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記憶中的林秋水與宴母趙青梧不同,宴母飒爽英氣,頭腦活泛,一手花槍更是不讓須眉,而林秋水人如其名,溫柔似水,心思細膩。
如此性格迥異的二人卻是從小到大的閨閣密友。
在宴柏舟孩童時期,齊王還是當時的靖南王,宴扶川也只是一個小将軍。
那時,趙青梧總是跟宴扶川一起奔波忙碌,牙牙學語的宴柏舟被丢給林秋水照料,幾乎是長在靖南王府的。
後來趙青梧有些說起這段時光總是有些感慨,她與宴扶川這對父母着實是有些失職,連宴柏舟的第一聲娘親都是喊的林秋水。
趙青梧為此對宴柏舟心存愧疚,但宴柏舟卻沒覺得有什麽。
那時,林秋水将他照料的很好。在他心中,溫柔慈愛的林秋水就如同他的半個娘親。
後來宴柏舟長大了,靖南王成了齊王,宴扶川戰死南關,趙青梧吐出一口心頭血,不久也跟着去了。
宴柏舟當時只有八歲。
齊王将他接入宮中,林秋水抱着他失聲痛哭。
之後宴柏舟在宮裏的那幾年,總能看到林秋水在望着他時驀然紅了的眼眶,看到她于無人處偷偷落下的眼淚,看到她生下齊懷瑾,卻因愧疚思念而日益虧空的身體。
不能這樣下去了,宴柏舟想,他已經失去一個娘親了,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于是宴柏舟在他名動京城的十一歲,離開了京城。
一去,就是整整五年。
可他最終還是在齊王駕崩的那一年失去了她。之後,也沒有護住她唯一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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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柏舟有些邁不動腳步了。
齊王見他停住,嘆了口氣,拍拍宴柏舟的肩膀:“九郎,當年你的用意,朕都知道。好孩子,你姨母這些年,一直都牽挂着你。”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又在走近後猛地停住。
“九郎!”林秋水有些哽咽的聲音傳來。
宴柏舟經歷前世別離與背叛時都強自忍耐的心緒,終于在林秋水年前按捺不住了:“……姨母”
林秋水上前一把抱住宴柏舟:“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了,好了,小心傷了身子。九郎回來是喜事,應該高興才對。”齊王看着眼前的愛人,柔聲勸慰道。
林秋水用手帕輕輕擦拭二人的眼淚,看着眼前的宴柏舟,欣慰道:“九郎長大了,是好事,是好事。”
宴柏舟:“姨母,這些年身體可好轉了嗎?我派人送來的補品可都有收到?”
林秋水:“都收到了,也都按你說的在吃,現下已經大好了”
齊王看着止不住話頭的兩人:“好了,別在這站着了,進去邊吃邊說,瑾兒還在等着呢。”
林秋水拉起宴柏舟,向內室走去:“瞧我,光顧着說話了。九郎授課也累了吧,早上定然沒有好好吃飯。我做了你小時候愛吃的筍辣羹和蜜汁藕,快來嘗嘗姨母的手藝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宴柏舟進了內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幾旁的齊懷瑾。
換下了在學堂的寬松長袍,穿着一身鵝黃色帶金邊的小衫,兩個羊角發髻束在發頂,還有些肉嘟嘟的鵝蛋臉上,一雙黝黑的杏眸好奇的看着宴柏舟。
恍如隔世。
“瑾兒,這是九安哥哥,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呢。”林秋水對齊懷瑾道。
“學堂之上,還是要稱先生的,咳”齊王看着林秋水嗔怪的目光,摸摸鼻子不再說話了。
齊懷瑾在他們之間來回望望,最終小聲道:“先生好。”
“七皇子安好。”宴柏舟彎下腰,溫聲對他說。
齊懷瑾看着眼前這個在學堂上溫和風趣的先生,只覺得先生長得可真好看,像母妃話本裏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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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後,林秋水帶着齊懷瑾去午睡,齊王則留宴柏舟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外間的書房。
齊王:“九郎,你此次高中,我沒有給你安排其他職務,反倒是讓你任太傅,教導諸皇子。你可知為何?”
“陛下的安排自有深意,柏舟資歷尚淺,此時能任皇子師,已是承蒙陛下厚愛了。”
齊王點點頭:“你自小聰慧,”頓了頓“你父親與朕,便是少年的情誼。他去後,你太過年少,晏家無旁支扶襯,根基太淺。朕本想讓你在朕身邊長大,卻沒想到..”
齊王重重嘆了口氣:“朕,愧對扶川。”
“陛下,為國征戰,乃臣子本分。”宴柏舟拱手行禮,“父親為知己護山河,是他心之所向。”
宴柏舟堅定道:“兒時父親就教導微臣,大丈夫當為君手中長劍,忠我君上,衛我河山,佑我百姓。”
“雖死無悔。”
齊王扶起宴柏舟:“好孩子。”
“瑾兒是朕與貴妃所出,品性單純,朕與貴妃都只願他能快活一生。瑜徽是中宮所出,又為長子,心中也有縱橫之道,朕屬意他來繼承大統。”
“屆時,你便是帝師。”他欠晏家的尊崇地位,也能稍作彌補。
宴柏舟:“陛下苦心,微臣感念在心。”
“好,過段時間,朕再給你在朝堂上安排個合适的職位”齊王拍拍宴柏舟的肩膀,“回府去吧。”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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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前世種種,宴柏舟已經疲累,不想再牽扯進朝堂風雲,只是他只有在官場之上立穩腳跟,鞏固勢力。才能扳倒皇後,阻止那些悲劇的發生。
齊懷瑾,才能繼續這安樂歡愉的日子。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收複宴父生前沒能奪回的南關,宴柏舟想,到那時,他便離開京城,駐守南關,不再踏入這旋渦之中。
而現在,他要先去見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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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春巷
曉春巷內多是各類商鋪,绫羅綢緞,金銀玉飾,無所不有。
宴柏舟獨自一人,拐進巷尾的一間書肆。
“掌櫃,我這有一壺南關帶來的好酒,不知道你們書肆收不收?”
店掌櫃聽見聲音,一臉驚喜的轉過身看着來人:“公子是不是走錯了?小人這裏是售書的地方。公子要賣酒,應該去前陌街的酒樓才是。”
宴柏舟微微一笑:“既如此,我還有幾本孤品話本,講的是南關的風土人情,不知道掌櫃可感興趣?”
“那請公子和小人到內室,容小人好好看看這話本。”
掌櫃引導宴柏舟進入內室,兩人進去後,店小二将書肆門一關,挂上了“今日歇業”的告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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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掌櫃進門後接着跪倒,老淚縱橫道:“小人沒想到,還有能再為公子效力的一天!死而無憾了!”
“黎叔,快起來,這些年,都辛苦黎叔了。”宴柏舟連忙想要将這個追随自己母親多年的老部下攙扶起來。
黎傅卻搖頭拒絕,繼續道:
“公子,主人曾吩咐過,若公子此生心在江湖,願閑雲野鶴一生,暗信就是公子的靠山,保公子一世富貴平安。若公子心在朝堂,願成就一番事業,那暗信就是公子手中利劍,公子劍鋒所指,暗信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自宴父去後,趙青梧心脈盡亂,自知時日無多,那時的她将手下所有産業人脈盡數托付給黎傅代為掌管,只等宴柏舟有能力駕馭之時,再随他心意,自在去留。
前世宴柏舟啓用暗信,是為幫助齊瑜徽掃清登基障礙,助他執政,此生卻是為了防範于他。
真是造化弄人,宴柏舟想。不知母親在天有靈,是否會笑他識人不明,以至犯下諸多錯處。
“從前幾日小人探知公子高中,又入國子監執教起,小人就在盼望與公子重逢的一天,現在公子既來了,”黎傅雙膝跪地,向宴柏舟行大禮:“屬下黎傅,攜在京暗信三百一十四人,願聽公子調遣!”
情義真的是很玄妙,有人拿在掌中,卻棄如敝履,輕易辜負;有人多年只守着一個可能,一句囑托,卻能苦苦等待,矢志不渝。
“既如此,我宴家暗信,蟄伏在這京城數年,也是時候重見天日了。”
宴柏舟将他扶起:“今後,請多指教了,黎叔。”
“多謝公子!公子,小人等這一天,已足有八載了。”黎傅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淚痕。
黎傅:“公子此刻從宮中趕來,想必定是有所吩咐,不知小人該為公子做些什麽?”
宴柏舟:“暗信情報網,果真名不虛傳,”
“主人曾說,不論是兩軍交戰還是朝堂交鋒,若在對抗雙方自身實力都所差無幾的情況下,雙方對對方的了解便是制勝之要,甚至如果了解的足夠多,足夠細,實力弱者也能攻強者弱項,反敗為勝。”
“主人還說,宴将軍武力有餘,而..聰慧不足,戰場之上行兵打仗可以,戰場之外的心詭詐卻從來不擅長。她當初成立暗信,也是為将軍。”
想起宴父宴母兩人曾經的相處方式,宴柏舟也不禁有了一絲笑意。
“我此番來,确實有事要用暗信的情報網,為我多加留意。”
“我聽聞有一西域奇毒,名為婆娑花,無色無味。中毒者只消三五日,就會呈心力衰竭之狀,藥石罔效。”
“我要暗信替我探查這婆娑花曾存于何人之手,自今日後,是否又有新的流動。”
“是否能提前預防,又該如何解毒。”
宴柏舟頓一頓,“探查的中心,便是當朝皇後,太師王秉正之女,王若則。”
黎傅神情一凜:“小人明白了,若有動向,小人會派人于當日亥時到将軍府內回禀公子。”
宴柏舟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麽,又問:“黎叔,你可知道暗信負責掌管錢莊的蒼牙,究竟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