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妖界與人界氣候略有不同。

人間已是秋高氣爽枯木凋零,妖界靈力充沛,仍有枝繁葉茂随風而動。

傍晚時分,相臨川攜其妻雲月來了飛霞宮。

飯桌上氣氛和諧得趨近詭異,就是似乎沒人覺得不對勁。

飯後,相臨川将相南單獨叫走。

“去別垢峰之事非同小可,莫讓母後知曉此事。無妄山脈永凍不化,每隔十年會有三個月的回溫期。按老東西上回去的日子來算,約莫還有七日便到了。他記下的都給你帶來了,回去認真琢磨。”

相臨川掏出一卷藍皮冊子,又道:“三個月,無論成敗,必須回來,記住了麽?”

相南接過颔首,“我記住了,多謝皇兄。”

“小南……”相臨川欲言又止。

“皇兄有話但說無妨。”

“你既選擇走這條路,應該明白其中兇險。”相臨川負手,餘光裏有墨色天幕中殘缺明月和晚星,“與她在一起,沒有人會幫你,我也不例外。”

“明白。”

“即便孤立無援也無所謂麽?”

“怎麽會?”相南便笑,“我有拂涯,也不因此失去你和母後,這還不夠滿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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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天際懸雲,墨藍色幕布銀河流淌。

相臨川正和雲月用晚膳,忽聞貼身伺候的小妖來報。

“将人帶來。”

小妖領命而去,很快便将來人帶至院中。

相臨川擡眼,“國師孤身而來,不知所謂何事?”

傳聞如今妖主妖後青梅竹馬,兩百年感情分外和睦。

她如今随相南入妖界,深夜前來莫名帶着幾分尴尬的意味,但除了相南沐浴她能趁機出來,旁的時間根本難以抽身。

拂涯朝雲月颔首,才道:“明日我帶人離開,相南留在妖宮,三月之內,煩請妖主看住他。”

相臨川微頓,“你自己去尋別垢峰?”

“相南本也對妖族禁地內一無所知,”拂涯淡淡道:“他既回來,不必随我涉險。”

“他若不在,國師倒是信我不會對你出手。”

“你要動手大可以來,”拂涯垂眸,漫不經心道:“我若出事,你瞞不住他。”

“……”

拂涯道:“明日此時我會離開,還請妖主守口如瓶,日後他怨你,妖主如實相告便可。”

“嗯,我能守口如瓶。”相臨川忽然笑了,“只是,如何解釋,國師自己想辦法吧。”

拂涯輕皺眉,“什麽意思?”

相臨川笑意莫測,雲月見了不遠處那道身影頭皮有點麻。見人還一無所知,她抿唇,眼風不住往她身後飄。

拂涯眉心微跳,順着轉身,便見人衣裳不甚齊整,長發濕淋淋往下淌着水珠。

相南眼眶通紅,沉默地遙遙注視。

對視須臾,他兀自轉身,不置一詞便離開。

拂涯:“……”

相臨川幸災樂禍,銀箸搛了片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魚肉送到雲月碗中,“國師快請回吧,我與雲兒便不相送了。”

·

相南本就生得高,平日刻意放慢步子,今日卻走得極快。

拂涯自上回靈流失控反噬後便沒再用過靈力,追回寝屋時,正巧聽見浴房門被摔上的聲音。

“……”這小貓,脾氣還挺大。

拂涯等了三刻鐘,平日裏他再磨蹭也該出來了,今日卻遲遲沒有動靜。

“小貓,”拂涯屈指扣門,“出來說話,再不出來,我要進去了。”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正要推門,相南出來了。

小貓眼邊紅紅,垂着被水汽熏紅的薄薄眼皮,瞪她一眼又不說話,自顧自往外走。

拂涯拽住他的手指,“發什麽脾氣?”

小貓悶不吭聲。

拂涯極難生出漠然以外的情緒,偏偏在他身上屢次失控。

她皺眉擰他的下巴,正要開口,恍然發覺指間濕潤而滾燙。

“……哭什麽?”

相南偏開腦袋拒不作答。

兩相沉默,她不追問,相南擡腿往床邊走。

拂涯撚着指腹,面無表情地盯着床上的鼓包。

腳步聲響起,距離卻更遠了,直到咯吱一聲,有晚風攜花香吹進來。

相南窩在被子裏淚流滿面,耳朵卻注意她的動靜,聞聲,一把撩開被子,“你又要去何處?”

國師大人倚門,唇畔揚着惡劣的笑意。

相南:“……”

她面色不改:“追你回來崴了腳,過來抱我。”

相南:“……”

他刻意保持她追不上的距離領着她回來,一路上仔細聽她腳步聲,根本沒半分異常。

她倒好,诓他連眼都不眨。

相南屈辱地抹了把眼淚,踩着鞋三兩步過去,俯身抱她時手掌一揚,不輕不重地拍下去。

摟脖子的手微僵,國師大人滿臉空白:“你……打我?”

小貓啞聲:“打你怎麽了?”

“……”很好,很有膽色,很有九尾靈貓的氣魄。

拂涯冷臉:“放我下來。”

“你說放就放?”

“我說抱也沒見你不抱。”

“……”小貓停在床邊,小貓硬氣:“放就放。”

拂涯摔在被子裏,長發淩亂遮了視線,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鎖住手腕壓在頭頂制住了。

相南惡狠狠咬她的唇角,拂涯吃痛輕抽了口氣,正想口出惡言教訓這小畜生,臉頰上滾燙的水珠滴落。

拂涯:“……又哭什麽?”

相南用力咬她的舌尖,話音含糊,聽起來卻更委屈,“你問我,你不該問你自己麽?”

拂涯默然:“半夜三更去找你皇兄委實不妥,下回白日去。”

“……”小貓哽咽,揚手用力抽她的屁股,“你還想找他!”

“好好說話,”拂涯擰眉,想給他扇回去,沒抽動手,“養你這只小貓已經夠頭疼了。”

小貓不說話,尖牙咬破她唇瓣,直接見了血。

熱淚砸得洶湧,像一場毒雨穿破肌膚,不疼不癢卻絲絲縷縷纏入骨縫。

他埋在她肩窩裏,“在你眼中,我算什麽?”

“你想算什麽?”

“總不是養着玩,只供你取樂、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畜生。”

肩窩濕潤,他的嗓音又低又啞。

國師大人愣住,心中鼓脹,難得反思自己的惡行。手指揉過他的耳根,思索半響,竟有些想笑,“似乎……不無道理。”

鎖骨刺痛。

他屈膝抵蹭,委屈至極,“誰家養的畜生能如此?”

脊背緊繃如弓,手指拽緊了長發,拂涯喘了片刻,“……我家的。”

十分離譜且詭異的對話。

拂涯後知後覺,悶着笑出聲,“我家的小貓。”

相南氣急敗壞,臉卻止不住紅了。

國師大人養小貓,自己也不做人,按着他的後頸自顧自笑,喘成這副德行還要挑釁,“小貓好會學。”

褲腿濕潮,神智回籠,相南慢半拍聽明白,恍然悔悟方才的孟浪和失控。

小貓不哭了,貼在她肩上的臉燙得不像話。

相南丢完人正自閉,脊骨微緊,埋在她肩上哼出聲,“你……幹什麽?”

“你說呢?”

國師大人毫不知死,身體差成這樣還挑逗他。相南額角發疼,扣住她的手腕背在身後,将人緊緊擁在懷裏。

拂涯逗他:“不想……”

國師大人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相南簡直不想聽,俯首湊近,直接堵住她的嘴。

稀裏糊塗鬧到此刻,接吻變得溫柔缱绻。良久,相南微睜眼,指骨蜷曲,抹開她唇角的銀絲。

相南将人按進懷裏,低低道:“不許丢下我。”

話音從他身前悶出來,“怎麽舍得。”

相南擡手拍她,“我都聽見了。”

拂涯不甘示弱,揚手給他全還回去,連着揍他三下。

相南啞然失笑,反正是摟緊了人,“明日一起沐浴。”

“……”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國師大人居然耳根發熱,輕斥道:“不正經。”

“不正經便不正經,随你怎麽說。”相南死皮賴臉,“再敢亂跑,捆住腿鎖起來。”

“……”就還,挺能學?

-

兩日後,一架馬車駛出妖宮。

國師大人終究沒能在貼身照料“日夜守護”下甩掉小貓。

車架急行,路上又過兩日,天際擦黑時抵達一處山腳。

說不會出手相助的妖主派彌渚将他們護送至此,石清勒着馬繩,拂涯相南從馬車中出來。

“此處已處禁地範圍之內,臣下不宜再送。”彌渚翻身下馬,手中遞了個包裹給相南,“殿下,萬望珍重,平安回來。”

彌渚告別,石清石影駕馬,琉夏借口透氣抱膝蹲坐在外頭,拂涯相南重回馬車。

窗外空氣浮白,沿途枝葉飄零,枯木染雪,青山白頭。

相南攏着披風将人摟在懷裏,兩人面前放着彌渚留下的包裹。

“不知是什麽。”相南笑,信手解開,露出裏面赤金色絨羽。

翅羽流光,隔空也覺溫暖,扶涯伸手探過,“赤焰鳥?”

赤焰鳥生自妖族東海域的孤島,島上有烈焰火山終年不息。若是深海地動,常伴海嘯頻起,熔漿自火山噴發,水火碰撞,蒸汽炙熱。因此孤島上生物盡絕,僅有赤焰鳥生自烈火,涅槃于煉獄。

此物生性邪佞兇險,慣于離群索居,故極易飛越東海栖居妖界內陸。

赤焰鳥妖邪,其翅羽之力能迎風焚林,極致高溫尋常小妖承受不住,故而難逢敵手,常在妖界惹出大禍端。

“是皇兄斬殺的那只。”相南莞爾,“聽母後說,皇兄百歲時外出游歷,途徑東海沿岸的妖域,偶然見有赤焰鳥飛渡東海作惡。”

“皇兄費了半月與之周旋,為此身受重傷,回妖都養了一年才痊愈。”相南摸着赤焰鳥的羽毛,又道:“赤焰鳥被一并帶回妖都,皮毛制成鬥篷,因着不太派得上用場,一直擱置在宮裏。”

“小貓,”拂涯眉眼低垂,“後悔過嗎?”

這話沒頭沒尾的,相南便問:“後悔什麽?”

羽毛上手指拂過靠近,鑽進他的指縫。相南了然,偏頭笑吻她的額角。

“不悔。”相南揉揉她的長發,“國師大人管鎮妖府兩百年,不清楚妖性有多涼薄?”

“九尾靈貓天生地養,若非為了皇權,本也不喜群居。小貓出生,長至成年便獨自離家。”相南歪歪腦袋,回憶片刻又笑,“聽母後說,我出生時艱難,活不活得過三天都難說。”

“許是太叫人心疼,後來母後與皇兄對我極為溺愛,哪怕身子養好一月化形,他們也沒收斂過。”

“只不過當初年幼,如今又不同。若非父皇破鏡遭天劫,繼而妖都生變,今年成年我便要在宮外開府,實則也是獨居了。”

只是出宮,又不是背井離鄉。

拂涯扣着他的手,心中有話,卻沒說出口。

相南喜歡和她說話,哪怕十句裏九句都是他說也無妨。

他想到又笑說:“皇兄與皇嫂自幼一起長大,年少時私定終身,大約與我這個年紀差不了多少。”

相南輕皺鼻子,笑着蹭她,“其實離開也好,時間距離産生美感,我總覺得皇兄看我煩了。”

拂涯問:“煩你什麽?”

“少年英才吧?九尾靈貓一月化形可不多見,天賦太好了。”

小貓自誇,眼眸亮晶晶求誇獎。

拂涯忍笑,“真不是煩你粘人?”

“我哪粘人了?”

“床上床下,哪不粘人?”

相南羞窘,“拂涯,你真是……”

“我如何?”

“反正和傳聞完全不同。”

拂涯挑眉,“你都聽說了些什麽?”

“北昭的國師大人,”相南眨眼,“眉目如畫,有沉魚落雁之姿,嗯……就是性格冷,不近人情,還超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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