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無妄山脈的三月回溫期将盡,別垢峰之行終到末路。
他們來時一身輕,走時也沒什麽可收拾的。
此前相南請雪精靈用了些法術,将那塊混元潭水凝成的冰塊徹底凝固——為此又累得石清石影替她多做了幾塊別的凍了各種模樣小獸的冰塊。
相南将冰晶裝進特意帶在身上的乾坤囊中,這才牽着拂涯的手走出冰岩洞。
正當時,耳邊風聲呼嘯,冰面剮蹭相撞的聲音劃破冷空。
“籲!”
雪精靈一臉興奮,手裏提着盞冰花冰草做綴的晶瑩燈籠,正騎在石清脖子上拽他的馬尾。
冰車剎停在混元潭前,石影松了車繩下來。
琉夏詫異:“這是什麽?”
小屁孩揚着下巴睥睨衆人,晃着小短腿,小手拍拍石清的腦門。
石清木着臉,“雪大人說以此物送我們下山。”
這冰車造型別致,兩匹透明生了羽翼的冰晶馬在前拉着缰繩,後頭與馬車有些相似,但整體露天。
還有一排光滑的疑似座位的坑,上面放了幾個十分臭美的戳了小花莖的霜白色野草做的墊子,座位前還有一條冰杠,瞧着是用途不明。
國師大人臉上總是沒表情的,相南眸光微動,端的也是高深莫測。
琉夏皺眉思索,發出深刻質疑:“這東西能帶人?”
“喂!”雪精靈瞄了半響,就一個人給她回應,結果還滿是懷疑。小孩撅嘴生氣,腳跟晃着,用力撞在石清身上,“愛坐不坐,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人族!”
石清悶哼,懷疑又被這臭孩子踹出了內傷。
石影見狀,解釋道:“冰車在雪地行路極快,駕車的冰馬全憑雪大人操控,安全問題不必憂慮。”
“走吧。”石影話音剛落,便聽國師大人下了命令。
石清石影這幾日被迫(劃掉)樂意跟着小屁孩駕着冰車四處玩,對雪精靈控制冰雪的能力嘆為觀止。
不過信任是一回事,該預防還得預防,畢竟國師大人也在。
兩人各自占了兩邊易被風雪刮傷的地方,中間剩了三個座,琉夏沒注意,一屁股半陷在坑裏,偏頭才發現這座位……好像少了一個?
她正猶豫,雪大人随手把燈籠丢在車上,叉腰指揮,“你們兩個快坐下!”
坑被蘿蔔占滿,琉夏剛要問,便見小屁孩往前沖,一把抱住拂涯的腿,利索翻身而上,翹着小短腿毫不客氣坐她懷裏,而後擡手揚聲:“出發!”
相南琉夏石清石影:“……”
白馬動起來,冰車一個甩尾,速度便快了,直奔着下山而去。
幾人險些被甩飛,下意識抓住面前的冰杠,腳下同時生出一排冰面小斜坡,剛巧足夠踩腳借力。
馬車快得猝不及防,拂涯懷裏沒丢出去的小孩反而被抱住了。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馬車往外滑出百丈遠。相南穩住身子,偏頭便見拂涯手腳局促,騰出手勾住了她的腰。
風雪撲面,陡峭冰原無聲化為光滑車道。雪大人撲棱着小胳膊小腿吱哇大笑,聲音飛越白山飛雪,笑倒了隔壁山頭的一株萬年松。
刺骨寒風變得柔和,冷風呼嘯吹來,拂涯半眯了眸子,耳邊笑意隐約。
她偏頭,小貓被風吹紅了臉頰鼻尖,眼皮半垂,彎出一抹風雅寒山月。
別垢峰極高,某些地方極為險峻,白馬縱橫飛馳,冰車在雪面上颠簸起伏。尖叫嬉笑聲難壓,後半程都果斷丢了面子包袱,起伏着響到山腳。
路再長總有盡頭,飛揚的風雪漸小,馬車速度慢下來。
冰晶白馬跺着蹄子歸于沉寂,雪精靈從拂涯腿上跳下來,拎起車上的小燈籠。
相南扶着拂涯下車,小孩抓着燈籠擡手,石清下意識彎腰将人抱起來。
“就送到這裏。”小姑娘搖頭晃腦,示意石清将她放到白馬上,“剩下的路不能偷懶,你們自己出去。”
風卷落花,飛雪紛揚,笑鬧聲響過的冰原格外空蕩。
漂亮的小姑娘獨坐于晶瑩白馬,相南走近,彎身抱了抱她,含笑低聲道:“此番多謝你,雪大人。”
雪精靈拍拍他的腦袋,煞有介事地感嘆,“不算狼心狗肺,不枉吃我一朵小花,雪大人原諒你了。”
相南失笑,“是,說來,欠雪大人兩條命了。”
雪大人翹了嘴角,大眼睛彎彎,“因果有緣,是我贈你的造化,反正你們替我種回來了,不必客氣。”
相南松開小孩,揉了把她的小腦瓜,“那我們便走了,雪大人要保重。”
“哼!”小屁孩摸着揪揪,嘟嘴不滿,“趕緊走吧,煩人煩人!我要回去了!”
她說完,冰馬動起來,載着她轉身往回走。
風雪漸大,視線模糊,白馬慢吞吞走出數丈,又停住腳步。
“诶,”小姑娘騎在馬上,小手擰着缰繩,她咬咬嘴唇,“十年後,你們還來不來?”
其實她知道答案。
她不能離開無妄山脈,甚至連別垢峰都出不去,可也知道,人妖族以成周河為界,此番事出有因,十年後又會是什麽光景?
小孩懊惱地垂了腦袋,正想咕哝兩句離開,餘光裏淺色裙裾停在她身前。“我從不做虛妄的承諾。”
她的臉還是很冷淡,眉眼卻驚豔飛雪,綽約風姿淺淡而清冽,像極無妄山脈回溫期後每個輪回驟降的那場初雪。
這樣的人很冷,心地卻也最透徹,好的壞的,都是極致,沒有世俗污濁的彎彎繞繞,她都不屑于。
雪花在靈力中彙聚,六個雪人成形。
靈光額外凝成飄渺人影,拂涯握住一只小手,“這套劍法随你用,別的不能給了。”
雪精靈用力閉了下眼睛,等劍法都烙在她手心裏,她晃了下小腳丫,沖她擡手,勉強道:“行叭,既然如此,你可以再抱一下雪大人。”
她的懷抱很溫暖,小姑娘埋在她懷裏抱了會兒,軟糯手指勾了勾,地上六個雪人便活過來。
她望了眼漸大的風雪,道:“無妄山脈還有三日就要封山了,越晚路越不好走。”
拂涯颔首,“多謝。”
雪精靈擺手嘟囔,“無聊,要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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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之前,他們走出了無妄山脈。剛出了山腳下的林子,便見兩架馬車停在外面。
彌渚帶人在此處等了半月,越是這幾日越着急,隔不了多久便要探頭看。
——相臨川勒令只能在外面等,可如今三月之期将至,再見不着人,以他的了解,怕是十年後妖主那冷血玩意兒要親自進山去收屍。
也不知在固執堅持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就是情窦初開的妖貓殿下喜歡上了個人族麽,這能比殿下活着還重要?
彌渚腹诽,探頭,耳尖又動,“聽見聲音了麽?”
侍衛一臉麻木,配合豎耳聽半天,除了蕭瑟風聲就剩樹葉凄涼的沙沙聲。
其實他很懷疑他們軍師是等得太久,等到魔障失心瘋了。但這話說了他得掉腦袋,于是只沉重地搖頭。
樹葉沙沙聲不減反增,已經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
侍衛凝神,握緊了手中的劍,轉頭便見幾人從林子裏穿出來。
彌渚一眼望見那件赤金色的羽毛鬥篷,眸子望半響,就是沒見着相南人。
他臉色難看,正要發作,國師懷裏探出個瑩白的腦袋。
小貓仰着腦袋蹭,不多時靈光閃動,落地化成了人形。
彌渚緊盯九尾靈貓,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他化形太快,根本容不得人多看。
左右人回來了,都不礙事。
彌渚迎上前去,“恭迎殿下。”
原本進山是要找別垢峰的,如今五個人全須全尾出來,想必最終結果不差。
彌渚簡單問了幾句,別的自覺還是有,後半程便安靜下來。
相南握着塊相臨川的腰牌,進宮連通報都少了。
眼下時辰尚早,相臨川還在朝上聽老妖怪叽歪,彌渚直接将人送回了飛霞宮。
外臣不好亂入後宮,要不是車上有個北昭國師,他連飛霞宮門口都不敢來。
彌渚觀察人觀察了一路,眼見任務完成,拍拍屁股轉身駕着馬車走了。
他們去無妄山脈之事始終瞞着虞後,當初只說是去妖界人煙少的地方,帶拂涯看妖界的風光。
虞後正在院子裏插花,見他們回來還頗為意外,“今日回來怎麽不告知母後?”
相南從乾坤囊裏摸了塊凍了九尾靈貓圖騰的冰塊,彎眸笑,“這不是想給母後您驚喜麽?”
虞後輕挑細眉,“是什麽?”
“拂涯用法術凍的,”相南道:“凍了些天地靈氣,母後将其靠床放着,能助美容養顏、舒緩筋骨。”
虞後笑着應下,還想問問這三月的詳情,到嘴邊的話頓住,擡手去摸相南的額角,“臉色怎麽如此難看?”
“嗯?”相南低頭,在她手心裏歪蹭兩下,“許是累了,回來路上走了好久呢。”
“這孩子。”虞後轉眸道:“都先去休息,想吃什麽吩咐下去。”
母後這關輕易過了,相南松口氣,牽着拂涯回寝殿。
殿門剛關上,他都沒站好,便被人推着往裏頭走。
拂涯将他壓在書案上,眉心抵上來,“讓我進去。”
“……”饒是和她在別垢峰成日厮混,相南還是愣了愣,耳根發燙,“現在?彌渚走了,皇兄約莫一個時辰後得來尋我們。”
“不是還有一個時辰麽?”拂涯吻他沒血色的嘴角,“你想用這狀态見他?他可不是你母親。”
這話直中命門,小貓的猶豫散了個幹淨。
只是這姿勢……相南握住她的腰,撈了腿托住她,紅臉小聲:“去床上。”
小貓羞澀但霸道,國師大人被他勾得心癢,搭着肩咬他的耳骨,“尾巴放出來。”
“好了。”相南輕哼,“不疼,不用看。”
“不是看傷,”她揉着他的後頸,聽他重兩分的喘息,趴在他耳邊笑,“是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