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節課江垣去的格外早
他想要的東西, 會很努力地争取, 不在乎的東西, 不會在上面浪費一點點時間。
她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可是問題是,江垣知道自己要什麽, 她不知道。
她只想在校園,乃至整個社會大環境裏面,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做自己安穩的工作,明哲保身。不去蹚渾水,不去惹世道。
晚上九點半,從圖書館出來,去操場溜圈。
操場上鍛煉的人很多,江垣牽着蘇阿細,走在黑黢黢的跑道上。
南州的冬天十分漫長。
操場外圍是居民區,孤獨的高樓僅僅亮了幾盞燈。越是闊綽的地帶,越是人煙匮乏,反而像尤唐街那樣的老街上,大家都是熱熱鬧鬧的。
蘇阿細擡頭看看夜空,冷不丁地說:“我以後生女兒的話,要給她取一個單名月字,月亮的月,小名就叫月亮。”
“那就叫江月啊。”
“……”夜色裏,她有點臉紅。
“蠻好聽的,我同意了。”
蘇阿細被江垣牽着的那只手很暖和,另外一只手很冷,塞在口袋裏也冷。
在操場的角落坐了會兒,旁邊讀英語的女生就暗戳戳地走了。
她随意地伸手握了一下他的腳踝,涼涼的,“冷嗎?”
江垣說:“一點點。”
“凍腳踝會得病的。”
“哪那麽容易生病?”
蘇阿細有點生氣,“你不聽話明天就讓你生病。”
江垣換了個方向叉開腿,把蘇阿細抱到自己腿上,讓她跨坐在他身上。
他兩條腿跟竹竿似的,硌得慌,蘇阿細扭了扭屁股:“你別動,這樣不舒服。”
江垣提了一下膝蓋,讓她又往前滑了一點:“這樣好點沒?”
嗯,好是好了。可是這種坐姿,好奇怪啊。
“手怎麽這麽冷。”江垣把蘇阿細的雙手圈在手心裏。
她卻掙開了,把他外套的拉鏈扯開,兩只手直接塞進他的脖子裏面。
江垣涼得罵了句:“我.草。”
“怎麽了?”
“沒……爽。”
蘇阿細笑着看他,“诶,你那麽多口紅在哪買的?”
“我讓一個學姐給我帶的。”
“能退嗎?”
“為什麽要退?”
“我用不了那麽多。而且……別人知道怎麽辦啊?”
“什麽叫別人知道怎麽辦?”
她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們要是知道你給我花那麽多錢,肯定會說我太奢侈了。”
江垣說:“大家都很忙,忙着過日子,沒有人會閑的沒事批評你。”
蘇阿細低下了眼睛:“會有的,你不知道,女生都很喜歡嚼舌根。”
“我想對你好,我只是想對你好。但是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沒有給你安全感。”
江垣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捂着,“如果我連安全感都給不了你,我不知道怎麽做你才會開心。”
蘇阿細說:“沒有,我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開心的話就不應該顧慮那麽多。”
“這是我自己不好,我沒有怪你。”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你沒必要考慮別人的感受。你男朋友給你買東西怎麽了?如果她們也需要那她們也可以去交男朋友……再說了,要真有什麽事情我不會幫你扛着嗎?誰欺負你我就幫你欺負回去,你怕什麽?”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你想想,為什麽大家會看你?因為你長得漂亮。為什麽會有人議論你?因為你太漂亮了。就算你什麽都不做,也有人覺得你不好,因為你有的東西他們沒有,他們自卑,所以他缺什麽就酸什麽你知道嗎。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不是你的錯,你不可能保證世界上每個人都喜歡你。有幾個人喜歡你,或者有幾個人讨厭你,這樣的想法是很沒有意義的。”
“我知道……”
“他們酸他們的,我們好我們的。你知道那些對別人指手畫腳的是什麽樣的人,所以你不能跟他們一樣,活得那麽擰巴,勇敢一點,好嗎?”
——所以你不能跟他們一樣,活得那麽擰巴。
——你沒有錯,勇敢一點。
“好。”
“乖。”
蘇阿細安靜地在他肩膀上趴了一會兒,“你今晚還打游戲嗎?”
江垣說:“應該不會,可能等會兒去練鼓,我得問問那邊有沒有人。”
“為什麽學鼓啊?”
“少壯不努力,長大玩搖滾呗。”
蘇阿細把頭擡起來看着他:“我喜歡男生彈吉他,彈吉他的人都比較有氣質。”
“對,不像打鼓的,都是糙老爺們兒。”
蘇阿細:“哦。”她重新趴在他身上。
江垣說:“你讓kk給你彈。”
“不要,我要喜歡的男生彈給我聽。”
“我不行,彈吉他太痛苦了,我怕疼。”
蘇阿細啪啪鼓掌:“不怕疼可不配做糙老爺們兒。”
“……”
蘇阿細抱着江垣的時候,覺得他身上的骨頭很硌,嫌棄地說:“你怎麽這麽瘦啊?”
江垣把衣服掀起來一個角,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說:“摸摸看,哥是有腹肌的人。”
一層薄薄的襯衫布料下面,緊實的腹部在她的掌心裏散着體溫,她紅着臉把手縮回去:“不要做一些奇怪的動作。”
江垣湊過去吻她。一只手從衣服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伸進去,等蘇阿細意識到的時候,他的手掌已經隔着毛衣攀上了她的胸口。
他捏的勁還挺大的,蘇阿細臉色通紅跟他拗起來:“你別亂摸!”
江垣耍無賴似的,壓着聲音說:“你都摸我了我怎麽不能摸你?”
“男生和女生能一樣嗎?”蘇阿細推他的手臂推不開。
江垣把手放開,盯着她委屈巴巴的臉看了一會兒:“生氣了?”
蘇阿細說:“你上次還說不會這樣了,騙子騙子騙子。我不想跟你做那種事情,如果你覺得受不了可以去找別人,我不耽誤你。”
江垣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不找別人,我也不碰你了。”
“你煩死了。”
“我煩我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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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煩又賤。”
“我賤我賤。”
“你還醜!”
“我醜!我世界第一醜!”
她回去搜了一下:“接吻的時候男生動手動腳”。百度告訴她,這是正常現象。
可是蘇阿細還是接受不了,她不想看到他總是這樣子。
被蘇阿細的手冰了那麽一下,江垣第二天有點小感冒。
雖然蘇阿細覺得被她“冰了一下”這種說法太荒唐了,但是江垣一口咬定就是她害的,而且她還烏鴉嘴說“明天就讓你感冒”,結果說中了。他在鼻孔裏塞了兩團紙,苦逼兮兮地要她負責。
蘇阿細犧牲了複習的時間陪他去西門外面買感冒藥。
北風呼嘯,江垣把圍巾摘下來給蘇阿細。
她拒絕:“不需要,你離我遠點就好。”
“……”江垣聞言,硬生生地把圍巾在她脖子上勒了幾道。
蘇阿細低頭,能聞見圍巾上淡淡的刮胡泡的清香,她嘟囔了一句:“好香啊。”
江垣揉揉她的臉,輕輕一笑,兩條褶子好看極了。
蘇阿細想起昨天的事,她有點想跟他提,但是和“動手動腳”比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昨天查了一下幾門已經出來的考試成績,按照績點排名,她在班上是第二。
第一名是江垣。
他說得沒錯,就算不上課也能考第一。
過馬路的時候,蘇阿細支支吾吾地開了口:“你下午的考試能不能少寫幾題?”
江垣牽着她的手緊了緊:“什麽意思?”
“我想考第一。”
“那你也得憑本事考啊,什麽叫我少寫幾題?”江垣一本正經地給她講道理,“一個班獎學金名額不止一個吧,你就算考第二也……”
蘇阿細低頭抿了一下幹燥的嘴唇,打斷他的話:“不是獎學金,我要轉專業,只能考第一名。”
江垣微怔,而後看着她說:“轉專業?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不知道能不能轉成。”蘇阿細看他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有點隐隐的擔心,急着解釋,“我算過了,你傳播考80分就行,不會不及格的。我們績點就差一點點。”
然而江垣的關注點不在于成績,他堅持又問了一遍:“為什麽要轉專業?”
“我媽說,學新聞沒有出路。”
綠燈亮了。江垣把蘇阿細攬在懷裏過馬路,“你轉去哪裏啊?”
“商學院。”
蘇阿細很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下學期肯定努力學習,憑自己的本事考。”
江垣點頭:“知道了。”
他應該是生氣了吧。
蘇阿細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有多大的差異。她也知道,江垣是一個計較得失的人,她沒有資格說他這樣的性子是好還是不好,但是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她也明白,不該折了他的傲氣。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所以硬着頭皮賭一賭,拼一拼。用下三濫的招數,把別人的輝煌攬進自己的門庭。
下午考試,江垣沒去。
他願意為了她折了傲氣。
考完試,很多人直接提着行李箱去外面等公交,往家鄉趕,迎接假期。
蘇阿細問李清池:“江垣呢?”
李清池說:“感冒難受,考不了了。他說在北門等你,今天送你回去。”
“謝謝。”
蘇阿細帶了一個小一點的行李箱,到校門口的時候,江垣就簡單地問了句考得怎麽樣,蘇阿細說還好。他便一聲不吭地把箱子接過去,陪她等車。
蘇阿細問:“我們打車吧?”
江垣說:“打不到,都提前預定好了,你不去火車站不會給你拼車的。”
“哦,你沒有行李嗎?”
“我經常回家。”
有掃雪的環衛工人過來,他拉了她一把讓她注意安全。
公交車上,江垣戴着耳機看窗外,蘇阿細在他身邊坐下,躺進他的懷裏,在江垣低頭看她的時候,她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對不起,不生氣了好不好?”
江垣把口罩摘下來。
蘇阿細勾住他的脖子,歪着腦袋笑了一下,“哎喲,我們家傻狗怎麽那麽帥啊,你是吃什麽長大的?”
“……”
江垣沒忍住,提了一下嘴角。
***
寒假的第五天,蘇阿細去機場接爸爸媽媽,爸爸一見到她就笑得擠出了眼角的褶子,揉揉她腦袋:“我姑娘又長高了。”
蘇阿細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沒,大半年都沒長。”
“那就是瘦了,看着比以前還高。”爸爸手臂搭在她肩膀上,“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學人家小姑娘減肥嗎,別瘦出病來了。”
身後的媽媽用包砸了一下他的腦袋:“別烏鴉嘴,什麽瘦出病來了。你懂不懂什麽叫減肥是女人永恒的話題?!”
爸爸摸着後腦勺讪笑,又小聲地問蘇阿細:“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她閃爍其詞:“沒有。”
媽媽這回直接過來擰爸爸的耳朵了:“你夠了啊,天天在丫頭面前說什麽呢。”
她轉而又指着爸爸,跟蘇阿細說,“整天跟我這兒疑神疑鬼的,說你電話也不跟我們打了,肯定是談戀愛了。你爸什麽也不管,就擔心你談戀愛,照他這德性,要是真談了,還不得跟人小夥子扯一架。”
她沾滿了香水味的絲巾被風揚起,蹭到蘇阿細的臉上。她輕輕地嗅了一下,陌生的味道,不變的媽媽。
爸爸苦笑着說:“你這女人怎麽說話,我哪兒有那麽誇張!”
蘇阿細不說話,只是平靜地笑。
媽媽走在後面打趣:“你看你爸個兒都趕不上你,以後要是找個一米八那麽高個頭男朋友,我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走一起啊。”
……蘇阿細希望男朋友的這個話題趕緊過去,因為她會表現得非常不自然。
正這樣想着,媽媽卻忽而嚴肅了下來:“談戀愛倒沒什麽要緊的,別影響成績就行。”
簡簡單單一句話撂下了,聽得蘇阿細心裏慌慌的。
她沒想到時隔半年的重逢,竟然以“談戀愛”這個話題的寒暄開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怕什麽來什麽。她心虛,也認慫。
蘇阿細沒想到,機場這一唠還只是個開始。
一家人坐在飯桌上,媽媽的話題停留在“學業”、“工作”上面,而爸爸的嘴自始至終離不開“小男生”、“談戀愛”,還好奶奶一直在叨叨着“吃飯吃飯”幫她解圍。
蘇阿細生無可戀。
然而生無可戀之餘,她卻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感覺。
哪怕爸爸媽媽盯着她唠叨個幾天,她也絕對不會嫌煩。能這麽近距離地聽到他們的聲音,她都覺得珍貴。
爸爸說:“學校裏的男生不能輕易相信,現在甜言蜜語的小滑頭太常見了,不像我們那時候,說一不二忠心耿耿的。”他嬉皮笑臉地看了一眼媽媽,繼續說,“你自己一個人,要有辨別能力,跟身邊人學着點兒,別被人騙了,知道不。”
跟柳惠心說的如出一轍。
爸爸喝了點酒,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衆人聽下來也沒聽出個重點,總之蘇爸爸選女婿的标準,能列一牆。按照他的意思,女兒這麽漂亮智慧,他也有底氣挑剔一下。
“真交男朋友了,把他叫家裏來……”
蘇阿細心一揪:“幹嘛。”
爸爸被她這略顯維護的二字驚了一下,他“梆”的一聲把酒杯砸在桌子上,“給我練練拳。”
……她默默地替江垣捏了一把汗。
爸爸在這個話題裏繞了半天,眼見沒有人捧場,自己又悻悻地繞了出來,舉着酒杯,磕了一下桌子:“媽,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突如其來的煽情,讓場子變得沉默下來。
他抿了一口酒,繼而又沖着蘇阿細磕了一下桌子:“丫頭,這麽多年,我們都沒能陪着你,受委屈了。”
爸爸仰頭,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白酒。
他說的是“沒能”陪着你,而不是“沒有”陪着你。
沖着這一點,蘇阿細堅信,爸爸媽媽是值得她相信的。
一直不怎麽言語的奶奶終于發話:“說什麽委屈不委屈的,你少喝點酒,多活幾年,對誰都好。”
“謝媽。”
他又仰頭灌了一杯。
……
寒假期間,江垣叫蘇阿細出去玩,她說爸媽在家走不開。
他說那我去你家,蘇阿細認真地告訴他,你要是不想死就別來。
過年不比小時候,年三十來了一圈親戚吃飯,大家一起鬧哄哄地看電視,春晚廣告植入痕跡太重,節目也一個比一個無聊。
他們不再在意新年倒計時的珍貴,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整點的集五福抽獎活動。
大年初一起了個早,去挨家挨戶地拜年。
以前不甚聯絡的親戚也熱情地往蘇阿細口袋裏塞壓歲錢,她不會再茫然地求助爸爸媽媽,而是熟絡地把紅包推回去。
拜完年回來才九點多鐘,爸爸媽媽出去打牌。奶奶在房裏看戲織毛衣,腿上蓋着厚重的毯子。電視機後面的牆上挂着她以前當音樂老師的時候用過的手風琴。
蘇阿細陪奶奶看戲,無聊的咿咿呀呀聽得她昏昏欲睡,奶奶瞄過來一眼:“談戀愛了吧。”
“啊……什麽?”
“瞞不住我啊,天天三更半夜給誰打電話呢,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蘇阿細看着她,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垂着腦袋,不置可否。
奶奶一邊織毛衣一邊笑。
正說着,江垣的電話就來了,蘇阿細見奶奶沒什麽動靜,悄咪咪地躲到房間裏接電話。
江垣問:“來我家方便嗎?”
“現在?”
“對。”
蘇阿細想了想:“方便是方便,可是今天過年,我爸媽要是發現我不在我怎麽解釋?”
“……你不會撒謊?”
“……”
她還是去了。
去的路上問了一下,江垣找她根本就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僅僅是因為他後媽做菜做多了,他吃不完,覺得浪費。
蘇阿細一口氣捋順之前,突然意識到,江垣好像也不是那麽在意浪不浪費的人。
可是趕到了之後,桌子都已經收了。
蘇阿細站在門口小心地張望了一下,不會有什麽陰謀吧?
“沒人,進來。”他及時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她換了鞋,膽戰心驚地進去,在沙發上坐下,“不是說吃飯嗎?”
“你磨叽那麽久,菜早就涼了。”
“能怪我嗎,你家這麽遠,還好意思說,你怎麽不去接我。”
“不怪你。”
江垣跟她坐在一起,放了部電影。
這部電影蘇阿細看過,挺感人的,當她沉浸在劇情裏的時候,江垣已經懶懶散散地靠在沙發上面,往她這邊動了動,手自然地攬住蘇阿細的腰,讓她躺進自己懷裏。
然後她就沒法沉浸在劇情裏了。
他久違的樣子近在眼前,久違的聲音,久違的呼吸,在耳後蕩着:“想我嗎?”
蘇阿細沒說話。
江垣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嗯?”
他灼熱的目光緊緊地停留在她的眼睛。
“……”她揉了揉通紅的耳廓,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點。
他跟着挪過去。
蘇阿細就算一動不動,江垣也有力氣把她的下巴掰一個方向,他歪着腦袋,一個吻落在她的嘴唇上。又重又急。
這是久違的親吻。
呼吸纏繞,身體慢慢地變得暖和起來。
怎麽可能不想?
電影放了多久,兩人就吻了多久。
電影放完,江垣把電視機關了。
“我彈吉他給你聽吧。”
“啊?”
蘇阿細還在怔愣的時候,他已經抱着吉他過來,在沙發上坐下了,“你不是要聽我彈吉他嗎?”
江垣很認真地在調弦,一對像小狗一樣的下垂眼,讓他此時此刻好看得過分。
江垣唱歌的聲音不大,可能是因為走音的缺陷之前被她嘲笑過,他唱得小心翼翼。
溫柔的少年,血裏帶風。
溫柔的少年音,血裏開出了花兒。
“說着付出生命的誓言,回頭看看繁華的世界,愛你的每個瞬間像飛馳而過的地鐵。”
“說過不會掉下的淚水,現在沸騰着我的雙眼,愛你的虎口,我脫離了危險。”
唱完了,江垣問她:“好聽嗎?”
“好聽。”
他甜甜地笑了一下,“開心。”
看他這麽高興,蘇阿細愣是把後面那句“我建議你還是好好練鼓”給憋回去了。
“你不是怕疼嗎?”
“現在已經不會疼了。”
她把他的左手牽過去,看到他潔白的指腹上已經長了一層薄繭。
爸爸一家下午拜完年就回來了,江垣不想讓蘇阿細離開,索性帶她出去吃飯。
他花了一個冬天的時間把南州的每一條街道的餐館都吃了一遍,每一家好吃的店都記下來,以後都要帶她去。即便是一個人吃火鍋的時候,只要想象着她在身邊的樣子,就不會寂寞。即便一個人坐在公交車裏,只要想到某一天他們會一起走過這條路,心裏也會暖暖的。
大年初一的下午。
長長的街巷兩邊,隔三四米就有一盞矩形路燈,燈光是稍亮一點的蛋清色,把整條彎彎曲曲的坡路恰如其分地點亮,孤寂而暧昧。
兩邊樓房不高不低,擡頭可以看到最高的建築,是在遠處冒了一個頂的人民醫院。電線杆上貼的小廣告脫了膠,風一揚,紙張發出碎碎的響聲。
蘇阿細說:“這裏為什麽沒有人?”
“外地人,回家過年了。”
“過年其實也就這麽回事吧。”
不知道她說的這麽回事是什麽意思,但是江垣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電線杆底下,他把她摟緊,用手指輕柔地順着她的頭發:“你好久沒去小森林了。”
“嗯,我跟方叔請過假了,爸媽在家,不能讓他們知道。”
良久的沉默過後,江垣輕輕吻着她的脖頸說:“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
“蘇阿細。”
“嗯。”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他說,“我能愛你一輩子。”
“一輩子很久……”
“那我就愛你那麽久。”
總是聽人說,年輕的時候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但是蘇阿細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那麽這樣說來,那個讓蘇阿細驚豔的人,姑且就認為是江垣吧。
因為她願意承認一點,他是她的滄海水,也是她的巫山雲。
一期一會的意義在于,蘇阿細對于愛情全部的渴望,止于這個男孩。
整條巷子,在大年初一的傍晚,顯出了幾分凄清。
有小孩子年三十聚在這裏玩過煙火,地上全都是灰燼和煙火棒,零落地淹在化雪後的小水塘。
蘇阿細感覺到涼涼的東西落在睫毛上,她睜開眼睛,感覺到一片雪花近在咫尺,被放大了好多倍。
她輕輕地說:“下雪了。”
作者有話要說: 處過一個吉他手,當年彈了首虎口脫險就把我騙過去了,應該是張磊的版本,現在聽到這首歌還是覺得好感人。
這卷結束了!
下午還有一章。
我要堅持日萬的。
25、長不大的公主「一」 ...
今年冬天的這場雪下得有點兒狠了, 氣溫拖到二月底也不肯回升。全城凍了半數水管,連澡堂都給封了一整個寒假。
一場大雪把很多準備返校的學生都絆在了故鄉。
江垣讓宿舍長統計了一下人數, 班上有五六個同學沒能趕回來,按照學工辦那群師太的性子,他都害怕他們沖到班上來把這班給端了。
好在個別老師通情達理, 表示天氣原因能夠理解, 把課程往後延了幾天。
江垣把冬眠的日子也往後延了幾天。
奇怪的是, 蘇阿細沒回來。
報名那天她沒來, 他也沒問, 以為她第二天回來, 結果她第二天也沒回來。
他打電話給她,她聲音虛虛的,說家裏有點事。
江垣聽她聲音不對勁便問了句:“你哭了?”
蘇阿細那頭笑了一聲:“大哥, 感冒好嗎。”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明天。”
好了好了, 正常就好。
開學前夕學工辦老師都在忙上學期的獎學金評定工作。
江垣收到一個通知,要他找班裏的幾個班委,給班上評選困難家庭的同學做一個認定。
那天他喊了幾個人去自習室, 自己卻是最後一個到的,班主任已經坐在前面講評定規則。
江垣鬼頭鬼腦地溜進教室, 坐在柳惠心旁邊。柳惠心正在刷微博, 擡頭看了他一眼。
江垣問:“她沒來?”
柳惠心搖頭。
班主任說:“我們這個評定一定要是公平公正的啊, 不要說因為一些同學關系就存在包庇現象,你現在不好意思說,可以等會兒結束了私聊我也行, 總之我們這個結果,不能影響困難獎學金的發布,導致該拿的人拿不到錢。這個大家良心也過不去對吧?”
“然後我們今年評定的要求,首先大家互相了解一下,有幾個要求,用蘋果手機和筆記本的同學是不可以參選的,還有就是我們要特別留意一下家裏這半年發生一些大事的同學。比如說我們14級有一個學姐,她爸爸十二月份的時候查出來一個癌症,本來家裏條件是不錯的,但是因為看病的花銷太大了……”
江垣摸出手機,給蘇阿細發消息:“你在哪裏?”
她說:“在外面吃飯。”
“一個人?”
“嗯。”
他捏着手機,不知道說什麽了。看樣子蘇阿細也不打算回他了。
老師把填報困難學生的名單發下來以後,江垣才知道她也申報了這個獎學金項目。
老師問蘇阿細家裏情況的時候,基本都是柳惠心發言的。
班主任聽完柳惠心的意見,轉而問江垣:“你覺得呢?給不給這個名額。”
江垣有點頭疼,他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我跟女生不是很熟。”
“這樣啊,那你跟蘇阿細平時也要多交流交流哦,班長跟團支書打好關系,班級才能穩定和諧。”
他點點頭:“好的。”
旁邊柳惠心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班主任鎖了下眉,拿出下一份申請表:“白安安呢?”
場內頓時鴉雀無聲。
班主任沖着柳惠心揚了一下下巴:“柳惠心,白安安也是你們寝的吧?”
柳惠心敷衍地“啊”了一聲。
“她什麽情況?”
“她……我也不知道哎,她表裏怎麽填的?”
“填的是她爸爸殘疾,媽媽失業。拿低保。”班主任坐在桌子上,往後挪了挪,抿着嘴唇,表情凝重地說,“白安安用什麽手機?”
“三星吧。”柳惠心又開始胡謅。
“三星還可以了哦。”
班主任沉思了一會兒,給白安安和蘇阿細分別打了電話,讓她們過來一下。
現在的情況就是還剩一個名額,要給這兩個女生其中一個人。
班主任沒有明确的态度,仍然希望大家大公無私,不過她在最後指向暧昧地說了句:“蘇阿細這個是我建議她填的,因為我聽說她奶奶……”
她話說一半,已經有人在外面敲門了。江垣過去開門,卻只看到白安安一個人站在門口。她小心翼翼地往裏面探了兩眼,然後跨過門檻往裏面走。
江垣問:“蘇阿細呢?”
“她不在學校。”
班主任點點頭:“找你來了解一下情況啊。”她把白安安招過去,兩個人小聲地聊了一下。
聊到後來白安安有點情緒激動,江垣聽見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蘇阿細她爸媽都是在日本做生意的,特別有錢,一個月生活費都好幾千呢,她每個月買化妝品都五六百。”
白安安的聲音越大,周圍人就越沉默。直到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漸漸地收了聲。
柳惠心突然生氣地站起來兇了她一句:“阿細家的情況你知道個屁啊!”
白安安愣住了。
班主任也愣了一下。
江垣有點無語,他是真的特別搞不懂女生,明明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同一屋檐下朝夕相處難道都沒有感情的嗎?為什麽要為了這一點點利益争得頭破血流?
算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
困難生評定這個工作本來就很尴尬,被白安安這麽失控地一鬧,班主任更沒轍了。她說等蘇阿細回來再了解了解。
散會之後,江垣拉着柳惠心問:“她奶奶怎麽了?”
柳惠心調整了一下針對白安安的情緒,說:“你自己去問她吧,別人家的事情我不好說。”
她說完就離開了。
江垣很納悶。
蘇阿細吃完飯趕到學校,就直接去了一趟辦公室,了解了一下大概情況,兩個困難生名額只能給一個人,白安安也挺想争取的。
她沒有猶豫:“那就給白安安吧。”
不是不想要錢,不是清心寡欲,只是争來争去太麻煩了。
離開的時候,班主任面露為難之色,問她:“奶奶怎麽樣了?”
蘇阿細淡淡說:“挺好的。”
“好就好,去吧。”班主任偏偏頭。
她沉默地往外面走,思忖着剛剛和班主任的那幾句簡單的對話,有一點糟心。辦公室門口一盞壁燈的燈光忽然暗了,細看,一個男孩子伸長了手臂在往裏面放幹淨的新燈泡。
發頂一片漆黑,被外面亮麗的銀白色頭發圈着。
蘇阿細站在他身後喊了一聲:“李清池。”
“哎喲。”李清池把燈罩蓋上,拍拍手,看了眼蘇阿細,“吓我一跳。”
蘇阿細笑笑:“又染頭發了。”
“酷嗎?”
“酷。”
李清池抓了一下頭發,得意地笑起來。
蘇阿細問他:“你這是副業嗎?”
“啊?……哦,這燈太暗了,在這兒上課的人多,我怕下雨天看不見腳底下容易滑倒,順手幫個忙。”他擡頭看了看新裝上去的燈泡,滿意地抱起了手臂,“老早就想換了,一直耽誤着。”
蘇阿細看着亮晶晶的燈泡,猶豫了一下開口:“我們宿舍陽臺上的燈壞了,宿管阿姨不給報修,外面的電工也不讓進來,你能不能幫我們弄一下……”
“女……女生宿舍。”李清池臉一紅,低頭輕笑,“不太好吧。”
“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去讓輔導員開個條子。要是不方便,我下次找江垣也行。”
“要是江垣也不方便呢?”
蘇阿細說:“我自己修。”
“嚯,那可太難為你了,我沒問題的啊。”
蘇阿細便順勢去辦公室請老師開了張證明,方便他正大光明地進去。
李清池第一次進女生宿舍,走路的姿勢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蘇阿細盯着他的背影笑。
她對班上的男生了解的不算很多,像江垣這種膈色的不止一個兩個,但是也不乏像李清池、陸铮那樣乖巧懂事的,在她處理工作的時候,乖巧的男生就顯得通情達理許多。
她基本不用對他們操心。
李清池看起來傻傻的,但蘇阿細不能絕對地說她能看透某個男孩的心思。
好像聽說過他以前的花邊新聞,于是上樓的時候就問了一嘴:“你之前追的那個文學院的女生怎麽樣了?”
李清池尴尬地應了一聲:“沒……沒什麽結果。”
蘇阿細識趣地以一個“哦”字結束話題。
但是少頃,李清池卻自己主動提起來了,“那姑娘有男朋友,來過我們學校,我看過,長得是一級帥,而且他們好像認識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