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體內靈流滾滾,經脈如被火灼傷,鑽心刻骨地疼。
然而除此之外,柔和溫暖的氣息順傷口蔓延,撫平不安和躁動。
識海中殺意不收,無波水面之下長發于水中波動,拂涯睜開了雙眼。
身體被束縛,澎湃靈力彙聚在手中,她下意識要出手,眼眸動時,瞥見散亂烏發中一只無力耷拉的貓耳朵。
手中動作僵滞,靈力緩緩散盡,她擡手擁住埋在她肩窩裏的人。
“拂涯。”相南猝然擡頭,通透眸子在潭水映襯下瑰麗動魄,眼中卻遍布血絲,無端生出幾分妖異之感。
他咬着牙關不言不語,眸光認真,仔細游過她臉上每一寸。
水珠無形,滴落于冰冷水流中轉瞬凝為剔透水晶,又在赤色溫暖中化了內裏,成為包着冰殼的流心水玉。
他握住她一只手,輕而慢地撫過小指,聲音嘶啞如沙礫磨過,開口都艱難,“疼不疼?”
手指僵硬,在溫柔的觸碰中松緩。
手心被托住,曾經骨肉嶙峋破碎的地方,在冰火兩重天的境遇裏,被珍重刻下一個吻。
“笨貓。”拂涯輕嘆,“都看見了些什麽?”
晶瑩水玉随水流飄走,方成形的一顆被攏入五指中。
小貓埋頭,心碎得專心致志,半響不吭聲。
拂涯揉他的後頸,“這世間知我來歷的人墳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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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數不清多少了。”相南啞聲接,抱緊了她,又磨牙兇惡道:“若叫我知道那些人死在何處,一把火燒過去,叫他們連墳頭草都長不出半根!”
“……”好兇的小貓。
體內筋骨似被敲碎,又被柔韌地接續填補。拂涯額頭抵在他身上,閉目緩了許久,這才有精力逗他,“說你呢,與無關之人有什麽幹系?”
潭底中心極深,日光在水中被打散飄蕩,卻夠不到水底沙石。
相南帶着她往池底游。
拂涯打量周遭變幻的流光,“這就是混元譚?”
“嗯,”相南将她抱上水底的玉床,直身時望見她緋色眼尾鼻尖,“你睡了好久,怎麽叫都不醒,下回再吓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貓紅眼放狠話,國師大人抿唇垂眼,顯然被兇到了。
相南正滿意松口氣,後頸被她勾住,她咬住他的唇瓣,含混着話音,“你想怎麽收拾我?”
舌尖反客為主,突然闖入用力吮吸,扶涯舌根發麻,聽他退出舔.弄唇瓣時含糊道:“不好說,看心情吧,等我琢磨出來對付你的辦法。”
衣袍交疊,散亂鋪在玉床上。
水流靜谧,淹沒了唇齒交纏的動靜。她身體發燙,相南含吻她許久,偏開腦袋将人箍在懷裏,國師大人倒也安分,居然沒再點火。
“還疼不疼?”相南話音輕若呢喃,撫她的指骨。
拂涯半垂眼皮笑,“都多少年了。”
貓尾在水中亂擺,興奮退卻,流連難舍地卷她。拂涯手指撓着尾巴,無意識按貓尾根的尾椎骨。
潭水滑膩,手指剛動兩下,聽見壓抑的悶哼在耳邊響起,淩亂的貓尾倏然收回,連貓耳朵都沒剩下。
拂涯微頓,“怎麽了?”
他埋在她頸窩裏,喘了兩聲,啞聲控訴:“這樣摸我,你說呢?”說完,又覺不夠,補道:“到底是雪精靈的地盤,她能看見,不合适。”
小貓在她面前敢犯上作亂,人前還是乖巧謙遜的。拂涯半信半疑,只是身上疼意綿綿不絕,抽不出思緒分辨,到底作罷。
雖疼痛不休,可這幅身子好沒好她卻比誰都清楚。拂涯挨過一陣痛楚,問:“琉夏做了什麽?”
“好多了是嗎?”相南便笑,“她薅着雪精靈挖了她許多仙草,若不是石清石影用盡手段哄人,這小孩鬧脾氣恐怕不好應付。”
拂涯與他話閑,“前妖主的手劄裏沒說別垢山有雪精靈。”
“險些被他蒙住了,”相南心有餘悸,又道:“以父皇的心性,若是見到雪精靈,他絕無可能上到混元譚,約莫是後來的事。何況,他若見了雪精靈人形,自覺栽在小孩手裏,絕無可能寫這些為人恥笑。”
拂涯笑了,相南俯首吻她的眉心,“眼下疼嗎?”
透徹眸子裏明晃晃的擔憂關心,拂涯頓了頓,“有點。”
“會好的,”相南拍她的脊背,哄人的口吻,“琉夏說是會有點疼,等經脈重塑完就好了。”
-
琉夏在混元潭邊守了七日,與相南約定的時候将近,潭中卻始終沒有動靜。
九尾靈貓斷尾非同小可,傳言道,貓生九尾各有其命。可說得再懸乎都是傳說,靈貓尾蘊含靈力,代表修為和能力,斷尾勢必元氣大傷,嚴重些能直接幹涉生死。若真到重傷魂散的地步,又何來借貓尾重生一說。
琉夏想起給拂涯塑筋骨的那條貓尾就頭皮發麻——
相南才多少年歲,天賦再逆天,歲數歷練終究擺在那,可那條貓尾妖力之濃郁簡直叫人心驚。
尤其如今,斷尾後整整七日,她再未見他從潭水中冒過頭。
可別到時候人是救活了,真成了以命抵命,國師大人非得要她償命不可。
琉夏焦急徘徊,沖着潭水喊:“相南?拂涯?給點回應,不說話我得下去撈人了!!”
池水霧氣混沌,薄霧之下潭水漣漪蕩漾。
潭底玉床上,相南埋在烏發裏,耳尖忽動,“有人在叫我們?”
自拂涯醒後,按潭水中光線變幻來看,兩人估摸在潭底又待了三日。
拂涯起身,“是琉夏。”
“哦對,”相南道:“你醒來還未告訴她,怕是在上面擔心了。你好些了嗎,過會兒我們上去請她看看?”
墨發在水中飄蕩,池水溫暖,而他的臉色蒼白。只是浸沒于暖泉,很多反應細節都被水吞噬。
拂涯醒後渾渾噩噩,她忍着體內抽筋剔骨的痛楚,眼下疼痛漸消,這才回憶起這三日他身上的怪異之處。
然而面前之人神色如常,半阖眸子俯首,黏糊湊過來索吻。
纏吻半響,拂涯最後親過他的鼻尖,“先上去。”
她随水而動,玉床上寬大袖擺下抵着冷玉的指骨發白。
拂涯回眸,眉眼微動,“小貓?”
相南蒼白笑笑,握住她遞來的手,反而把人拽回懷裏抱住。水藍色狡黠,少年音微啞,帶着羞澀笑意,“這副模樣不能見外人,等等我。”
“哪不舒服?”
“嗯?”相南用力咬牙,抱她卻不重,悶悶笑道:“還能是哪?”
拂涯去捏他的下巴,“你做了什麽?”
他的演技拙劣,一如既往騙不過她。相南自知幾斤幾兩,垂垂眼皮軟聲道:“那天上山傷了腿,沒仔細照料,這幾日有點疼。”
拂涯伸手去摸,“僅此而已?”
素手探在綢緞下,約莫怕碰疼他,動作便輕柔緩和。可這種力度滑過大腿,實在叫人難以消受。
相南握住她的手,“問琉夏拿了藥已經無礙了,可能是彼時太冷,這幾日幻痛,緩過來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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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涯出現,琉夏心中懸石終于落地。餘光裏相南難以捕捉地搖頭,她只好閉嘴不言。
雪精靈換了個人騎,揪着石影的馬尾勒住他,“籲籲籲!”
“……”石影繃着冷臉停在國師大人面前。
還好不是他。人模人樣跟在後面、握着只冰晶燈籠的石清詭異地幸災樂禍。
“反噬熬過,血毒也借混元潭之力洗幹淨了,”琉夏探着脈一臉深沉,“果真是禍害難絕。”語罷,瞄見她身側的人,嘆道:“往後可悠着點照顧好這副身子吧。”
“你吃了我一株小花,兩朵冰蓮,數株仙草!”雪精靈吧嗒晃着腳丫子,肉乎乎的手指點着拂涯,“你得替我種回來!”
琉夏滿頭黑線——就知道這小東西沒安好心,怪不得當初松口如此痛快,如此天地珍寶,說給就給了。
相處近兩月,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小破孩眼界極高,喜歡美色熱鬧,因為國師大人一劍破了它的雪人,極為有病地喜歡上了她的劍招劍風。
相南道:“我替你種。”
“就這你破身體?”雪精靈冷哼,“能活……”
“我可以。”相南打斷她的話,又道:“拂涯剛好,請雪大人允我們再借一段時間混元譚,屆時仙草種下,我們自會離開。”
“外頭冰天雪地,”雪精靈哼唧,“你若找死,怪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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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精靈脾氣暴躁,但也并非全然不通人情,說是要人種草藥,後來自行退讓,只叫在混元譚附近種血銜香。
相南握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小冰鏟,聽石清一板一眼道:“種子入雪三分,混元譚靈力充沛,每日以冰泉早晚灌三次,半月後血銜香幼苗能破土。”
相南鏟着細雪,随口問:“外頭也有不凍泉?”
“沒有。”石清果斷道:“石影每日用靈力捂化,結冰前澆上去,整天整夜守着,凍了就捂。”
相南:“上回你拿的冰燈籠好看,怎麽制的?”
“石影制的。”石清撇清關系,又道,“你想要?我下去叫他給你做。”
“想親手給拂涯做一個。”
石清默了下,手裏握了把雪,“你這身體……”
“不妨事。”相南将種子撒在雪中,又扒拉着冰鏟将雪埋好,“你在幹什麽?”
“……”石清冷着臉,“不是想學?這東西看兩眼就能會。”
“哦,”相南勾唇,“多謝。”
拂涯浴水而出,眼睫上水珠濺落,視線穿過霧氣看見人,這才捋着頭發上岸。
“今日如何?”琉夏以靈力控制丹爐下的火焰。
靈流滾動,衣衫瞬間烘透,拂涯問:“什麽藥?”
“補氣血用的。”琉夏下意識應,應完險些咬了舌尖。
——這藥是給相南的。
不過好在補氣血之藥效中規中矩,随便受點傷都能磕。她手下沒停,“雪精靈鬧是鬧,除了極為珍貴的藥材不許我碰,別的咬咬牙也算睜只眼閉只眼讓我動了。”
她想想石清石影生無可戀的日常,忍笑道:“人挺好的,孩子心性罷了。”
拂涯坐在她身邊的冰石上,側首望和石清捏雪團的人,随口問:“上山發生了什麽?”
“嗯?”控火的手微頓。
果然來了。
琉夏牙疼,“別垢峰險峻,最後百裏冰山光滑,落腳處難尋。相南失足踩空一處冰面,被冰刃傷了腿,好在帶了些藥,又有混元譚靈力滋補,恢複得不錯。”
“雪天嚴寒,受重傷會幻痛麽?”
“分情況吧。”琉夏瞥她,“心因難消,自然幻痛,怎麽,相南落下這毛病了?”
“疼到面無血色,起身都困難。”
琉夏愣了愣,還沒準備好措辭,聽她又道:“別騙我,想好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