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你帶它回去休息,以我教你的方法每日這個時辰喂血後催吐。寒毒中有一味藥來自妖界無妄山脈的雲山,必須以血銜香入藥為引,煉制解藥需要三日時間。”

掌心裏的傷口沒長好又被割開,拂涯喂小貓喝了足夠的血,手裏捏着銀針,在琉夏指定的穴位紮下去。

小貓在她懷裏抽搐,很快便吐出來,鮮血濡濕了她的衣擺。

石清肅着臉,拂涯随手拽了條紗布纏在手上,“照料好它,我進一趟宮。”

拂涯轉眼便出現在乾坤殿外。

小太監替她通報後,拂涯便推門而入。

那日圍獵結束得轟轟烈烈,鐘铉抓住把柄,徹底将鎮守皇宮和身邊親軍的首領換了一遍。

國師府閉門謝客,連皇帝的面子也不賣,鐘铉根本見不了她,此刻他望着來人,“拂涯,你的傷……”

“我要血銜香。”

皇宮裏有株血銜香,是當年妖主為表兩界互不打攪、以衛和平送來的其中一件禮物。

血銜香生于莽莽雪原,百年一開花,百年一結果,又百年才可入腹。其顏色至純至紅,香味能蔓延十裏而十日不散,食之能延年益壽、強健體魄、美容駐顏。

若是有心人,服下此物能沖破靈師入門或破鏡的瓶頸。而皇室中人只有登臨大寶才有機會知曉此物存在。

只是血銜香成熟時間太長,是以雖令人觊觎卻也能存放至今。

若她記得不錯,皇宮裏的這株血銜香快要熟了。

鐘铉怔了怔,“拂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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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過于強人所難了,唾手可得的漫長壽數,以及步入靈師一途的捷徑,換做是誰,都會猶豫,何況他還是帝王。

她只是靜靜望着他,沒有催促,也不以任何身份逼迫。

鐘铉眼睫微斂,道:“好。”

拂涯意外于他如此易于松口。

他沒避開她,在乾坤殿暗角機關裏掏了鑰匙。

兩人走在去庫房的路上,鐘铉道:“圍獵之日,我未曾想到他派的人武功如此高強。”

他坦誠他的利用,拂涯多看了他一眼,也只是淡淡道:“換做是你,能一擊必殺,會選擇打草驚蛇麽?”

“也是。”鐘铉啞然,“在我眼中,拂涯總是厲害的……”他自嘲:“是我自大傲慢,連累了你。”

“我能知道……”鐘铉開了庫房的門,話問一半卻頓住,很輕地笑,“罷了,既然給你,我不該多問的。”

“是給阿南。”拂涯道。

鐘铉意外:“那只貍奴?”

“沈元傅試圖取我性命,是阿南救了我。”

眉眼間戾氣叢生,他低罵了句,“早晚有一日,我必要此人付出代價。”

拂涯跟着他停下,面前晶瑩剔透的雪晶匣子裏,至純的紅色懸浮其中。

鐘铉取下架子上的冰晶盒,眸光凝在上面。他未言語,可面上有不可忽視的掙紮之意。

“陛下後悔了麽?”

鐘铉閉眼,将盒子遞給她。

“不甘心而已,是個人也好,偏偏是只畜生。”他嘆口氣笑了,似承諾地鄭重,“你要做的任何事,我絕不會阻攔。”

-

血銜香早在半月前就熟了。

拂涯将血銜香給了琉夏,三日之後,解藥煉出來了。

琉夏揣着解藥來找她,剛好碰見她又要割手掌。她那掌心裏傷疤縱橫,下手倒是一點不猶豫。

琉夏及時叫住了人,拂涯接過解藥,慢聲質疑:“它如今能咽下去?”

“……”她怎麽就瞧出了兩分猶豫呢?琉夏道:“入口即化,噎不死你的小貓咪,趕緊的吧。”

琉夏确認小貓吃下去後,又待了兩刻鐘觀察情況,見小貓舌面眼睑、肉墊尾巴都紅潤不少,這才心滿意足走了。

拂涯坐在床邊,手指探在小貓頸間,随意撓着它的下巴,“小笨貓。”

她褪了衣衫,往傷口上灑了藥粉,咬着紗布纏上後綁好,随手拎了寝衣套上。

屋子裏只剩一盞燭火不遠不近地搖曳。

唇角在它額心很輕地擦了下,“明日該醒了吧。若是醒了,往後不吓你了。”

……

相南在冰原裏走了很久。

寒風呼嘯,冷風刮面,茫茫天地之間,只有他自己。

目之所及銀裝素裹,一切都沒有盡頭。

他停下腳步,抱膝坐于地上,哪怕如此,也鎖不住流逝的體溫。

日升月落,直到又一個明朝。

冰川開始融化,廣袤世界裏,有很輕的回音。

“若是醒了,往後不吓你了。”

他埋頭在膝蓋上,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那輪太陽溫暖,他擡眸看了許久,站起身來,繼續追逐。

·

身邊的體溫過于燙了。

脖頸間有滾燙吐息撲灑,拂涯輕擰着眉睜眼。

視線朦胧着清晰,落在一張陌生的臉上。

長發淩亂灑落,眼睫濃長而黑,側臉被墨發半掩着看不真切,卻能覺出幾分俊朗溫潤。

拂涯愣了好半響,終于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了。

國師府,她的卧房,她的床上,躺了個她不認識的陌生男人。

冷了兩百年的臉不太繃得住。

她試圖擡手,然後發覺此人不知羞恥地将手腳搭在她身上,用一種極為束縛的方式。

大約是察覺她的動靜,他攏了攏手臂,腦袋又往她頸間湊近了些。

拂涯平生第一回明白氣笑了是怎樣的情緒。她動了兩分力氣掙開,反手擰住他的手腕。

長發從肩上灑落,她扣了他的腕骨壓在頭上,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急促,悶出兩聲低哼,眼睫顫動,終于醒過來。

拂涯以視線鎖着他的眼睛。

眼簾掀動,露出一雙淺棕琥珀般、又隐隐含着幾分天水藍色的眸子。

他的體溫很高,微揚的眼尾熏染薄紅,如此望着,透出兩分委屈可憐的意思。

怎麽……有些熟悉?

拂涯正要開口,手心裏的喉結滑動,很輕的一聲“咪嗚”。

阿南……

拂涯失神後恍悟,扭頭往床上找。

她的小貓不見了。

指節緊扣,她的語氣驟然冷下來,“我的貓呢?你做了什麽?”

相南喘不上氣。

他憋得滿臉通紅,被她制住壓在榻上,如今連貓叫聲也發不出了。

眼看人要死在她床上,拂涯後知後覺微松了手,照樣冰冷,“說話!”

“我……”他悶悶咳了兩聲,對上她又兇又冷的雙眼。

她在找小貓。她的小貓。

相南怔愣,旋即反應過來眼下的情況——毒物失效,他恢複人身了。

可看她這神情……他不認自己是小貓,和讓她知道自己是妖族,分明就是一個下場。

相南閉了閉眼,果斷選了可能有生機的答案,只是開口莫名羞恥,“我是……阿南。”

俯在他身上的人愣住了。

相南偷摸睜了絲眼縫,便見她滿臉空白,冷意中有些微錯愕。

她懷疑又篤定,“你不是。”

說着不信,桎梏卻不經意松了些,相南沒敢亂動,“你要我如何證明?”

她不由分說:“變回去。”

說實話,她見着這張臉,再想想小貓暖暖白白的模樣,只覺得十分礙眼。

相南不知她的嫌棄,眼風飄忽,紅着耳根支吾:“你先……起來。”

拂涯垂了下眸子,這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有多暧昧。

她默了須臾,利索翻身,仍以眸光逼視,“能變回去我便信你。”

她的寝衣慣常穿得松垮,方才兩人靠得近,不知覺又亂了幾分。

他坐起身來,紅着耳朵不敢看她。

拂涯随手拎着正衣襟,口吻淡然着血腥:“假如不是,這雙眼睛也別要了。”

相南:“……”

這意思,假如他是小貓,能活下來是一回事,當初瘋到神志不清輕薄她,是不是也有轉機?

相南沉默。他這輩子沒這麽渴望過變回一只沒腦子的小貓咪。

靈流在體內翻卷,他用了十二分力氣,終于——

只變出了一對貓耳和九條尾巴。

相南:“……”

完了。

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國師大人輕眯了眼,“九尾靈貓,你是妖族。”

顯而易見的答案,他沒再多此一舉,只是抿着唇,忐忑地望她。

她避開他的視線,冷淡而疏離,“尾巴都伸過來。”

靈貓九尾是力量之源,除了伴侶親密時交尾,妖界再親近的人都不會碰彼此尾巴。

相南捏了下指尖,硬着頭皮将九條尾巴攏到身前。

九條貓尾不時蹭着,皮毛瑩潤雪白,末端近乎透明,除了……那條混雜其中的、光禿禿的、肉粉色的尾巴。

“……!”他的貓毛去哪了?!!

相南羞紅了臉,他拽着一把尾巴正要往身後藏,對面的人忽然伸手。

揪住了那條赤.裸又醜陋的尾巴。

相南:“…………”

她殺不殺無所謂,他忽然不太想活,真的。

拂涯九分懷疑早變作五分,拽了這條尾巴後還有什麽不信的。

銀針釘過的地方痕跡明顯,匕首刻畫的印記順着蔓延,幾乎是尾巴全長。

他真的是小貓。

指尖撫過刀痕,她垂眼不知在想些什麽。尾巴緊繃,相南低哼了聲,呼吸急了兩分,“……別摸了。”

她被叫住,情緒莫名地擡眼。

墨發淩亂披散,腦門上一對貓耳抖了兩下,狹長眼尾紅得過分了。

薄唇緋紅,被他悶着咬了道水痕。眉眼如岚霧缭繞的遠山,鼻梁為脊,側臉颌骨走線分明隐含着淩厲,卻沒于如瀑青絲中,平添山野精魅的妖氣。

尤其那雙綴了星子的水色琉璃眼睛,像吸納了暗夜天光,又因情緒起落蒙上天青欲雨的霧氣,純粹而勾人深陷。

他是小貓,卻絕不只是小貓。

拂涯統轄鎮妖府兩百年,妖族習性倒背如流,哪能不知她方才的舉動有多孟浪。

國師大人松了他的尾巴。

塵埃落定,情緒也穩下來,她開口又是無波:“變不回去了麽?”

背在身後的手推了把張揚擺動的尾巴,尤其是那條沒毛的,相南道:“體內靈力有些躁動,暫時變不回去。”

拂涯颔首,她捏了下指骨,“剩下的話,要我逼你,還是自己說?”

相南垂眼,靜默良久,終是直接問道:“你會殺我嗎?”

貓耳沒精打采地耷拉,他一臉小心恐慌,又帶着生無可戀的自暴自棄。

拂涯眉眼微動,“看心情。”

“你知道了的,”相南吐出口氣,貓尾擺動悠閑,和他的心境完全不同,簡直像叛徒。“妖主逝世,妖界大亂,我被人追殺,不得已渡過成周河。”

想起什麽,他耳根發熱,眼皮又低了些,繼續道:“那些妖族也追到人界,是你救了我。我沒辦法再強渡成周河,那片林子未必安全,便想跟着你走。”

“跟我走後悔了麽?”

相南頓了下,搖頭:“不悔。”

“你害怕我。”

她的戳穿毫不留情,相南臉也開始發熱,“妖族,都有些怕你。”

“也是。”拂涯換了個姿勢,盤着腿又問:“因為我帶你去鎮妖府,所以回來對我愛答不理?”

他耳根絕對紅透了。相南羞窘而尴尬,磕絆道:“沒有愛答不理。”

“那是為什麽?”

因為怕你。怕你動手。

但這話怎麽說得出口?

他揪着被子不吭氣,拂涯姿态松散打量他。

他身上的寝衣松垮得和她先前沒兩樣,衣襟之下兩橫鎖骨嶙峋,胸腹的線條清晰,皮膚很白,像小貓暖白的毛,又似質地上乘的玉。

大約是感知到她的視線,他拉住衣擺,自以為不明顯地拽。

國師大人支腮:“擋什麽?”

手指僵在衣擺上,唇角微動,卻說不出話,貓耳朵輕抖兩下,耳根是更紅了。

支腮的手無情撥了上翹的嘴角,拂涯将人盯得紅透了,懶洋洋繼續問:“叫什麽名字。”

沉默中氣氛莫名,不是冰冷和肅殺,反正他心髒又開始亂跳。于是她打破寂靜,他跟着便應了。

“相南。”

“相臨川與你是什麽關系。”

“皇兄。”

他脫口而出,嘴沒閉完,生硬突兀地改口:“黃兄弟與他相交……”

拂涯打斷:“你與黃兄弟什麽關系。”

相南緊跟:“兄弟關系 ”

“你姓相他姓黃的兄弟關系。”

相南張了張嘴,“……嗯。”

“小貓,”拂涯很輕地笑了,“騙我好玩麽?”

相南簡直不敢直視她,雖然對話開始就沒怎麽直視過,“不好玩。”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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