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心

安心

退朝後,禮部尚書鐘林看了看前面并排而行宴柏舟與許平念二人,悄悄跟到左相秦向松身旁:

“秦相,此番陛下将朝中職務作了如此之大的調整……怕是決意要徹查到底了。”

看着他面露緊張之色,秦向松耷拉的眼皮下閃過一絲嘲弄:“沉疴舊弊,陛下要清理一番也是利于我朝長久,我等行的端坐的直,自是無甚好怕的,對吧,鐘尚書?”

“是,是,秦相所言極是。”鐘林悄悄擦去額間的冷汗,心中暗罵一聲老狐貍。可想到姜任的賬冊,心中更是恨得發苦,咬咬牙心中一橫:

“此番王顯怕是難逃一死,朝中本是秦相一人之下,可現在陛下設了都察院,更下設六科給事中,算是徹底将宴柏舟放到了百官之上……”

“下官糊塗,曾與姜任有過幾次來往,還望秦相能出手搭救,下官保證,只要能渡過此劫,今後禮部唯秦相您馬首是瞻。”

秦向松心中冷嗤一聲,面上卻仍舊笑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本相老了,本就想早些回鄉侍弄花草了,宴禦史穎悟絕倫,有他在朝,是我大齊百姓之幸。”

眼神一轉:“鐘尚書若只是幾次來往,想必陛下也不會追究太深,不必過于擔憂。”

“時辰不早了,夫人今日讓本官早早回家……”

“那不叨擾秦相了,下官告辭。”看秦向松明擺着是不打算接茬了,鐘林只能強顏歡笑着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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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柏舟和許平念都是武藝高超之人,身後的諸多交談自然也能聽入耳中。

“這秦相倒是個妙人。”宴柏舟忍不住眉梢微挑。

許平念聞言聲音中也滿是笑意:“此前朝中若無他制衡,王顯只怕早就一手遮天了。他為人剛正,說一不二……現在他表明了不會插手,對你來說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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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到這件事牽連之大,許平念還是忍不住擔心他:“陛下是打算徹查到底了,朝中有所牽扯的,只怕會超過半數。陛下深意可不止于此,你心中有數嗎?”

宴柏舟:“半年後的恩科,就是為了填補朝中空缺。陛下想趁機拔除朝中疴弊,安穩朝政。”

他頓了頓,确認無人能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話,才繼續道:“以保朝中能上下一心,好順利展開之後收複南關之事。”

許平念贊同點點頭:“南關險要,是我朝養馬之地,陛下是一定要奪回的,只是……”

二人走到宮門前,停下腳步,許平念一臉認真的轉頭問他:“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如何打算的?”

像是早料到他會想到這一層,宴柏舟也鄭重的回答他:“我父親當年遺恨南關,這一戰,我是一定要去的。”

“現下朝中武将青黃不解,趙将軍等老将都已年邁,我是最合适的人選。”

許平念雙眉緊蹙:“你年齡尚小,也沒有什麽戰場經驗……”

知道他是關心則亂,宴柏舟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我是最可能收複南關的人選,你知道的。”

他宴柏舟長在将相之家,啓蒙都是讀的兵法,兩三歲時便能和宴扶川一起模拟沙盤對戰,自古以來大大小小的戰役,他都能熟記于心。

若宴扶川還在,他該走的會是一條武将的路。

許平念有些無奈的嘆口氣,他當然知道宴柏舟的天賦,收複南關,他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

他還知道不僅他這麽認為,齊王也同樣這麽覺得。

所以現在讓他兼任都副禦史,怕就是想今後在宴柏舟出征時能替他主持大局。

作為兄長,許平念自然是擔憂他的,但他也同樣信任他、尊重他。

“那就放心去幹吧,有兄長給你兜底呢,左右是不會讓你餓着肚子打仗的。”許平念語氣調侃,有些懶散的倚靠在一旁的馬車上。

宴柏舟低頭一笑:“我知道。”

見許平念示意他一同上車,宴柏舟微微搖頭拒絕道:“你先回去吧,我聽說昨日夜裏懷瑾…林貴妃和七殿下都受了驚吓,我得進宮去看看。”

許平念點點頭:“你安心去吧,我先将涉案官員的名冊整理好,等明日就該着手了。”

看着宴柏舟的背影,許平念歪着頭,輕啧一聲:“……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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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宮

齊懷瑾昨日夜裏睡得很不安穩,與齊王一起等禦醫反複确認林秋水真的并無大礙後才休息,但從上榻後就一直昏昏沉沉,仿佛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

“齊…懷瑾……”

“快想起來…齊懷瑾……要來不及了…”

他卻恍若置身于混沌之中,一直在向着什麽奔跑,卻一直到不了終點。

他滿心不安,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這時突然出現一雙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頭,他猛然抓住那雙手,終于順着力氣掙脫了夢魇。

宴柏舟看着滿頭大汗的齊懷瑾坐起身,還緊緊抓着方才他給他擦汗的手,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微微皺眉,帶着一絲安撫之意的用另一只手輕輕撫順他後背。

“先生?”

看他的眼中逐漸有了焦距,呼吸也平順起來,宴柏舟不動聲色的将被他抓緊的手抽了出來。

“七殿下,微臣剛探望了貴妃娘娘,娘娘讓微臣來與殿下打聲招呼……”

來看看他還要找這麽多理由,宴柏舟心中忍不住有些自嘲。

“啊,是這樣麽。”齊懷瑾攥了一下有些空虛的掌心,語氣中也有些悵然。

宴柏舟看他有些失落的樣子,心中也仿佛被狠狠攥住一般,還是有些忍不住的問:“昨夜殿下沒有睡好嗎?是微臣失職,沒有考慮周全。”

齊懷瑾聞言忽地擡起頭看他:“那日保護我的黑衣人,果然就是先生的人,是不是?”

宴柏舟抿抿唇,有些刻意地避開他的眼神:“還望殿下恕罪。”

“我怎麽會怪罪先生。”齊懷瑾又忍不住有些開心:“先生關心懷瑾,懷瑾很開心。”

看宴柏舟還想說什麽,他搶先開口:“先生把我當弟弟關心,我也開心。”

那日氣氛有些莫名其妙的焦灼,其實他還是沒懂究竟是為什麽。

昨日原本是他們一起出宮看燈會的日子,雖然昨夜事變的突然,但就算沒有先皇後的事情,看最後的氛圍,他們也不會一起出宮了。

他覺得為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緒反而讓兩人變得古怪又陌生,是最不劃算的。

他本也就是想和先生多待在一起罷了,若反而為此與他生了疏遠,豈不舍本逐末?

想通了的齊懷瑾目光澄然的望着他:“昨夜事出突然,但先生答應的出宮還是要帶懷瑾一起去的。”

說完又補充道:“我知道先生最近會很忙,我可以等先生忙完。”但是不能就這麽過去了。

看齊懷瑾突然轉換的态度,宴柏舟有些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憋悶:“自然。”

少年心性最是易變,他原本最是怕與齊懷瑾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但看齊懷瑾如此坦然,他卻又有些難受。

而齊懷瑾卻沒察覺出他的這些欲語還休的別扭心情,反而直言道:“先生昨日去太子殿下那裏了嗎?”

“昨日事出突然,微臣未能應約。”

齊懷瑾心裏是有些高興的,但他按捺未表。

想起昨日的事,忍不住嘆口氣:“昨夜木荷求見我母妃,彼時先皇後的事并未傳播開,是以我們怎麽也沒料到她會突然發難……先生的侍衛為阻攔她也受了不輕的傷。”

他擡頭看着宴柏舟,一雙杏眼裏滿是擔憂:“先生,他現在還好吧?”

“昨夜裏已經派人好好看過了,所幸都是皮肉傷。”

看齊懷瑾松了口氣的樣子,他卻想起昨夜将王顯等人押入大理寺後,見到前來向他請罪的雁九。

那時他滿身是血,他一瞬便想明白是王若則的事牽連了齊懷瑾。

他瞬間額角跳的都有些疼痛起來,幾乎忍不住要飛奔入宮。

幸而雁九很快說清事态已經平息,且除了林秋水略有擦傷外齊懷瑾毫發無損。

他才放松了被掐出血痕的掌心,狀似冷靜的吩咐人帶雁九去療傷,再另派人去看護齊懷瑾。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他審問王顯一幹人等時內的洶湧,帶着遷怒的想要速戰速決,以至于下手之狠辣,讓一旁的同僚都忍不住出去吐了幾次。

不過效果顯著,王顯很快就招了,沒有讓他過多的浪費力氣。

“雁青。”他開口輕喚,隐藏在暗處的雁青很快便現出身形:

“少主。”雁青頓了頓,向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的齊懷瑾行禮道:“見過七殿下。”

“朝中最近不會太安穩,雁九修養好之前讓雁青貼身保護你。”

聽宴柏舟這麽說,齊懷瑾反而有些不贊成:“朝中風波再大,現在也不會是沖着我來的,先生現在才應該多注意安全才是。”

“太師一脈動蕩,太子未必會坐以待斃,若他怕儲君易位,未必不會對殿下出手。”

看齊懷瑾還要拒絕,宴柏舟忍不住用手指抵住他的雙唇:“……殿下就當是為了讓微臣安心吧,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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