味。”

“嘿。”我忍不住笑起來,“看吧,你終于承認營養劑很難吃。”

他自知失言,看我笑得狡猾,薄唇抿直,唇角卻翹起一個輕微的弧度,像是似有若無的微笑。

不必再說什麽,我又戳破了珀伽索爾某個假象,這真是愉快的一天,我高高興興地把種子和他分着吃完,

吃完東西,我讓他幫我把光劍解下來——光劍是一種貼身攜帶的武器,收起來像小小的銀箔吸片貼在手腕內側,我這柄光劍是他第一柄光劍,原先一直收在書房裏,後來被他拿出來,專門用來虐待我。

珀伽索爾露出個嫌棄的表情,淡聲道:“光劍已經被你污染,我不要了,你随意處置。”

我驚訝地啊了一聲:“你的意思……這把光劍要送給我嗎?”

他扭頭不看我,耳廓微紅:“算是吧。”

“可我能拿它幹嘛呢?切菜,砍樹,燒烤?會不會有點浪費?”我眨巴眨巴眼,“聽我老爸說,一把最普通不過的光劍在黑市上可以賣好多好多錢,何況是這種高級貨,珀伽索爾,你介意我把它賣掉嗎?這樣我和媽媽以後離開去別的星球生活,可以買一幢很大的屋子。”

“随你處置。”他語氣微僵,又忍不住皺起眉頭,明顯是不想跟我糾纏,賭氣似的走開,“光劍是武器,你也許可以想想,如何用它保護自己。”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起來,在他身後大喊:“珀伽索爾,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愛護這柄光劍,把它當成我的寶貝一樣。”

少年的腳步亂了。

誠實來講,珀伽索爾雖然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但也絕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竅門在于,如何正确地和他相處。

我和珀伽索爾在書房度過了很多一起翻動書頁的時光,但我也時時好奇地眺望遠方,珀伽索爾經常駕着飛艦去附近的星帶實練,我也會想辦法央求他帶上我。

我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自然人其實沒那麽脆弱,我會乖乖地呆在駕駛艙裏不添亂,或者我也可以幫忙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珀伽索爾。

我大概念了一千遍他的名字,時時刻刻面對他露出甜蜜笑容,讨好地幫他整理書房,在海因曼夫人舉辦聚會時幫他脫逃,直到他緊蹙的眉頭緩慢放松,冰冷的面孔漸漸松懈。

外出旅行總是愉快的,即便是冒險的旅程,我喜歡坐在駕駛艙注視外面浩瀚的星海,看着飛艦有驚無險地穿行危險星帶,或者緊抱着安全裝置任由飛艦進行空間跳躍,甚至登陸某個人跡罕至的小行星。

那會我跟着珀伽索爾學會了很多技能,比如我也能安穩駕駛飛艦,可以啓動光波擊碎飛沖而來的岩塊,甚至可以從隕石陣裏拖曳出一塊巨大的金礦。

我問珀伽索爾我以後能不能去他的艦隊裏當一名飛行員或者廚師,珀伽索爾毫不留情反駁了我的夢想,首先艦隊根本不可能有自然人,其次也不需要廚師。

我說沒關系,等到我成年爸爸會來接我,我和他一起當星際掮客,也許以後能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和珀伽索爾的艦隊相遇,如果真有見面的那天,我會摁亮飛艦上光源,一閃一閃地和他打招呼,希望你還能喊出我的名字。

“你還是在花園好好呆着吧。”他如是說。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花園的呀,珀伽索爾。”

“為什麽不可以。”他眼睛盯着前方,語氣很平靜,“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呆下去。”

我語氣輕快:“那又不是我的家,我肯定會離開。不過我相信,我肯定會再次遇見你。珀伽索爾,你以後一定會變成很厲害的大人物,希望以後見面你還能記得我。”

“霓娜。”

他轉過身望我,目光很深:“留在花園,我會永遠記得。”

我撐着下巴,溫柔笑了笑——在他的人生裏,霓娜只是占了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一小塊記憶,可在我的人生裏,他應該占據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和珀伽索爾在飛艦上的配合逐漸默契,我熟悉他的每一個指令,他對我的反應更是一猜就準;我會在他探索地面時留守飛艦,他也會為了一塊我喜歡的礦物寶石耐心操縱飛艦穿越星埃;我會在珀伽索爾進行精神訓練時駕駛飛船,他也會在我昏昏欲睡時關閉艙內的燈源,讓我睡個好覺。

我随時随地都能睡覺,不管是花園草地還是書房還是駕駛艙的位子上,如果珀伽索爾不說話而氣氛又很安靜,我會自然而然地趴在操作臺上睡着。

偶爾我會不小心壓住珀伽索爾的胳膊,枕在我的臉頰下,起初那種觸覺冷得像冰塊,而後漸漸熨帖成舒适的溫度,我不太明白純種人體溫是如何變化,但他那修長如玉的手指泛出一種淺淡的紅暈,這紅暈從嚴謹筆直的衣領爬到他的臉頰眼角,如潋滟霞光,讓我狐疑,忍不住端詳了許久。

“珀伽索爾,你好像在發熱……你是怎麽控制自己體溫的?”

他古怪地扭過臉,冷聲讓我閉嘴、閉上眼睛,或者直接用精神力把我卷去睡眠艙。

也有某些時候,我自顧自地睡着,而後又突如其來地醒來,睜眼撞見珀伽索爾——他手指無意識地撚着我垂落在他手邊的一束半長不短的栗色卷發,輕柔撫摸。

我不喜歡用清潔球,經常從無菌水液裏洗完澡頂着濕漉漉的頭發踩在地板上,他會一邊皺眉一邊冷言冷語說我的頭發是嚣張亂飛的蘑菇,而後打開洶湧的暖風對着我吹,可等我辯駁說我的長頭發被人買去當藝術品,他又臉色不善地蹙起劍眉。

“爸爸媽媽說我的頭發是棉花糖,也有很多人喜歡我的頭發。”我哼哼對他噘嘴,“你等着瞧吧,等我頭發再長長,馬上會有商人花大價錢來買,擺在櫥窗裏讓人參觀。”

“如果有那麽一天,那我寧願付出十倍的價錢。”他語氣涼涼。

“你想幹嘛?”

“讓這漂亮的藝術品回到主人的腦袋,等到有一天奇跡發生,某人的腦袋變成真正的栗子奶油蛋糕、棉花糖或者甜甜圈。”他慢條斯理地撕開一條營養劑,仰頭倒入口中,罕見露出一個促狹微笑,“那麽,我當然會理所當然地吃掉這‘可愛’的小甜品。”

我抱着腦袋瞪他,再瞪他。

“不許剪掉。”隔了一會,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戴着花冠的霓娜永遠漂亮。”

媽媽說,戴着花冠的霓娜永遠漂亮。

可惜我為了一筆錢,轉頭就把頭發剪短,讓大家惋惜了好一陣。

我情不自禁要笑,最後抿抿嘴唇,驕傲地擡起下巴:“等我頭發變長,可以再做一頂花冠,珀伽索爾,你可不要吝啬你的贊美。”

那個“好”字,從他喉嚨裏輕輕逸出來。

不過啊……

很遺憾的是,我沒有等到自己的頭發變得很長很長,也沒有等到再編織一頂嬌豔無比的花冠。

或許我忘記了自然人和純種人的差距,也忘記了我不屬于珀伽索爾的世界。

呆在珀伽索爾身邊,問不可避免地要遇見他的那些同伴。純種人的地位從出生就決定,無論是否有情誼,注定了他們以後都要并肩作戰,攜手同行。

珀伽索爾不會讓我和他皇家軍事學院的同伴們接觸,某些場合遇見,珀伽索爾會讓我離開,或者不聲不響地把我擋在身後。

那次大概是學校的一個考核,珀伽索爾的任務是穿過數層扭曲空間,找到蟲洞進到幾十光年外的一顆小行星進行實戰,那顆星球地表環境惡劣,風雨大作,但下的都是……七彩鑽石雨。

我很想去看看那些漂亮的鑽石雨,也許還能撿一袋回來當裝飾品,我央求珀伽索爾,最後成功地踏入了飛艦。

約定——不管珀伽索爾的任務是什麽,遭遇什麽,我都會老實地留守在飛艦裏,乖乖等他回來,他也許諾幫我帶一袋大鑽石回來。

實際上也的确如此,數艘飛艦在扭曲空間進行追逐和抗衡,最後飛艦懸停在小行星的上方,他們降落地面去完成任務,而我百無聊賴地守在飛艦上等候他。

這顆行星的時間過得很快,我獨自呆了數日,替珀伽索爾完成航行日志,時不時觀測着地面上的情況。

最後的最後。

有人回到了飛艦,我甚至能聽見那個人匆忙的腳步聲,并驚喜地回頭呼喚他的名字,最後笑容卻突然凍結在臉上。

墨爾涅。

他登陸了我們的飛艦。

他的體魄看起來比珀伽索爾還要強壯,是個很高的大塊頭,可此刻他制服破損,身上有血痕,形象頗為狼狽,像是急匆匆地逃回來的。

墨爾涅毫無顧忌地走進了飛艦,輕蔑地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我,最後嘲諷道:“珀伽索爾就喜歡養這種漂亮寵物。”

“不過說,豢養弱智自然人,這對我們純種人而言簡直是一種侮辱……”

他嘴巴很不幹淨。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說珀伽索爾很快就會回來,請他離開飛艦。

“哈哈,這會他還在趴在深坑裏撿鑽石呢。”墨爾涅大搖大擺地坐下,把受傷的腿架在桌上,姿勢嚣張,“你過來,先幫我處理一下傷口。”

我沒忘記上次他捏碎我的肩膀,只得抿抿唇,繞着他走開,把醫療器擱在桌上,轉身就走:“您請自便。”

墨爾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嘿,小妞,你跑什麽?”

手腕傳來劇痛,我眼淚都快飚出來:“你放手。”

“珀伽索爾那家夥向來目中無人,連養的寵物也是。”墨爾涅渾身戾氣,粗暴地把我拖拽過去,“你老實點,我打不過他,捏死一只寵物可是易如反掌。”

“請您放開我。”我疼得嘶嘶喘氣,“您,您受傷了。我幫你上藥……飛艦上有醫療倉,我帶您過去。”

我的頭發垂蕩在臉頰,墨爾涅伸手抓了一把發絲,湊到面前,皺眉道:“什麽怪味道?”

是花瓣的香氣,我剛剛用了很香的清潔香波。

墨爾涅嫌棄地說我身上有股怪味,卻拽着我的頭發聞了又聞,最後把臉都湊上來,我毛骨悚然,吓得用力掙紮起來,卻被墨爾涅蠻狠地拽到他身上。

他捏住我的下巴,端詳我的面孔,輕蔑又詭異地笑:“珀伽索爾已經到了發情期,他是不是很喜歡跟你上/床了?不然怎麽經常把你帶在身邊,連出任務都把你帶上飛艦。”

“墨爾涅。”我臉漲得通紅,去掰他的手指,“請您放開我,珀伽索爾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就在飛艦外。”

“一只寵物而已。如果我開口的話,珀伽索爾也會大方地把你送給我。”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臉,在我臉頰摩挲了幾下,那冰冷可怕的觸感讓我渾身發抖,墨爾涅把我鎖在懷裏,陰恻笑道,“我還沒睡過自然人。”

事情朝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我被禁锢在他懷中發抖,清晰地聽見他鼻翼粗野的抽動聲,那可怕的觸感從我的臉頰一直湊到我的脖頸,再漸漸往下……

“請您停手……”

我牙齒打顫,閉上眼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木然地像個假人,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他一只手就能捏死我,我不能反抗……珀伽索爾,珀伽索爾什麽時候能回來……珀伽索爾……

我的胳膊軟綿綿地搭在墨爾涅肩膀,在墨爾涅撕開我衣扣的那一瞬猛然擡手,手腕光劍突現,迸發的光芒刺入了墨爾涅的頸部,他敏捷閃躲,仍有冰冷的血液噴濺出來,我趁着他震怒的空隙,拼勁全身力氣纏上他的脖頸。

純種人也有弱點,珀伽索爾給了我光劍和防禦訓練,他們睡覺的時候防備性很低,他們的體溫很低不能長時間流血,他們身材高大行動敏捷頸部卻很脆弱。

墨爾涅已經在實戰中受了傷,他的武力值不會太強,我身材比他嬌小太多,像只黏蟲一樣纏住墨爾涅的脖子,無論他的憤怒和力道多麽劇痛也絕不放開我握着光劍的手,冰冷的血液從劍刃下汩汩流出,墨爾涅狂怒着甩開我,淡藍的血液像污泥一樣甩在地上。

最後墨爾涅暴躁地折斷了我握着光劍的手,我忍着劇痛露出我的牙齒,自然人的牙齒比他們不進食的純種人更鋒利,我發狂似地撕咬他脖子的傷口,拼勁全部的力氣讓墨爾涅跪下了膝蓋。

珀伽索爾在這時候踏入了飛艦。

“霓娜。”

“墨爾涅?”

珀伽索爾匆匆邁進來,腳下踩着滿地的血跡,神色冰冷得可怕。

我那時候已經被痛意和殺意沖昏了頭腦,全憑一股求生的意志力在堅持,污血濺入眼睛看不清眼前,耳朵裏都是轟隆的聲響。

我要殺了這個該死的家夥。

“霓娜,你先放開他。”

飛艦裏灌滿了墨爾涅的怒吼,他咆哮着要讓我碎屍萬段抽筋剝骨把我變成箭靶,讓珀伽索爾立馬砍死我這只該死的寵物。

“霓娜——”

珀伽索爾試圖把我從墨爾涅身上移開,可我仍然像只黏蟲一樣死死纏着墨爾涅撕咬,墨爾涅還在怒吼着把我們全家都送上軍事法庭處以極刑,珀伽索爾蹙起長眉,揮手一推,精神波把我從墨爾涅身上彈開。

我被那下精神波揮中,渾身綿軟下來,珀伽索爾從來沒有用精神波這樣對我,我被踉跄着彈在地上,新的劇痛重新襲來,那是珀伽索爾的冷怒,我太脆弱了,他們一只手就能把我捏死,輕輕一推我就會像枯葉一樣碎掉,我和墨爾涅不一樣,那是他的同伴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自然人,我給他添麻煩了,這種事情很難處理,也許我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眼睛赤紅,聲音嘶啞又委屈:“珀伽索爾……”

只說了那麽幾個字,我的嗓子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喉間有微微的癢,我沉沉咳了一聲,而後有什麽東西湧出來,無法控制地湧到口腔,我痛得無法擡手,我垂下頭,閉緊了自己的嘴巴,更洶湧溫熱的液體奔湧而出,強烈地沖破了我的嘴唇,溫熱的猩紅色刺目地彙集在地面上。

如果我不纏着珀伽索爾上飛艦就好了,如果我不出現在墨爾涅面前就好,如果珀伽索爾能早點回來,如果……

我什麽也聽不見,只有我自己緩慢的心跳聲,最後一聲,咚地停止。

閉上眼睛之前,眼裏只有滿目的猩紅和珀伽索爾慌亂的面孔。

.

我于漫長的時間後蘇醒。

那時候我躺在星穹城最好的醫療中心,在醫療艙裏睡了很久很久,爸爸媽媽一直守着我,直到我睜開了眼睛,他們喜極而泣地擁抱住我。

我的心髒曾經停止跳動,身體也支離破碎,要複原很困難,醫療組曾經有想法只保留我仍活躍的腦組織,把我改成機械體,可最後還是花了大力氣給了我一副自然人的身體。

“我們還是喜歡香香軟軟的霓娜,漂亮的臉蛋和唱歌跳舞都很靈巧的身體。”媽媽把我摟在懷裏,“海因曼夫人也堅持要以前的霓娜,幫忙找了最優秀的醫療組。”

可我身上有好多縫合的痕跡,為了培養基因組織也剃掉了頭發,看起來蒼白又瘦弱,像個小男孩。

“沒關系,媽媽給你做好吃的,把霓娜養得白白胖胖,像個洋娃娃一樣漂亮。”

海因曼夫人探望過我好幾次,很欣慰我能康複,當然……昂貴的醫療費用也是她替我支付,我能活下來,全賴海因曼夫人的善舉。

至于其他……

墨爾涅或者那次事故,仿佛被遺忘了一般,誰也沒有提起。

我躺在醫療艙裏,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珀伽索爾。

一次也沒有。

當然,我們也沒有再提起回到花園的事情,媽媽已經計劃好了,等我從醫療倉出來之後,直接帶着我去別的星球生活,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在醫療艙裏完成了全身體檢和康複訓練,終于等到了離開的日子,海因曼夫人·趕來探望我,甚至派了一艘飛艦專門送我們離開。

珀伽索爾也來了。

那是我蘇醒後第一次和珀伽索爾見面。

我并沒有看向他,而是裹着鬥篷,拘謹地背過了身體。

不知道為什麽,其實我不是那麽想面對他,也不想說一些連篇累牍的話,甚至不想回憶過去那些事情。

他輕聲說對不起。

我說謝謝。

沒有告別,我沉默且安靜地離開了星穹城。

珀伽索爾目送飛艦離開,他第一次仰頭望着舷窗,面色蒼白,甚至邁動步伐想要強行登上飛艦,最後被海因曼夫人攔住。

媽媽關閉了舷窗,慈愛地摸摸我的頭頂,把智能環戴在我的脖子上,說沒關系,不要害怕,我們去的地方沒有人會欺負我,而且這個東西以後可以保護我,是爸爸賣了新飛艦換來的,爸爸媽媽都希望霓娜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我跟着媽媽來到了一個偏僻遙遠的礦星生活,那裏居民稀少,大多數是性格溫順頭腦簡單的獸人,媽媽在那兒遇見了繼父,他們生下了賽賽。

直到媽媽和繼父搬家,我成年帶着賽賽一起生活,才再度走進星穹城。

後來我才知道,墨爾涅死于數年前的一場軍事法庭的審判,可過去……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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