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別垢峰山巅不小,琉夏卻覺此處再無她容身之地了。

原本兩人成天泡在池子裏不見人影,她自己窩在洞中倒也清淨。

眼下可好,國師大人三天兩頭拽着人進去,沒個三日絕對出不來。洞裏情形如何,只看相南每回發皺的衣襟和緋色的眼尾便可見一斑。

混元潭不宜下,最後的淨土也沒了,琉夏等雪精靈駕着不知哪位冷面的脖子上山時,便叫他們削了幾根冰柱,搭了個四面晶瑩剔透的小冰屋。

此刻三人瞄着石洞不約而同地沉默,小屁孩見她的花長出來卻沒人伺候,扯着尖尖細嗓大呼小叫。

琉夏服了這小祖宗,掐着小屁孩的胳肢窩将人抱起來轉圈圈,邊解釋她對草藥生長熟悉,她每日都照看。

小屁孩在空中翹着小短腿飛,琉夏暈頭轉向開始反胃,剛松手,這小祖宗咯咯笑着,腳丫子蹦噠幾下站穩,旋即臉色一變,又大聲尖叫喊人。

琉夏:“……”

國師大人的惡名能止小兒夜啼,不懂這破小孩究竟看上她什麽了。

小孩嗓門又尖又高,聲浪在飛雪中蕩出去,遙遠不知何處白雪傾頹,呼啦啦來了場驚天動地的天崩地裂。

“……”制不住了,就不制了吧。

籠罩冰洞的結界紋絲不動。

縛妖索捆着一對勁瘦腕骨拴在角落的冰岩上。長發灑落,清雅側臉染着薄緋,慢條斯理咬被禁锢的人。

“拂涯。”相南仰着脖子,哽咽發悶:“有人來了。”

靈流耐心地沖刷每一根經脈,或霸道莽撞,或柔和細致,極輕極重碰撞間,惹得人心間發癢。

貓尾黏人,輪換着卷她的腰腿,拂涯揉着一條鑽她衣擺的尾巴,“不準亂動。”

腰腹線條繃緊,起落着靠她的腿,小貓委屈哼唧,“親我……拂涯,你親親我。”

手心捏了貓尾後松開,拂涯掐他的下巴,方碰上便被撬開貝齒。

靈流交纏,激蕩撞過山石,江川入海歸于平息。

交扣的手心裏光芒溫暖,她抵住鼻尖,“好乖。”後腰的掌心下移,虛虛攏住貓尾根,“還疼麽?”

“不疼。”下巴搭在她肩上,相南埋在她發間深吸口氣,悶聲應,“好很多了。”

小破孩尖叫聲極具穿透力,拂涯忍着尖嘯以靈力養他的經脈丹田,眼下轉完一圈終于能騰出手。

拂涯松了縛妖索,指腹揉着他發紅的手腕,“我去看看,在這等我。”

眼角又濕又熱,相南得了自由,俯身抱她,咬她的耳骨,聲線極濕啞,“下回別綁我了。”

國師大人聽而不聞,偏頭低聲哄,“很快便回來。”

·

石清石影出賣姿色在飛雪中舞劍,琉夏捂死耳朵,一臉麻木蹲在冰層上,幽怨瞪着那坐在地上邊笑邊叫着撒潑耍賴的小孩。

冰洞處金光閃爍,琉夏幽幽擡眼,便見國師大人冷臉出來,眼角眉梢卻挂滿春風。

拂涯負手停在小屁孩面前,“找我?”

雪精靈支愣着肉乎雪白的小短腿坐在地上,被她冷兇的氣勢威吓住,咬着手指頭,眼珠滴溜溜圍着她打轉。

“哼!”雪大人在小裙子上擦手指,仰着透白圓潤的小臉瞪她,“沒想到你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忘恩負義……”拂涯咬了遍這四個字,忽而輕勾了唇角。

石清石影聽見那幾近于無的笑意,脊背驀然一緊,不由自主挺直身板往後退了半步。

琉夏戳着耳朵,蹲着挪腳,便見碧色靈光彙聚,國師大人握劍,手腕轉動,“喜歡我的劍招?”

雪大人通透大眼睛凝在落生劍上,咬唇吭哧,勉強道:“也沒那麽喜歡,不過你非要叫我看,我看看也不是不行。”

碧色劍刃劃破飛雪,消斂在小屁孩面前。

琉夏驚出一身冷汗,小屁孩眯了下眼,眼珠放出可怕的光。

便聽國師大人淡道:“落生出鞘不罷不休,來。”

小屁孩拍着小手大笑,風雪彙聚,她一躍而起,“你自己要的,輸了可不許哭鼻子!”

“……”

琉夏面色複雜,一時不知在場所有人究竟是誰瘋了。

·

建了半月的小冰屋在讓人牙酸的轟隆聲中壽終正寝,小孩高聲大笑,遠處白頭的雪山驚愕到滑坡,驟然矮了半邊肩膀。

“再來再來!”

雪精靈坐在兩人高的雪人腦袋邊,胖嘟嘟的小手一擡,雪人揚劍,不客氣地劈過來。

琉夏磨着牙根,揪着石清石影的衣角跟着二人凄風苦雨地逃命。

落生在空中飛速轉動,拂涯冷眼望着那臭小孩,腳跟一旋,驟然往前掠去,轉腕握劍,頃刻斷了那與她有七分像的雪人的臂膀。

——剩三分差在臉上。

石清石影還真沒膽子捏個和國師大人生得一模一樣的雪人供人驅使,真要捏了,這別垢峰恐怕是有上無下了。

落生劍毫不留情,雪人被大卸八塊,坐在肩頭的雪精靈急了,“你幹什麽!你敢削壞我的娃娃!你死定了!”

混元潭水憑空而動,冰藍赤紅碰撞,滋滋白霧猛然濃烈,模糊了人的視野。

雪精靈能控制潭水的溫度,她正得意擡着下巴,小指頭翹着,命令飛雪重塑娃娃。

雪人噌噌長胳膊長腿,長得奇形怪狀也顧不太上,反正屆時有兩個笨蛋能給她修。

濃霧彌漫,四下靜谧,她晃着腳丫子心情愉悅,後背忽然吹來一陣陰風。

小孩猛回頭,一柄碧色靈劍驟然停在她鼻尖一毫之前。

雪精靈愣了愣。

靈劍出鞘勢必殺人,它顫動不休,劍鋒一轉,猛地鑽進她身下的雪娃娃。

這回是徹徹底底給她來了招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落生殺了“人”,心滿意足地游蕩回去,剛飄了兩丈遠,別垢峰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嘯。

“我的娃娃!!”雪精靈痛不欲生,摔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得肝腸寸斷、悲痛欲絕,“我的娃娃死掉了!!”

天地齊哭,雪山震耳欲聾地哀鳴。

拂涯琉夏石清石影:“……”

半響,僵硬懸在原處的落生劍縱入混元譚。

小孩全身心投入,哭得死去活來。

又半響,碧色落生劍滄桑沉重地劃破水面,晃晃悠悠懸于挂着晶瑩鼻涕泡的臭小孩面前。

小孩眼珠被水霧模糊,隐約看見是那柄可惡的劍,打個哭嗝,撅着小嘴扭屁股,換個方向繼續哭嚎大業。

——她今日非要把雪山都哭崩不可,斷了這幾個可惡的人族下山的路!

雪精靈抹着糊臉的鼻涕泡,捏着蘭花指嫌棄地蹭在雪人屍骨無存後散落的白雪上,吸了口氣還待再接再厲,冷硬的東西戳了下她的肩。

她偏頭瞄了眼,哦,是那柄劍。

小孩扭回頭繼續哭。

不對那是什麽東西?她小賊似的小心扭回去,餘光瞄見一片漂亮的冰藍色,裏面有東西在流動。

落生锲而不舍戳她,見狀,飛到她面前頗為狗腿地擡擡劍柄。

冰晶立方中,凍結了一朵赤色流動的“血銜香”。

“嗚!”小屁孩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小冰塊,“這是什麽東西?”

落生劍怕了這小祖宗,完成任務後不等人下令,一溜煙散了個無影無蹤。

拂涯:“……”出息。

臭小孩抽着鼻子,隔着漸散的薄霧望她,撅嘴半響,伸着嫩白透粉的手指,“你殺了我的娃娃,你要給我做很多這種小花!”

“不做。”拂涯淡淡往回走。

剛走出兩步,裙擺被人拽住。

小孩屁股下一塊光滑的冰,飛揚的雪塵都沒落盡。

拂涯:“……幹什麽?”

“不管!”小屁孩抱着冰塊撲她腿上,小胳膊勾住她的腿,“不然還我雪娃娃,不然給我做很多小花!”

琉夏額角微抽,始終不明白這場你死我活的厮殺怎麽就成了這結局。

她坐在小冰屋的殘骸上抱臂沉思,兩個影衛在她身邊繼續沉默。

“……”兇神惡煞的國師大人忍住一腳踹飛臭小孩的沖動,“石清石影。”

“在!”

國師大人腿上挂了個精致但冒鼻涕泡的假哭包,冷臉簡述做“冰封血銜香”的辦法。

石清石影點頭,以俊俏但無用的臉騙走小孩,出賣靈魂答應除小花外,再給她捏十個漂亮的雪娃娃。

-

拂涯按着眉心穿過結界。

方踏入冰岩石洞,不凍泉流光迷離,打在冰岩上折出絢爛的光影,溫熱的身體擁住她。

他俯身埋首,抱着她卻不說話。

拂涯半摟着人,手指穿梭在毛絨絨的貓尾中,“不舒服了?”

小貓悶悶的,“嗯。”

拂涯偏頭吻他額角,“去石床上。”

他應了,但腳下卻不動。

拂涯默了默,“怎麽了?”

結界隔絕外界的打量窺視,自她理好衣服出去,相南便踩着鞋下床,靠在冰冷石壁上,停在了石洞口。

反噬消除,經脈修好,她在混元潭待了快三月,如今修為不知又比當初高多少。

斷尾是自願的,且永遠不會後悔。

可每日浸透在她的靈力中,目睹她飒爽果決的風骨,不斷确認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就如在床笫之間,哪怕情願俯首,然而能不能與願不願意,終究是天壤之別。

他如今靠她養着這副失了血脈天賦優勢的筋骨,又到底像什麽樣子?

相南閉眼,卻只是道:“你哄我也沒那樣好的耐心。”

拂涯失笑,拍他的腰,“吃醋了。”

相南輕哼,“你說是便是。”

“和個沒你腿長的小東西做比。”拂涯笑,漫不經心推着他後退,撫着鑽手心的尾巴,“若不是多少有恩,憑她叫你斷尾一事,就足夠落生削掉她的腦袋。”

相南意外,“你知道是她?”

“琉夏可沒那膽子打你的主意。”

九尾靈貓九命之說由來已久,琉夏未必沒想過,不過是清楚其中利害,因此不敢動這種念頭。

拂涯将人推到冰洞裏不凍泉邊。

相南歪歪腦袋,“做什麽?”

“不是想要?”拂涯牽着他的手沒入缤紛流泉,靈力在兩手間繞過,牽動顏色不同的泉水。

暖流在掌心彙聚,相南垂眼,望着透徹水流中逐漸成形的冰塊。

正中心,冰殼包裹小小身影,懷裏抱着只四仰八叉伸懶腰的九尾小貓。

暖光流轉,清澈暖泉在冰殼中流動,最終被凍結于透明雪晶中。

相南眸子輕眨,将冰塊緩緩托出水面。

“好像。”他彎了唇角,“好漂亮。”

“小貓自然漂亮。”

相南耳根發熱,“我是說你。這塊冰能帶出無妄山脈嗎?”

拂涯歪頭,“想留?”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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