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思蠱
相思蠱
宴柏舟身影不停,一個深踏踩着屋檐迅速前沖。
方才雁青來報,齊王在禦書房突然吐出一口鮮血,然後昏迷不醒。
他眉頭緊皺,不斷在腦中回憶會是哪裏出了差錯。
等到養心殿後,見太醫在外層跪了一圈,各皇子妃嫔都在外間等候。
宴柏舟向內走去,路過齊瑜徽身旁時嗅到一絲陌生又似曾相識的香氣,忍不住微微側目,可齊瑜徽眉目低垂,辨不出神色。
剛進內室,就聽見林秋水的哭泣聲。
“先生…你來了。”齊懷瑾一直在忙前忙後,又要寬慰林秋水,因此一直斂着情緒,強作冷靜。
現在終于見到宴柏舟,才暴露出自己的不安。
宴柏舟輕輕撫了撫他有些濕潤的眼角,有些心疼:“先生來了,別怕。”
“軍醫司的藥師們醫術超凡,陛下不會有事的。”
“九郎……陛下這些年身體雖然不比之前,但日常飲食和保養方面格外注意,怎麽會突然……”
“姨母莫慌,陛下吉人自有天象,姨母還是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宴柏舟拍拍齊懷瑾的手,走上前搭上齊王的脈搏。
他的脈搏雖然略微虛弱,但間奏規律,并不像是中毒。
“都讓一下讓一下!這麽多人,內殿的空炁都不流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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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水循聲望去,只見兩個老者身抱藥箱闊步而來,其中一個異域打扮的白眉老者有些不耐煩地推開在門口堵着的衆人。
“大人。”他雙手抱拳,随性的對宴柏舟行了一禮:“這裏人太多了,這麽堵下去,好人都能給憋壞喽。”
還不等宴柏舟說什麽,林秋水便站起身,輕輕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痕,強行壓下內心的不安:“勞煩先生,九郎,你與兩位先生留在此處,其餘人随我出去。”
“是。”自王若則去後,林秋水雖然沒有被正式冊封為後,但執掌鳳印多年,阖宮上下也莫有不尊。
因此雖然各懷鬼胎,但衆人眼下也只能壓下自己的小心思,随林秋水退到殿外。
齊懷瑾有些擔憂的回頭望望,看到宴柏舟向他安撫的點點頭,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桑老,紀老,有勞二位了。”
被換作紀老的醫師擺擺手,坐到齊王床榻邊,搭上他的脈搏。
“啧。”他微微皺眉,搭完脈後又從懷裏的藥箱取出一根鵝毛。
觀察了一會兒鵝毛的擺動,紀老微微搖頭,對着旁邊的桑老說:“怕是你的活計。”
宴柏舟聞言目光劃過一絲冷意。
果然不是中毒。
“宴大人,方才老朽探過陛下脈搏,雖然不夠有力,但總體并無異狀,反而呼吸進氣重而出氣輕,這并不像是中毒,反而像……”
“被下了蠱。”桑老放下搭在齊王心口的手,語氣有些凝重:“好狠的心機,好毒辣的手段。”
他從箱中取出一把小刀,輕輕在親王手腕處劃開一道細口,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将瓶中之物小心倒在他傷口處。
宴柏舟仔細一看,竟是一只透白色小蟲。
“這是老朽新養成的現影蠱,有尋覓同類行蹤之能。”
只見它在傷口處徘徊幾圈,最後一下子鑽進齊王腕中,鼓出一個小小的肉包。
三人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鼓包的軌跡,只見它經過手臂,爬過肩膀,最後停留在胸口處徘徊了幾圈,緊接着就像是收到驚吓般突然後退。
桑老連忙在齊王胸口與蠱蟲之間紮下一根長針,蠱蟲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沿着來路慢慢退回,最後又從腕部爬出。
“這?”宴柏舟看透明色的現影蠱已然變成黝黑之色,不禁有些驚訝。
桑老收回蠱蟲,與紀老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宴柏舟看到他二人的動作,心下一沉:“二位,陛下究竟是怎麽了?”
桑老嘆一口氣,有些沮喪:“老朽無能,陛下中的是噬心蠱。”
宴柏舟眉頭緊皺:“何謂噬心蠱?”
“大人有所不知,這種蠱蟲又名相思蠱,一子一母,需在行房時才能種下。若母蟲安在,那此蠱便不會對人産生什麽危害。”
“但若母蟲身死,子蟲就會變成蝕心蠱,一路啃食,最終進入人的心髒,開始噬心,使宿體穿心而亡後,再化為子母雙蟲破體而出,成為新的相思蠱。”
“陛下體內的正是子蠱,而且應該已經種下很長的時間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按照現影蠱吸取蠱毒的顏色來看,顯然這子蠱已經失去母蠱多時,早該噬心破體才是。現在卻仍然在右胸口處徘徊,實在是匪夷所思。”
“而且母蠱死後,化為噬心蠱的子蠱會使宿體痛苦萬分,夜不能寐,而陛下近年來雖然身體不佳,但是卻未受此種痛苦折磨……否則此蠱也不會到現在才被發現了。”
宴柏舟靈光一閃,突然想到齊瑜徽身上的氣味:“桑老,有沒有一種香氣,能抑制子蠱的行動,讓它不會使人痛苦?”
“咦?”桑老一怔,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翻開自己的藥箱,取出一本有些破舊的書。
他快速翻閱書頁,終于找到想要找的東西,有些激動的指着書上的圖樣給宴柏舟看:“大人你看!”
宴柏舟定睛一看:“婆娑花?”
“正是婆娑花。”桑老嘆了口氣:“當年受大人之托,為研制婆娑花解藥,我翻遍古籍,因此對其了解頗深。”
“婆娑花整株服下,能夠使人半日之間迅速油盡燈枯。”
“但若是以烈酒淬之,一壇酒,泡一朵花,泡上三月,每日飲上一小杯,身體就會在兩個月後慢慢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氣。”
“這種香氣,便能克制噬心蠱的行動,能使其速度慢上百倍,但卻不會疼痛。”
“如今噬心蠱到了胸口,這香氣克制不住了,陛下才會突然吐血暈厥。”
“只是烈酒雖然減弱了婆娑花的藥性,但若無解藥,也會使其迅速衰弱,直至油盡燈枯。”
“此法惡毒,傷人害己。”
宴柏舟深吸口氣,低聲問:“可有什麽辦法将蠱蟲取出?”
桑老低頭不語,一旁的紀老搖搖頭:“若是能找到那酒,讓陛下每日飲下些許,還能多拖些日子,讓陛下免受痛苦。只是若想根除……”
說到這裏,兩人像是同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對視一眼。
宴柏舟:“二位是我暗信一等一的藥師,有何想法,盡管直說便是。”
“我二人雖無辦法,但……”
“我苗疆聖子,興許能有法子。”
聽了他的話,宴柏舟面色卻是一愣,有些遲疑道:“紀老是說…聞祈?”
紀老點點頭:“只是京城距苗疆來回路途遙遠,陛下怕是…撐不了這麽久。”
“若我能找到那酒,能否為陛下多争取一些時日?”
紀老肯定的點點頭:“可以。一盅就能為陛下争得至少三月時間。”
“只是畢竟算是以毒攻毒,之後就算解了蠱蟲,雖多也只能再有六七年光陰了。”
宴柏舟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齊王,心頭有些酸澀:“勞煩二位先照顧好陛下,讓他能先清醒過來,我去取酒。”
宴柏舟打開房門,卻看到站在門前失魂落魄的齊懷瑾。
“…先生”一顆淚珠從他頰邊墜落,宴柏舟下意識伸手,将它留在了掌心。
再看他脆弱慌張的神情,宴柏舟再難克制滿胸的心疼,伸手将他攬入懷中:“懷瑾,別怕,有我在。我會有辦法的。”
“你是相信先生的,對不對?”
齊懷瑾緊緊拉住他的衣袍,在他懷中用力點頭。
感受到環抱着他的熾熱的溫度,他緩緩平複了心情,伸手擦幹臉上的淚跡:“先生心中已知是誰做的,是嗎?”
宴柏舟點點頭,低聲問他:“齊瑜徽呢?”
齊懷瑾其實心中也有懷疑,但聽他問出這句話,還是忍不住閉了閉眼:“……太子方才身體不适,母妃讓他先回宮休息了。”
宴柏舟摸了摸他的頭,轉身出門。
“九郎,陛下怎麽樣?”在門外等候的林秋水連忙走過來,急切地問道。
宴柏舟看了看周遭狀似關切的衆人,露出一個微笑,聲音也溫和如常:“陛下只不過是最近操勞太過,一時氣血攻心,沒有什麽大礙。”
林秋水剛要再問,卻對上了齊懷瑾的眼神,深呼了一口氣,冷靜下來,轉身對其餘人吩咐道:“既然如此,本宮在這裏照料陛下便好。天色已晚,都各自回宮吧。”
衆人面面相觑,五皇子齊瑜湛更是忍不住冷哼一聲:“貴妃娘娘這麽急着讓我們走是做什麽,父皇昏迷不醒,我等怎麽也要見到父皇醒來才是。”
林秋水微微皺眉,還不等她說什麽,一旁的宴柏舟就緩緩開口:“兩位醫師都是我軍工處的人,五殿下這麽說,是不相信本官嗎?”
齊瑜湛對上他的目光,不禁瑟縮一下:“宴大人誤會了…我沒這個意思…”
宴柏舟笑了笑:“那便請殿下先回去休息吧。”
衆人面面相觑,最終都不敢得罪這個掌握着巨大權柄的宴大人,縱有不甘,也只能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