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亂之一

第58章 亂之一

事已至此, 樂羽只能強壓着怒火,一邊叫墨池令清掃所有知道礦山之事的仆從,一邊在心中做好斷尾求生的打算。

他冷酷地想:若是事情最終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麽就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雖然會因此失掉一大批用熟了的人手, 可是人嘛,培養培養總還會有的,總不能為了這些人把自己搭進去。

“內、內宰……”

墨池令見樂羽陷入了沉思, 心頭一陣不安, 忍不住忐忑地出聲喊道。

樂羽擡起眼, 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只要你管好了那些嘴巴, 不走露風聲,主上和臺輔又只會在墨池停留很短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

墨池令聽樂羽這麽說,總算是得了一個準話,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随後又聽樂羽問道:“讓你給朔州侯傳信,你傳了沒有?”

墨池令忙應道:“傳了,傳了,已經命令城中士兵騎玄吾去了。但是——”

他說着小心地止住了話音。

“但是什麽?”

樂羽一甩袖子, 不耐地冷笑, “你好歹也做了這許多年的鄉長,怎麽還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

“哈哈,哈哈。”

墨池令賠笑道:“是下臣不好, 下臣以後不會了。”見樂羽臉上的不耐煩已經很濃了,他才連忙說道:“但是就怕朔州侯不見下臣的人, 也不看下臣送去的書信。”

“如果是平時,恐怕他确實不會理睬你。”樂羽冷聲道,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肯定得知了主上和臺輔回國的消息。這個時候,任何風吹草動,他都不會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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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正如樂羽所說,幾乎是第二天一早,朔州便來人了。

彼時天才剛亮,墨池令便已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地站在茶朔洵的處所之外,準備向新君和臺輔問安了。

他到的時候,這處處所的院門之外只有他一人。

見此,墨池令不由在心中暗自叫好!

——沒錯,我果然是最早來等着向主上問安的人,等下主上知道了我的殷勤,一定會接納我的忠誠的!

雖然說他的心中仍懷着害怕秘密被發現的忐忑和不安,但是這也不妨礙他想要向新君示好甚至是獻媚。

那麽争取成為最早向主上問安的臣子,也不過是應有之義。

墨池令看着緊閉的院門,帶着激動的心情,在心中盤算着等會兒該怎麽樣既親熱又恭敬地向茶朔洵表達自己對他的崇敬。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最信任的一個家仆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對墨池令禀報道:“大,大人,外面,外面……”

話沒說一句,這人便喘地上氣不接下氣,一看就是驚吓過度,趕忙跑進來的。

墨池令頓時被這個人的反應吓得半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怎麽?礦山的事情走漏了!

幸好,家仆要說的并不是這個消息。

“大人,”這家仆終于喘平了氣,說道:“城門外來了好多州師!”

“什麽?!”

墨池令這下子也忍不住驚呼起來,“你确定是州師,而不是什麽山上下來的土匪?”

恰巧此時樂羽和金闕分別帶着一路人從相反的兩個方向來到了這所院門前。

他們都把墨池令的驚呼聽到了耳朵裏。

樂羽心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這墨池令果然廢物。

而金闕卻眯着眼睛,砸吧着墨池令話中的意味:怎麽聽這個意思,像是墨池經常被土匪光顧似的?

但是他們的臉上都沒有露出半點,而是像沒聽見墨池令這話一般,笑着互相打起招呼。

“您早安。”

“您早安。”

跟着他們一道的人們也紛紛互相打招呼,随後他們按照官職高低,在院門外站定。

墨池令聽到仆從的禀報後,就心慌地要命,此時見其餘請安的人來了,他忙快步跑到樂羽身邊,焦急地說道:“內宰……”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樂羽一擡手打斷。

樂羽看了一眼目不斜視,正身肅立在他斜後方的金闕等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應該是朔州侯收到了你的傳信,所以才會派州師前來。”

“可是如果是要迎接主上的話,派使者不就好了,為什麽要派州師?”

墨池令心中滿是疑惑地問道。

“因為現在并不太平。”

金闕笑眯眯的聲音插了進來。

見墨池令和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金闕索性放開了聲音,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主上和臺輔回國的消息傳開後,朝中和地方上,有不少人都心思浮動呢。那些不懷好意,不願意放棄自己手中權勢的人,可都在窺視着主上和臺輔的安全呢。”

墨池令頓時心頭一緊,感覺金闕這話像是格外意有所指,他幾乎是立刻就看向了樂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樂羽也一臉正色,像是十分贊同金闕的這番話的樣子。

“正如小臣所言,這些不軌之人必須要嚴加防範才是!”

金闕嘿嘿笑了一聲,眼神別有深意,“您說得對。”

說話間,院門被從裏推開了。

外面等候的人頓時像是潮水一樣湧了進去。

墨池令一個不備,便被人從前面擠到了最後。

他頓時忘記了心頭的擔憂,被氣得跳腳,随後也趕忙跟在後面進了院子。

雖然人們全都進入了茶朔洵居住的院子當中,但是他們卻不是全都有資格在房間裏向茶朔洵請安的。

之前在野外的時候不算,那時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安全上,禮儀什麽的,全都簡化了。

但是現在既然沒有了安全的憂慮,那麽君臣之禮也要重新講究起來。

這座院子的中間是一片小湖,小湖的對岸是茶朔洵居住的二樓小樓,其餘的建築圍繞着湖泊,将那座二層小樓簇擁在中央,看了起來宛如衆星捧月一般。

這些圍繞着湖泊的建築全都是由檐廊連接着,從門中進來的人們,按照位次依次站在廊中等待着。

大約過了一刻鐘後,一個侍女從主樓中走出,對站在隊伍前列的金闕、蒼梧、樂羽以及好不容易在一衆官吏的怒視中擠到前列的墨池令說:“主上請幾位大人進去。”

随後又在這幾人走向主樓的時候對後面的人說道:“其餘的大人們可以回去了,主上說請收拾好各自的行囊,做好随時出發的準備。”

說罷,對衆人行了一禮,便走回了主樓。

主樓的一樓是會客的花廳,他們進門時,卻沒有看見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影。

“這裏。”

茶朔洵的聲音從一旁的偏廳傳來。

他們循聲看去,只見偏廳的隔門敞開着,茶朔洵和文光正一站一坐,在書案後面對着他們微笑招手。

“主上萬安。”

他們向着偏廳的方向伏跪了下來,向茶朔洵問安。

“免禮。”

含笑的聲音響起,還帶着一絲調侃,“沒有外人的話,不需要行這種虛禮。”

幾人站起身來,向着偏廳走去。

“禮不可廢,接受臣下的行禮也是主上的職責所在啊。”

樂羽這樣說道。

“這樣啊……”

茶朔洵無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筆,示意他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幾人又對站在茶朔洵身後的文光拱手問好,“臺輔您請先坐。”

于是文光只好先在椅子上坐下,随後幾人才依次坐在了文光下首。

“元令,朔州的州師是不是在城外?”

茶朔洵看向墨池令問道。

墨池令立刻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恭敬地說道:“是,今早下臣來向您請安時,聽到家下是這樣禀報的。”

金闕聽到此人還念叨着“今早”,便忍不住在心頭笑出聲來:真是個谄媚小人,這關頭了,還不忘記強調自己來得早。

茶朔洵卻像是沒有察覺到墨池令的小心思般沉吟道:“唔,朔州師啊,從前的朔州師左将軍似乎叫做平度,我和此人打過交道,倒是個有勇有謀的漢子。”

樂羽适時說道:“現在的朔州師左将軍依舊是此人。”

茶朔洵點點頭,“就是不知道這回來的是誰。”說着又問道:“那些州師現在還在城外嗎?”

墨池令道:“是,因為來得實在突然,又是這樣全副武裝的人馬,所以沒有主上的準許,臣下不敢放他們進來。”他頓了頓,擡頭看了一眼茶朔洵,詢問道:“那麽,主上是要召見前來的州師将領嗎?”

“這是自然。”

茶朔洵并沒有開口,說話的人是蒼梧,“解下佩劍,脫去铠甲,前來向主上說明來意,這本來就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而茶朔洵本人對蒼梧的這番話并沒有反駁。

沒有反駁,本身就代表了一種贊同。

墨池令也沒有愚鈍到連這個都不懂的地步,因此他立刻拱手道:“臣下這就去向城外的州師傳達主上的敕令。”

說罷,他便退出了這處居所,急匆匆趕去向州師傳遞禦令了。

見墨池令果然走了,金闕才搖頭道:“這個墨池令真是個小人做派,也不知道當初是誰選了他來做了這個鄉長的?”

樂羽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茶朔洵見狀,了然地笑了笑。

他從書案後站起身來,踱到文光的椅子後面,将手搭在文光的椅背上,說道:“不管他的做派怎麽樣,至少墨池在他的手上看起來還不錯。市井繁華,百姓們的生活看起來也富足,從街道上路過的時候,也很少看到乞讨的人。”

見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茶朔洵繼續道:“墨池以前雖然因為能産出上好的硯臺和墨錠而全國有名,但是也非常的貧困。我還記得幾年前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城池破敗,市井裏沒有什麽人不說,就是原本生活在城裏的人,也全都面黃肌瘦。”

所以朔州也是當時盜賊土匪最多的地方。

“似乎是叫作“朔州十虎”?”

茶朔洵回憶了一下自己曾經殺死過的那夥賊寇,搖着頭感慨道:“那些人真是窮兇極惡之徒啊。”

而文光看着茶朔洵,心中卻想:那麽窮兇極惡的一夥人還不是栽在了你手上,這豈不是說你比他們還要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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