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第38章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長秋宮中玉磬聲響了五下, 這代表有別國的使臣前來觐見。

天色将明,晨曦的光輝照亮了正殿兩旁的巨大玻璃窗戶,讓這座由大理石建造而成的殿堂透亮無比。

恭國的朝臣們已經在堂下按照官職排列, 主上的禦座還空着, 趁着這段空閑,不少消息靈敏的臣子們已經在小聲交換着消息。

一個管理米糧的官員抓住了內小臣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小臣……剛剛下官在殿外看見柳國的內宰樂羽大人, 無緣無故的……柳國的人來拜訪我們做什麽?”

聲音中夾雜着疑惑以及惴惴不安。

無怪這官吏敏感了, 柳國因為連年糧食欠收, 所以以前常常需要恭國和雁國向他們送去糧食, 但是即使是因為缺少糧食向兩國求助, 他們也只是派遣五品左右的官吏前來。

可是這回來的卻是正一品的天官之首——內宰,這樣鄭重其事的派遣使臣,難免讓這官吏在心中揣測,是不是柳國出了什麽重大的變故,居然會勞動這樣的重臣出使……

這樣不尋常的事情,讓他不得不為自己手中掌管着的糧食感到擔憂。

莫非柳國就要滅亡了麽?

但是內小臣卻笑道:“李大人,請勿擔憂,柳國內宰前來, 實是主上相邀。”

“什麽……”

還不等這名李姓官吏瞪大眼睛說些什麽, 大殿外就傳來了響亮的鐘聲,随之而來的,還有大殿內側裏門中女官們的通報聲——

“主上駕到, 跪!”

頓時殿中所有臣子全都伏跪了下去,烏壓壓一片。

在這寂靜中, 裙擺拖過地面的沙沙聲,以及一輕一重的兩種腳步聲, 傳進了臣子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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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朱晶清脆的女聲響起,“諸卿免禮。”

君王叫起之後,群臣肅立,恭國的大朝議就正式開始了。

朱晶坐在高高的禦座上,身邊站着供麒,把下面大臣們的面容盡收眼底。

看着各懷心思的臣子們,她在心中不由感嘆:慶國的女王将伏禮廢除,還真是一個好主意。

以往這些人伏跪在地上,看起來是恭敬了,但她坐在上面,也看不清他們的神色,她總要花費很多精力才能分辯出他們話中的意味。

而當他們站着時,坐在上面的人,就可以通過觀察他們的表情,來判斷臣子們的所說的話究竟真假幾何了。

目光從幾位臣僚的臉上一掃,朱晶就看到禮官的面上隐約有焦急之色,心知他的神色肯定和柳國內宰的來訪有關。

果然,就見禮官抱笏出列,朝朱晶啓奏說柳國內宰來訪,此刻正在殿外侯見。

朱晶掃了一眼聽到這個消息後神色各異的臣子們,嘴角微揚,泉水一樣清澈的聲音說道:“傳進來吧。”

稍許,穿着柳國內宰官服的樂羽,就低着頭恭敬地跟在傳令的小吏身後進了大殿。

他先是向朱晶叩首問安,表達了柳國臣民對恭國一直以來的慷慨解囊十分感謝,随後又恭維朱晶治國有方,恭國國力蒸蒸日上。

樂羽嘴裏的好話就像是流水一樣順暢的淌出來,恭維的語言聽得朱晶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柳國和恭國是鄰國,就像是住在同一個裏中的鄰居一樣,鄰居家中有了苦難,互相幫助也是應有之義。”

對于朱晶的這番話,樂羽當即笑道:“陛下真是謙虛啊,可是您的慈心确實讓我國的臣民受益匪淺,對待有活命之恩的恩人,怎麽能因為恩人不居功,就不感恩呢?”

朱晶眉眼一彎,銀鈴般的笑聲頓時在殿堂中回蕩。

“內宰說話可比孤的臣子好聽多了,若非您是柳國的股肱之臣,孤非要把你從柳國請來才是。”

眼見朱晶被樂羽的奉承話捧得龍顏大悅,恭國不少大臣都露出了不滿的神色,紛紛在心中唾棄樂羽是個谄媚君上的小人。

只是他們再唾棄樂羽,也沒辦法制止朱晶被他恭維地爆發出連連笑聲。

終于,在有着勸谏之責的禦史要忍不住出言時,樂羽才話鋒一轉,表達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

他伏跪在地上請罪道:“……請供王陛下恕罪,我國禁軍将軍擅闖貴國宮禁一事,我朝已經知曉,朝廷上下都感到震驚,臣在這裏,特別代表我朝,向您表示歉意。”

說罷,他再次深深地伏跪在地上朝朱晶頓首。

對此,朱晶只是一笑,“貴國的誠意,孤收到了。但是,這不會就是貴國所有的誠意吧?對于那個無禮之徒,貴國打算怎麽處置呢?”

雖然朱晶說話時,聲音輕飄飄的并沒有任何重量,但樂羽還是感覺像是突然在背上壓了一座大山一樣,沉重的壓力,壓得他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

他在心中暗想:這就是有為之君的威嚴嗎?

他有些恍惚。

柳國君主的身影一個個在他心中轉過,最終只能化為了一聲無聲嘆息。

像供王這樣的君主,真是太不可求了……

心思轉動間,他的嘴上則立刻回應道:“自然不止!吾朝已經下達了對茶将軍的左遷诏書,将他從正一品左将軍貶為從六品阍人!命他在返回柳國之後看守路門三年!”

說着,他又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冊子舉過頭頂,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吾朝為陛下準備的賠罪禮物,還請您息怒,收下我們的一點愧疚吧。”

一旁的小吏忙将樂羽手中的冊子捧給朱晶,朱晶大概翻了翻,便丢給了小吏。

“還算可以。”朱晶對這些珍貴寶物的興致缺缺,但是柳國貧困,能拿出這些東西已經算有誠心了,“那麽,這次的冒犯之罪,孤就暫時原諒了。只是,可一不可再,希望使臣回國後将孤的意思轉達。這次的事情就這樣吧。”

這就是揭過不提了。

樂羽在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氣。

柳國貧弱,在很多地方都要依賴恭國和雁國這兩個大國,他們絕對承受不了得罪這兩個大國的任何風險。

朱晶這時朝一旁的小吏看了一眼,小吏當即會意,朝樂羽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便引着他退出殿內了。

宮廷之中的消息,除非是君主嚴令不許私傳,否則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很快地傳播出去。

譬如這次,樂羽才在長秋宮的正殿內宣布了對茶朔洵左遷的調令,沒過幾刻鐘,茶朔洵本人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你看起來完全都不驚訝啊。”

小花園中,豎起了一座錦屏帷帳,帷帳內鋪滿了織席和錦褥,四周還點起了有着清淡香氣的鍍金瑞獸香爐,香風袅袅,又熏又暖。

——這是女仙們為想到花園中坐坐的文光布置的“簡陋場所”。

成為了麒麟之後,真是有種被過度呵護的負擔呢。

這是文光在看到這座帷帳時的第一看法。

但是他卻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因為女仙們似乎只要他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就會失落得天崩地裂一樣。

可是對于過了十幾年簡樸生活的文光來說,坐在這樣太過于奢華的帷帳中,真的很讓人有壓力啊……

“……侍奉你本來就是女仙們的本分,你只要坦然承受就好。”

和文光的坐立不安不同,茶朔洵對女仙們的殷勤侍奉卻十分理所當然。

就好像此刻,他正散着頭發,懶洋洋地躺在文光的腿上,無視了錦帳外,對他敢怒不敢言的女仙們和站在更遠處的,捂着嘴偷笑的恭國侍女們。

他茶色的長發迤逦在文光的腿上,比地上鋪陳的錦褥還要更加的光彩熠熠,盡管是慵懶的模樣,但他就是有本事讓人覺得他的任何舉動都是正常的。

文光真要不知道說他是厚臉皮好,還是說他舉重若輕見過世面好。

不過……算了,可能大少爺的想法就是與衆不同吧。

文光推了推賴在自己腿上的人,冷眼看他,“……睡着了嗎?回答我的問題。”

“……有什麽好說的。”那人嘟囔了一聲,從側躺的姿勢變成了平躺,睜開眼睛擡眸看着俯視他的文光。

濃麗的容貌此刻完整地顯露在了文光的視線裏,尖刀一般的豔色一下子就沖擊了文光的眼球,讓他忍不住別過眼去。

茶朔洵看到文光臉上的那一抹緋色,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亮光,他勾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的容貌更加明豔了,果然見文光臉上的紅色更深了些。

茶朔洵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得色。

他就知道,沒人可以對他的美貌視若無睹……

似乎是被文光的反應取悅了,他原本不想說什麽的,現在也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文光的話了。

“得到這種結果,不是理所當然的麽?無論我在柳國是什麽身份,我沖撞的可是供王的威嚴,說得小了,這是以下犯上,逾矩了,說得大了,這就是冒犯國威,說不準會引起兩國的紛争呢。”

“你知道還——”

茶朔洵笑眯眯地撥了撥文光垂下的銀發,又繼續說:“……最嚴重的情況下,我可能會被直接剝奪仙籍,然後被送到供王面前斬首吧……”

見文光的表情都變得驚駭了,茶朔洵撐着身子坐起來,捏了捏文光的臉頰,在他白皙的臉龐上留下一個淡淡的紅痕。

“……不過,現在不是沒事嘛,只是貶官的話,很快就會官複原職了。不要擔心了。”

文光默然,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帶我來的時候,考慮過幾分可能,我會被恭國的人發現身份?”

茶朔洵勾了勾唇角,回想了一下自己當時的想法,現在想來也覺得很有趣,“……一分也沒有。”

也就是說這個人只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那是不是說明,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也比自己預料的更大呢?

文光有些悲哀的想,他在這個時候,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感動,而是冷靜地衡量自己對茶朔洵的影響力……

麒麟啊,還真是悲哀呢。

“茶朔洵,”文光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你恐怕不能官複原職了。”

突然被文光直呼其名,茶朔洵也愣了一下,随即他調笑道:“怎麽,你要任命我為專門照顧你的內使嗎?唔……如果能和你朝夕相對的話,也不是不行……”

但他玩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文光的話打斷了,“不是內使,是比那個更貼近我的位置。”

茶朔洵第一次在文光面前露出失态的神色,他琥珀色的眼眸愕然地微睜——

“再為我作一次劍舞吧,”文光笑得雲淡風輕,“不過這一回我要定下主題了……就以“為政”為題吧。”

讓我看看你的為政之道吧,新任的……劉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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