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變
事變
将軍府書房內
宴柏舟看着又一張被寫壞的字帖,面無表情的将它揉搓成一團。
小凇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在他又一次寫廢一張之後上前收好,再悄悄低頭看看不過片刻功夫便堆積起來的一小框廢稿。
他家公子明顯心情很糟糕,但他又猜不出原因,小凇默默嘆了口氣,他都有些想念雁青了。
看了看窗外高懸的日頭,還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提醒宴柏舟。
“公子……該用午膳了,午後不是還要入宮應太子殿下的約嗎。”
宴柏舟筆下一頓,接着淡定的将又一張字帖撕下,語氣如常:“知道了。”
說罷将衣袖放下,突然問:“暗信有消息傳來嗎?”
“……公子,還沒呢。”這麽一會兒,他家公子這是問的第幾次來着?
宴柏舟聽了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便緩緩到外間用膳了。
只是原本也沒什麽胃口,宴柏舟剛放下筷子準備進宮,便聽見外面傳來的暗信溝通用的哨聲。
接受到宴柏舟的眼神示意,小凇點點頭,馬上掏出骨哨,回了一個表示現在環境安全的頻率。
哨音剛落,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快速閃入房內,竟是黎傅親自來了。
宴柏舟見他神色,便知道是有要事,微微皺眉起身:“黎叔?”
黎傅匆匆行禮,他一路奔襲,也來不及多作寒暄:“少主,先前少主吩咐留意的婆娑花,屬下查到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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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有一幫西域商客來我大齊,那時屬下便派人暗中監視起他們住宿的驿館,果然就在今日天還沒亮的時候,看到太師手下養着一名謀士帶着一個匣子匆匆進了驿館,咱們的人便起了警惕。”
“他們不敢靠的太近,那謀士來去匆匆,出來時匣子沒了,但懷中卻鬼鬼祟祟的揣着什麽。”他語氣急促,微微氣喘。
宴柏微微皺眉,為黎傅倒了杯茶。
“僅是如此便罷了,咱們的人一路跟着他,發現他竟然沒有回太師府,而是在宮外徘徊!”
黎傅接過茶杯,一飲而下,稍稍歇了口氣繼續說。
“過了一會兒,在皇宮西偏側,便有一個宮女悄悄來見他,而他将懷中的一方小玉盒交給那個宮女,兩人又說了幾句,馬上分開了。咱們的人進不去宮內,便來禀報屬下。”
“屬下便自作主張,聯絡了宮內少主派去留意宮中各處的暗信,果真有人見到皇後身邊的木荷一早便趁着四下無人,向西側去了。”
“西域正是婆娑花的産地,屬下懷疑……”
不等他說完,宴柏舟便語氣肯定道:“那定然是婆娑花。”
“王若則與王顯,怕是想兵行險招了。”
黎傅目光一凜:“那少主,我們該……?”
“派去南浙的人有消息了嗎?”宴柏舟長長的吸一口氣,語氣沉穩。
“最遲今晚,派去黃文通那邊的人與雁青便都能回來。”
宴柏舟眉頭微蹙:“沒時間了,黎叔,我會遣血滴子将那些西域商人控制起來,你派人暗中協助,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我得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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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九郎,怎麽這麽急着見朕?”
齊王剛在林秋水處用完午膳,見齊懷瑾仿佛有些悶悶不樂,與林秋水對視一眼,二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還沒等寬慰兩句,李福廣便急匆匆的來悄悄禀報他宴柏舟有要事求見。
他以為是戶部之事有了眉目,直到方才到禦書房後,看到宴柏舟有些凝重的神情,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宴柏舟看着眼前面色有些沉重的帝王,退後一步,雙膝下跪,向他行了個君臣大禮:
“陛下。”
……
齊王面色越發難看,等聽他說完後,更是陰沉的像是能結冰一般。
“九郎,”他聲音依舊平緩,讓人辨不出喜怒:“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
宴柏舟直起身子,目光坦然的與他對視:“微臣知道。”
齊王默不作聲的與他對視一會,最終喉結一動,神情竟流露出一絲的痛楚:
他緩緩閉上雙眼:“今日是乞巧節,她說國庫既然吃緊,後宮更應作個表率,不應大操大辦。”
“但今晚,是朕會去她宮中的日子。”
宴柏舟微微一愣,今日,竟已是乞巧了嗎。
想到他先前與齊懷瑾的約定,與齊懷瑾今日有些受傷的眼神,宴柏舟面色一黯。
這時齊王緩緩走到他面前,俯身将他扶起,似乎是想說些什麽,最終卻沒有開口。
他只是拍了拍宴柏舟的肩,便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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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不打算大操大辦,但各宮上下趕在太陽落山前也稍稍裝點了一番,風栖宮作為一國之母的宮殿,本就比旁的要輝煌許多,紅牆金瓦,在盞盞花燈的映襯下,更是有說不出的好看。
像這種節日,本就是帝後同慶的日子,因此無論是膳食還是裝飾,內務府與禦膳房都格外用心。
王若則坐在鳳座,透過門前繡着瑞禽珍鳥、龍飛齊飛的屏風,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影,目光有一絲嘲諷。
這時木荷端着一只雙鳳交頸茶壺進來,示意一旁伺候的宮人退下。
她緩緩走到她身旁,聲音有些遲疑:“娘娘……”
王若則看着慢慢阖上的殿門,聲音辨不出情緒:“都準備好了?”
“娘娘!”木荷卻突然跪下,聲音有些顫抖:“小姐,可要三思啊。”
王若則聽着這已經有些陌生的稱呼,不禁有些懷念的閉了閉眸。
突然間,她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個小心的将懷裏的桂花糕遞給她,卻因為一路緊緊的護在懷中壓壞了形狀而有些懊惱的傻書生;想到他一直謹慎的遵循禮法,從不逾矩,卻因為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而通紅了耳框。
他們之間,不論初遇還是結局都很老套,不過是話本裏常有的官家女與窮書生的故事,老套到在茶館說書,看客們都會無趣的讓說書人快換一個。
仿佛只有當事人會痛徹心扉,永遠的活在故事裏。
“木荷,”王若則看着這個從小便陪在她身邊的丫頭,伸手将她扶起:“我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但這能舍了他的性命的權勢,憑什麽不是我的呢?”
木荷看着她的小姐,她見過她最單純幸福的時候,便也知道這麽多年,這麽多個無人的深夜,她的無眠與思念,會是多麽苦澀。
她咬咬牙:“小姐所願,木荷誓死追随。”
王若則淡淡一笑,手指輕拂她手中的茶壺:“去準備吧,陛下該來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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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每月都有固定的日子讓帝後同食同寝,但兩人在席間一貫都是有些沉默的。
今日卻有些不同。
齊王看着滿桌的菜,突然對面前的皇後說到:“這桂花糕是你平日最愛吃的,怎麽今日倒是不動了?”
王若則像是有些意外他的突然問話,面上卻溫婉一笑:“陛下想是記錯了,臣妾從來不吃的。”
齊王挑挑眉:“是嗎,朕記得來你宮中用膳時,桌上向來是會上一碟桂花糕的。”
她笑容一滞,随即面色如常道:“只是習慣擺着看罷了。”
“昭兒最近怎麽樣?我聽國子監的師傅們說,他最近的功課很有長進。”
“昭兒天資比不上七殿下,只是平日裏格外勤奮一些罷了。”
像是不知道她怎麽又提到了齊懷瑾,齊王微微皺眉:“懷瑾也是用功的孩子,每日天不亮便起床念書了……”
看到眼前人目光中隐隐的冷淡,齊王頓了頓,意有所指:“昭兒是個優秀的儲君,你不必憂慮。”
聽出他話語中的安撫之意,王若則眼皮微斂,手指輕輕摩挲。
她雙唇微啓,話音未出,卻看到了角落的那一碟桂花糕。
再擡起頭來,仍舊挂着讓人挑不出錯的得體微笑:“陛下是一國之君,昭兒是陛下的兒子,臣妾有什麽好憂慮。”
聽了她的話,齊王眼神一凝,唇角微扯,沒有再言語。
“陛下既然胃口不佳,不然就先嘗一嘗臣妾父親送來的茶吧。”王若則擡手示意木荷将茶具端過來。
只見她将茶盞用沸水沖滌後,将茶末撥入盞中,執壺注水時仿佛想到了什麽,聲音都帶上了一絲笑意:
“這茶據說還是多年以前,陛下還是王爺時,先皇送給陛下的。後來陛下到我家下聘,便給了臣妾父親。”
她手中動作未停,動作娴熟的用茶筅将茶末調勻成膏狀,随即自然的端起一旁的雙頸壺。
齊王一直默不作聲的看着她的動作,直到她端起那只壺,才幽幽開口:“是啊,當日朕去你家中下聘,你可還記得朕說了什麽?”
王若則動作一頓,然後擡頭對他笑了笑:“陛下說,若陛下之後能登基,便許臣妾這中宮之位,若我們能有兒子,便讓他做太子。”
六湯注水,她看着茶湯上細密的泡沫,有些漫不經心的在上面點茶,語氣卻柔和的繼續說:“陛下言而有信,臣妾銘感五內。”
看着點好的圖案,她輕輕将茶盞置于茶托之上,緩緩起身,雙手奉給他:“陛下嘗嘗,臣妾的手藝還一如當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