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前往芝草

第67章 前往芝草

“當然……”

墨玲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這樣回答道, 但是她又很快停住了話音,支支吾吾地說:“我能承蒙臺輔的恩澤,重新獲得新生, 自然是感覺非常榮幸的, 但是朔州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無禮,但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得此殊遇,我會感覺到不安……”

墨玲的聲音越說越小, 最後她甚至慚愧地埋下了頭, 雙手無措地扭着。

多年的颠沛流離讓她明白自己的要求是多麽的困難, 但是只讓她自己一個人獲救, 卻坐視其他人繼續在苦難中沉淪, 她也是在做不到……

墨玲在心中苦笑:原來這就是善良的痛楚嗎?真是奢侈啊。

文光卻只是笑了笑,“墨玲,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需要因為自己的善心而感覺愧疚。”

文光的話就像是溫柔的雨露,一下子便滋潤了墨玲枯涸的心田。

“放心吧,雖然我和主上不能保證讓每一個浮民都重新獲得戶籍,但是,我們能保證, 在将來的日子裏, 會慢慢改變大家生活的狀況的。”

文光說着,向這個漸漸不再不安的少女眨了眨眼睛,“但是在此之前, 你會是第一個享受到新政策的人,這也算是我和主上對你告知我們恒光的下落的回報吧。”

文光臉上的笑容既明媚又狡黠, 讓墨玲情不自禁地被這笑容中的東西感染,也露出了笑臉。

少女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容映在了文光的眼中, 讓墨玲看起來就像是小動物一樣可愛。

文光幾乎忍不住要伸出手摸摸眼前人的頭,但是剛剛有所意動,便聽到一聲涼涼的輕哼聲從身邊傳來。

文光臉上的笑容立刻一僵,若非還估計房中還有其他人在,只怕一個白眼立刻就要丢向某人。

一旁侍奉的女官會心一笑,作為成年女性的敏銳,讓她十分知趣地帶着傻乎乎的少女行了一禮便從房中退去。

下面可不是她們應該出現的場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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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關閉的聲音輕輕響起,随即便聽到衣服的窸窣聲傳來。

文光身體沒有任何轉動,斜着眼用餘光看向右後方背過身躺着的男人。

“你的氣量也太小了吧,連孩子的醋也要吃嗎?”

“哼,她可不是孩童,十三歲已經是少女了……”

因為茶朔洵是背對着文光躺着的,所以文光根本看不見這個人說話時的表情是怎麽樣的,但是即使看不見神色,只從這透露着濃濃酸味的話語中,文光也能猜到這人說話時的表情……

“你也才十八歲而已,只是和她相差五歲,你們才是同齡人,也許你會嫌棄我年紀太大也說不定……”

越說這人的聲音越委屈,說到這裏酸氣已經讓文光覺得眼睛都火辣辣的。

若說文光原本還覺得生氣,但是現在已經只餘好笑了。

他睇了一眼背影無端透露着一絲悲涼的男人,笑着從桌邊走了過去。

“你還真的是一本正經地說些傻話呢。”

無奈又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一個輕柔的好似微風的吻也同時落在了茶朔洵的側頰上。

一觸即離,卻立刻讓那人止住了酸言酸語。

銀色的長發從茶朔洵的面前垂落,他幾乎立刻轉過臉來,一張比芙蓉花還要美麗的笑顏頓時出現在茶朔洵的眼眸中。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似乎是讀懂了這個人眼中那隐藏在深處的忡怔,文光含笑的聲音裏是不容質疑的鄭重,“無論是作為劉麒,還是作為白文光,我都不會。”

茶朔洵的眸光顫了顫。

他原本只是半真半假的呷醋的罷了,但是文光的這番話卻真的讓他隐藏在那不知真假的醋意下的不安豁然消去了。

“那就好。”

最終,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兩人默然無言,心意卻不需要贅述。

……

因為元朔州侯的罪責被茶朔洵定下了,被掩藏在表面之下的朔州的事情總算是被掀開了一個口子。

墨池令自然也很快被提來受審,在金闕等人的審問之下,一大批從朔州地方到國府之上的大大小小官吏的名單沒費多少力氣便送到了茶朔洵的手中。

茶朔洵坐在朔州侯府上正廳中的主座上,文光侍立在他的身邊,除了原本朔州的官吏,跟随茶朔洵一道前來的人也全都恭敬地肅立在堂下。

滿滿一廳的人都噤若寒蟬地看着茶朔洵一頁一頁翻看着手中的名冊。

“呵,這就是我們柳的忠臣啊。”

茶朔洵的聲音中沒有一點怒氣,甚至還有一絲笑意。

手中的名冊被他随意丢棄在了腳下,仿佛是毫不在意的模樣。

但是當他擡起眼睛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直視茶朔洵的眼睛。

所有人,但凡是視線觸及到了那人的眼神,便立刻心弦緊繃地垂下頭。

因為那視線太冷了,仿佛就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只要稍稍觸及,就會被其中的寒意與鋒芒刺傷,一直冷到了靈魂的最深處。

“主上息怒!”

幾乎所有人在這一刻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

“息怒?”

茶朔洵從主座上站起身來,聲音還是那樣帶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當他一步步走到衆人跟前時,所有人的心髒全都高高地被提了起來。

“孤沒有生氣,”茶朔洵輕笑了一聲,“畢竟這些都是從前的事了。”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樂羽的身上。

樂羽只覺被他注視到的地方仿佛烈火灼燒一般。

“內宰會妥善處置這些人的吧?”

毫不意外地,茶朔洵将問題丢給了樂羽。

樂羽早在到達朔州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礦山的事情,墨池令的事情,甚至是朔州侯的事情,他知道肯定最終都會瞞不住。

雖然在別人眼中,這些人算得上是他手中的籌碼,但是只要他自己知道,到了這種情狀,如墨池令、朔州侯之類的人只是他的累贅罷了。

——沒了也好,便趁機整理一下身邊的人手。想要和上面這位繼續抗衡的話,這些廢物可沒有什麽用處。

這樣的心思在樂羽的心頭一轉,他就壓下了心中的一絲不豫,膝行至茶朔洵腳邊,恭敬地叩首道:“主上放心,此名單上的人,凡是被查證了罪責的,全部都會按照法律判刑!臣以項上頭顱擔保,定會還朔州,不,所有被牽連的無辜百姓的公道!”

茶朔洵負着手,淡淡看了腳邊忠心耿耿擔保着的臣子,挑了挑眉,“哦?內宰舍得嗎?孤見那名冊中有許多人都是內宰信用之人啊。”

樂羽心頭一跳,未料到茶朔洵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他當即便要訴諸自己的忠心,但是茶朔洵的聲音卻止住了他的話——

“……不過,無妨了,孤還是相信內宰的,卿一定會盡忠職守的,對吧?”

宛如強壓一般的話語頓時讓樂羽的心頭閃過一絲被壓制的陰霾。

“是!”

作為臣子的樂羽只能這樣回答。

“那就好。”

茶朔洵的目光從上而下,落在了跪伏在地的人背上。

那種戲谑的,嘲弄的,冷漠的,輕視的目光,看着樂羽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蟻,讓樂羽幾乎要抓破自己的手心才能克制住他內心的屈辱。

沉穩的腳步毫不猶豫地從樂羽垂伏在地的頭顱便走過。

“朔州的事情交給你了,不要讓孤失望。”

這是茶朔洵那天對樂羽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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