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端倪
端倪
齊懷瑾前世也總是能如此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讓人不知所措的話嗎?
宴柏舟只覺得腦子亂糟糟的,一時有些出神。
“先生?”齊懷瑾見狀有些憂慮的伸手在宴柏舟眼前晃了晃:“不然先生在懷瑾這裏休息一下吧。”
宴柏舟下意識抓住他在眼前揮動的手,只覺得他的手還是有些小,能被他輕易地包在手心。
齊懷瑾一怔:“先、先生…”
宴柏舟這才回神,自然地放開他的手:“殿下平日還是要多吃一些,微臣瞧着殿下近日都有些消瘦了。”
"…啊?是嗎"齊懷瑾還有些發怔,聞言下意識的擡手摸摸自己的臉。
齊懷瑾确實是瘦了些,原本不高的個子雨後新竹般快速的抽條起來,雙頰的嬰兒肥也逐漸褪去,一張白皙透紅的臉上嵌着一雙黝黑稚嫩的杏眼,小鹿一般。
“那..以後學生多吃一點?”
宴柏舟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麽傻乎乎的。”
“…先生!”齊懷瑾聲音中帶了些惱意。
宴柏舟笑了一會兒,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昨日五皇子殿下在宮外惹出了一些風波,殿下聽說了嗎?”
齊懷瑾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點點頭:“聽說了,昨日晚上茂茂就告訴懷瑾了。”
“這小子消息倒靈通,今天怎麽沒見他在你身旁伺候?”
齊懷瑾撓撓頭,小聲說道“今日茂茂在宮外的家人去世,我求娘親特準他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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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宴柏舟略微有些詫異,按大齊律例,凡是奴仆簽了賣身契的,原本家中的事便一概與之無關了,有些主家格外心慈的,可能會準許偶爾探望一二,但喪事別說皇宮大內,普通官宦人家尚且忌諱頗深。
“先生認為懷瑾這麽做有些不妥嗎?”
宴柏舟頓了頓:“微臣想先聽聽殿下的想法。”
齊懷瑾仔細想了想,擡頭認真的看着他說:“其實學生并沒有想到許多大道理,學生就是覺得,父母去了,做子女的總是該送這一程的。”
齊懷瑾有些小心翼翼的說:“先生會覺得,學生的想法過于幼稚了嗎?”
宴柏舟笑着搖搖頭:“殿下的一片純然之心,臣如視珍寶。”
“學生就知道,先生是懂得的!”齊懷瑾一笑,眼睛便如新月版彎彎的,讓人的心情都跟着好起來。
宴柏舟忍不住看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那殿下對于五皇子之事,又是如何看的呢?”
齊懷瑾以為他家先生又在提問他了,便坐直身體,一本正經的開始作答:“學生認為,此事不妥有三:其一,五皇兄不應私自出宮;其二,賭坊在我大齊雖還沒有律令禁止,但近年來也開始采取了不同的抑制措施,身為皇子,更應以身作則……”
“不是問你這個,”宴柏舟終于有些哭笑不得的打斷他:“不是考你,不必如此拘謹。”
看他仍然一臉疑惑的表情,宴柏舟心中也有些好笑。
齊懷瑾無論在功課還是一些大道理上,都是一點即通,絲毫不用旁人操心,但有些事就需要你直截了當的與他掰開了說明白,否則他便轉不過彎。
于是宴柏舟索性直言:“五皇子與殿下想來不睦,學堂之上更是多有刁難,現在他做錯被罰,殿下便沒有什麽別的情緒嗎?”
齊懷瑾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先生是想問懷瑾是否因五皇兄此次的事而感到暢快嗎?”
看宴柏舟肯定的點點頭,齊懷瑾想起之前還因齊瑜湛的話還回在他面前哭過鼻子,知道他為何會這麽問,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實話與先生說,懷瑾心中其實是沒有什麽感覺的。”齊懷瑾笑的有些腼腆:“上次的事過後,懷瑾便想明白了,只要不違背道義與本心,旁人說的什麽,都是最不必在意的。”
“因此之後五皇兄的種種作為,懷瑾其實都沒有往心裏去過,我并沒有在心中與他結下仇怨,現在他被罰,自然也就沒什麽感覺。”
“先生認為懷瑾這樣想可有不妥?”
當然沒有,你若并不将他放在心上,那他便只需自食惡果即可。
原本他這次進宮還想做些別的什麽,但齊懷瑾既這麽說,便也算了。只要齊瑜湛今後能安分守己。
“殿下這般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正如殿下所言,也不必太過在意微臣的看法才是。”
誰知齊懷瑾卻一臉嚴肅的搖搖頭,難得對他的話表示了不認同:“先生此言差矣,先生與娘親一般,都是真心關切懷瑾之人,懷瑾心中都知曉。”
“我不在意五皇兄,是因為我并不把他放在心中,但先生不同,且先生見多識廣,學問淵博,是以先生所言都有先生的道理,若是學生一時想錯了,先生也好及時糾正。”
那是把他放在心中嗎?
若是平時,宴柏舟也許還會與他開幾句玩笑,但此時不知為何,他卻不敢再說了。
宴柏舟悄悄捂可以下跳得有些快的心髒:七皇子年幼,有雛鳥之心,他作為他的師長,齊懷瑾會對他有些孺慕之情是在正常不過了。
所以停下,莫要妄念。
“……殿下,微臣現在覺得确實有些疲乏了,若殿下沒有別的疑惑,微臣便先行回府了。”
聽他這麽說,齊懷瑾也顧不上什麽別的:“先生身體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送先生出去。”
宴柏舟推脫不過,還是讓齊懷瑾送到了宮門口,遠遠的見他上了馬車,直至拐出視線才離開。
“宴柏舟啊宴柏舟,回到十幾歲的軀殼裏,話都只會撿着聽了……”宴柏舟微微倚靠在車廂中,強行轉移思緒。
也不知道許平念那裏現在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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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
浙南株洲
“許侍郎看,這便是漁民在捕魚時發現有些怪異的地方。”
株洲現任知府李文重給許平念指了指河道兩岸,只見原本還算筆直的河岸兩邊已劃分出了十分明顯的凹凸兩岸,而在彎道上游的河床也明顯高于前後兩段。
許平念看着河道态勢,微微點頭:“不錯,若是任其發展,确實會引發水患。”
李文重見他能看出端倪,心中也是松下一口氣,京城中利益複雜,此次河道之事他上奏表,其實心中也并非十拿九穩,若不是此時确實事關百姓安危,他也斷然不敢冒這個風險。
“那許侍郎,我們現下該如何着手?”
“珠江河運發達,想必株洲本地也有不少精于此道的能工巧匠,等午後姜尚書到了,我們再一同商讨,盡快解決這一禍患。“
“下官替株洲百姓,多謝許侍郎了。”李文重有些激動的向許平念拱手道謝。
許平念回禮道:“皆是本官分內之事,李大人愛民如子,令人欽佩。”
李文重聞言卻面色有些複雜,有些強顏歡笑:“許侍郎,下官在家中設了薄宴,還望大人能賞光。”
許平念看出他神色有異,雙眉一挑,當下卻沒表露,仍舊笑意如常:“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許侍郎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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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李府,剛下馬車便有一孩童從門內跑出來:“爹爹!爹爹回來啦!”
李文重一臉慈愛的将撲在他身上的孩子抱起,笑呵呵的對許平念說:“這是下官小女如意,下官老來得女,平日裏多有縱容,讓侍郎見笑了。”
“如意,快,同…額”
見李文重有些卡住,許平念一臉自然的接過話,彎下身去逗小姑娘:“如意好,我是許叔叔,如意今年幾歲了?”
如意看到自家爹爹肯定的眼神,有些奶聲奶氣的回道:“許敷敷好,如意今年四歲了。”
許是還在換牙,小姑娘說話有些漏風,自己聽了接着不好意思的捂起嘴來。
兩人見她這般模樣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怪不得都說有女萬事足,我有一個弟弟,他小時候可沒有如意這般可愛。”
李文重之前沒聽說過家中還有兄弟,聞言不禁多了一絲親近之意,無奈的搖搖頭:“侍郎可別被她現在的樣子騙了,小丫頭鬼精着呢。”
兩人有說有笑的進門,到了內室,便見擺滿的一大桌菜,有幾道許平念先前更是不曾見過。
“株洲雖比不過皇城的山珍海味,但有些本地特色菜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侍郎此番可要好好嘗嘗!”
“早就聽聞株洲菜聞名四方,托李大人的福,今日也能一飽口福了!”
許平念喝了幾口魚羹,入口竟然有股清甜,不禁有些驚訝的挑挑眉。
見他吃得滿意,李文重有些得意:“這魚名為銀花,僅在這珠江中存活,且離了江水後最多只能活上一個時辰,因此只有在本地才能吃到。”
“果然是鮮美異常。”他又喝了幾口,看李文重說起株洲風土時自然流露的自豪與欣慰,許平念又盛了一碗魚羹,語氣自然的開口:“株洲水産富饒,河運發達,再有李大人這樣愛民如子的父母官,株洲百姓真是有福氣啊!”
李文重聞言笑容漸漸退去,面容有些複雜的低頭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李文重仿佛下了某種決心,猛地擡低頭來:“李侍郎……”
“尚書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