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許平念一怔,神情複雜,最終長嘆一口氣,俯身行禮:“屬下暗信蒼牙,參見少主。”
宴柏舟伸手将他扶起,語意調侃:“我晏家暗新竟如此神通廣大?讓堂堂吏部侍郎來管錢莊?”
看宴柏舟一臉“你直接說還是我繼續問”的表情,許平念側過臉,無奈的笑笑。
"你應該也能知道一些。"許平念想了想,緩慢開口講到。
“我是南關永安鎮人。在我四歲那年,南關失陷,敵寇入侵,我們舉家逃離那場戰亂。”
“我們随北上的人潮一起趕路,匆忙中帶走的幹糧很快就沒了,餓了就吃草根樹皮,渴了就找溪流湖水。但大難當前,這些東西,也都是得靠搶的。”
他拿起茶杯,輕輕搖晃,看着杯中的價值千金的雀舌浮沉,眉目間有一絲嘲諷。
“我家有爹爹和兄長兩個成年男子的庇佑,倒也不算多麽忍饑挨餓。”
“就這麽一直向北走,同行的人一日少過一日。眼見只剩一兩日腳程了,我父親兄長好不容易找到水源,足夠支撐我們一家人抵達平壤。”
“我還記得當時母親和姐姐雀躍的眼睛。”
“可是。”
許平念将茶盞重重的扣在桌上,茶水濺落在桌上,他眸色幽暗,整個人都陰沉下來。
“沒想到沒在戰亂中被敵人所殺,沒在路途中被猛獸所襲,反而在自家門口,死在自己人刀下。”
“不過是一夥馬賊,一路奸淫擄掠,也不知怎的,盯上了我們這一幫難民。”他閉上眼,像是不願回想當時的場景。
“……若不是将軍與夫人恰巧來巡查,救我于刀下,只怕我們全家,都要葬送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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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柏舟:“……所以從那之後,我母親收養了你,讓你入了暗信?”
許平念搖搖頭:“不,夫人本義是要認我為義子,讓我入府讀書,是我自己要入暗信的。”
“不過是一夥馬賊,九郎。”他轉過頭,眼中洶湧着濃濃的恨意,“一幫烏合之衆,在那時,就能讓我家破人亡。”
“我從那時起就明白了,若我不執兵刃,則我為羔羊。”
看宴柏舟一臉複雜卻滿含不忍的神情,許平念心中湧過一絲暖意,面上卻換成了一貫的調笑之色:“好啦九郎,都是過去的事了。可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小爺會以為你終于垂涎我的美色了啊。”
聽出許平念有意的插科打诨,宴柏舟順着他的話道:“許大人當然是傾國傾城了,是宴某姿色不足,配不上許大人的花容月貌。”
許平念得意一笑,故作輕松道:“本公子自是國色天香。”
頓了頓繼續道:“你真的不必為此事傷懷,早在多年前那夥賊人就被夫人找到,盡數殲滅了,為首的更是由我親手扒皮抽骨,挫骨揚灰。”
“将軍與夫人都待我親厚,更是為我延請名師,悉心教導,讓我文武雙修。”他歪歪頭,笑着調侃:“怕是你小時候都沒有小爺這待遇。”
宴柏舟啞然失笑:“算算年紀,倒也确實如此。”
宴柏舟出生之時正是齊王争權的關鍵時刻,對他這個兒子自然也是分身乏力。
“所以說啊,”許平念晃晃頭,有幾分揶揄:“別以為現在你是暗信之主就能對我為所欲為了,這其一,鄙人不才,掌管的是暗信的財庫,財庫宴公子知道吧?”
宴柏舟:“……”
許平念哼笑一聲:“財庫就代表着,以後你宴公子花天酒地,娶妻納妾,都得從我——許某人這裏拿錢。”
“這其二嘛……将軍與夫人雖已去了,但他們既收我為義子,那我就算你半個兄長,你我便是世上能相互扶持信任,交付後背的一家人。”許平念略微正色的看着宴柏舟,語氣透出一絲真摯。
像是不習慣将真心顯露與人前,他很快移開視線:“所以說啊,九郎還是得快些接受天降我這個兄長的事實。”
許平念忽而有些惡劣的嘿嘿了一聲,對宴柏舟說:“快,喊聲哥哥來聽聽。”
看着眼前盡是調侃之色的許平念,宴柏舟有些頭痛的扶額,緊接着卻做出讓許平念呆愣住的動作。
只見宴柏舟躬身而立,神色坦然的向許平念作了個揖:“兄長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許平念嗖的跳開他拜過的地方,像是那裏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你…你你這是作甚,我我是同你開玩笑的!”
宴柏舟挑挑眉頭,語氣卻十分認真:“你既是我父母認下的義子,自然是我在世上僅存的家人,我喚你一聲兄長,也自然是使得的。”
宴柏舟想到前世,許平念雖未與他相認,但是對他卻是諸般照拂,在他出征南關糧草不足時,許平念更是以一己之力壓下朝堂之上的諸多心思,親自涉險為他押送兵糧,一路奔波,最終灰頭土臉的倚在運梁車前,也是用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漫不經心的對他道:
九郎安心,你兄長我來助你了。
當時他便覺得,此生得一知己如此,他宴柏舟何其有幸。
想到這裏,宴柏舟更加鄭重的看着許平念說了一句:“你自然是我宴柏舟名正言順的兄長。”
許平念聽他這麽說,只覺胸中滿是要溢出來的柔軟,忍不住捂着胸口,喃喃道:“我這無處安放的慈愛之情,九郎,你現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為兄都覺得要搭梯子給你摘下來。”
宴柏舟:“…慈愛?”
“嘿嘿”許平念摸摸鼻子,又擺擺衣袖坐下:“不過平日裏還是別喚我那個…兄長了哈,像為兄這種管錢的人,平日裏還是要理智些的。”
許平念話雖這麽說,但宴柏舟看着許平念翹起的二郎腿,再看他一派得意的神色,忍不住挑挑眉,也轉身落座,晃了晃已經涼透的茶杯,語意不明道:
“确實,也不知道父母親在天有靈,若知道是兄長帶我……會作何感想。”
“咳咳…咳”許平念被一口氣嗆到,咳嗽的面紅耳赤,眼角更是溢出淚來。
“我那是不是看你整日郁郁寡歡…怕你憋在心裏悶壞了…”許平念緩過來後忙低聲反駁,但是這聲音卻怎麽聽怎麽心虛。
“哦?”宴柏舟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點點頭“怕我憋壞了。”
許平念聽他這麽說,以為這個話題能就此揭過,連連附和的點頭。
“怕我憋壞了,帶我逛南風館?”宴柏舟看着許平念有些心虛的表情,沒有放過他:“逛南風館就算了,還教我……”
“哎呀九郎!九郎!”許平念連忙打斷:“剛才說到哪了來着?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為兄一定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宴柏舟看他的神色,忍不住笑出聲來:“你許大人幾時臉皮這麽薄了?那時興沖沖要給我做示範的時候也沒見你有這般情态。”
許平念:“……”你信不信,你不喊我兄長,我還能給你示範。
“為兄知錯了,還望九郎高擡貴手。”許平念拱手讨饒。
宴柏舟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算是報了那時初入煙花之地,一臉羞窘的他被許平念調笑的仇。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還要入宮給七皇子教書解惑,就不多叨擾兄長了。”宴柏舟放下茶盞,起身準備離去。
突然又想到什麽:“對了,兄長先前說要給柏舟帶點雀舌回去,想必還作數吧?”
許平念:“……”拿走,都拿走。
見許平念出聲喚碧痕為他取來茶,宴柏舟從容地接過,将茶盒放入袖中。
許平念有些納悶的問道“我記得九郎也不好飲茶啊?”總不能就是為了順點他的東西吧。
“七皇子殿下年幼,每日讀書都醒不了神,偏偏口味喜甜厭苦,我嘗着這茶口味清淡,比較适合他。”宴柏舟語氣自然地順口解釋。
七皇子?齊懷瑾?許平念挑挑眉,想到林貴妃與宴母的關系,雖然心中仍覺得宴柏舟有些體貼太過,也沒再說什麽。
看宴柏舟起身準備離去,許平念忙問:“九郎還沒說,到底是怎麽知曉我便是蒼牙的?”
就算因為雪山之事,能知道他其實身懷武藝,也不至于就因此判斷他就是蒼牙吧?
宴柏舟轉身向他揮揮手,笑道:“自然是因為,我有一顆七竅玲珑之心喽!”
許平念:“……”好啊,用他的話來搪塞他。
“這小子…還以為現在年歲大些,有多沉穩了。”
雖是許平念語帶嫌棄,但滿臉得意之色讓碧痕都忍不住調侃:“主子,屬下實在不明白,您被揭了老底,還這麽開心啊?”
“哼,你這小丫頭懂什麽。”許平念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嘴裏哼着不成調子的曲子晃悠着進內室了。
那可是小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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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柏舟離開許府後,讓雁青先回府中,自己則轉身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暮色漸染,大齊廣開夜市,長街上已有三兩小販支起攤位了。
宴柏舟被街邊一個捏糖人的攤位吸引了視線。許是因為天色尚有餘光,攤位上還沒有支起燈籠,箱蓋上插着許多已經捏好的小動物,正伸着懶腰的貓兒和乖巧端坐、憨态可掬小狗,在夕陽的餘晖下顯得更加活靈活現。
察覺到他的逗留,老板熱情的招呼:“公子,給家中弟弟帶個糖人玩兒吧?您是今日第一個客人,小老兒只收公子三文錢。”
見宴柏舟從懷中掏錢,老板笑容越發熱情,忙道:“公子想要個什麽?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小老兒都會。”
宴柏舟将錢遞給他,從箱蓋上拿起那只小狗,朝老板揮了揮:“不必了,我就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