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路襲
第68章 路襲
這天之後, 樂羽便以雷厲風行之勢處理了一批朔州的官吏,并将那些從恭國跟随他們而來的人安插進了空置的官位上,朔州原本混亂的官場頓時蕩然一清。
茶朔洵從金闕的口中聽說了樂羽大刀闊斧的動作之後, 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
他看着小心觑着自己臉色、隐約露出埋怨之色的金闕, 微微一笑,“萬升是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把這件事交給樂羽處置嗎?”
文光此時正坐在茶朔洵身旁,聞言不由輕輕一笑, 他拿起了那人放在桌上的折扇撚開, 垂目看向了只有黑白兩色的扇面——
墨色繪成的山水, 籠罩在一片凄迷雨霧之中, 赫然便是一派晦暗不明的意象。
——這扇面之上的景色正是長亭山, 而作畫的墨則産自墨池……真是一件有趣的物件啊。
“……恕臣愚鈍,這些罪臣全都和那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幹系,您讓那個人處置他們,無異于讓他縱虎歸山!”
金闕擲地有聲地說完這番話,頓了頓,見聽着的兩人——文光只是斂目垂首看着手中扇子,而茶朔洵則含笑托腮杵着下颚看着自己——
便放大了膽子,定了心神, 接着說道:“便是那人真的大義滅親, 秉公職守地料理了他自己的人……”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譏嘲,“可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卻又按照他的意願安排上了人手,這豈不是又讓那人占盡先手, 我們好不容易掘除了那人一點根基,轉眼便成了無用功……”
金闕說着, 臉上的郁悶不解漸漸更蒙上了一層陰雲。
其實不止是他一個人有這樣的疑惑和郁悶,蒼梧、成佳乃至不少跟随他們從恭國而來的官吏都有這樣的感覺。
無論是在恭國之時還是旅途這一路, 便是再愚鈍的人都能察覺到茶朔洵和樂羽是分屬兩派的微妙關系,所以他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茶朔洵明明和樂羽這樣不合了,竟然還會将這麽重要且關鍵的,事關官吏任免的事情交給自己的敵人去做。
“啪嗒”一聲響起,文光手中的折扇被他一把合上了。
聲音頓時吸引了在場二人的注意。
文光擡起了眼眸,銀色的眸子清澈地倒映着金闕的面容,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随後他和茶朔洵默契十足地相互對視了一眼。
“小臣的疑惑就讓我來解釋吧。”
文光這樣說道。
茶朔洵則提起桌上的茶壺替三人都斟了一盞茶。
“內宰是個能臣。”
這是文光說出的第一句話,一下子就讓金闕蒙了。
随後文光又說了一句,“小臣,內宰是主上的臣子。君臣之分已定,只要內宰沒有謀逆之心,那麽主上為什麽不能用他?”
經歷過這麽多事情之後,文光和茶朔洵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樂羽并不想要登上禦座也不想殺死他們二人。
雖然不明白樂羽到底想要做什麽,但他們已經摸清了樂羽的底線——
他只是想要繼續掌控權柄而已。
“……所以,在沒有把餓狼逼入死角之前,只要他覺得自己還有一點喘息的空間,我們和內宰都不會真的成為敵對的兩面。”
這也是目前為止,樂羽一直都是利用別人,或是暗中對他們動手的原因。
他們雙方都守着那道撕破臉的底線,誰也沒有真的跨過去。
“無論是主上也好,還是小臣你也好,我們對官職和官位的了解,全都沒有掌握了國家近百年的內宰來得深。朔州的事情發生的突然,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處理,放置不管是肯定不行的,目前來說,除了內宰,我們身邊其實也沒有太多人選來處理這件事……”
話說到這裏,金闕其實已經服氣了。
他已經明白了茶朔洵的想法,一來他們和樂羽并沒有真正撕破臉,那麽他們就沒必要繞過樂羽;二來,樂羽的忠心不說,他的能力和地位确實是毋庸置疑,當前的事情,只要他能處理好。
金闕羞愧地說:“是臣等無能,不能為主上分憂。”
他們和樂羽比起來實在是勢單力薄,所以才會讓茶朔洵即使想要找別人也沒有合适的人選。
茶朔洵将一盞茶推到金闕的面前,笑道:“萬升,雖然眼下是我們看着勢弱,從而讓樂羽能夠任意地擺布柳的官場,但是勢弱有時候未必不是好事。”
他眉頭輕挑,笑了笑,“你以為我們的內宰真的想要這個權力嗎?”
金闕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茶朔洵見他面色漸漸沉靜了下來,繼續道:“若是讓我們來處置那些蠹蟲,那麽遭恨的人就是我們,他樂羽自然就是無辜之人,甚至說不準還會被那那些人當做救命稻草,感恩戴德也說不準。但是我偏偏讓他親自舉起屠刀對準自己從前的左膀右臂……呵,到時候,那些人自然該去恨他們該恨的人。”
金闕聽着茶朔洵慢悠悠的話,只覺渾身的汗毛的戰栗起來了。
他幾乎立刻就能想象那些被樂羽處置的人會有多麽驚駭乃至憤怒。
“況且,就算這次主持朔州官場換血的人是樂羽,但是他換上的人也多數是和他還沒有牽扯或是牽扯不多的人,這些人以後會不會投入他的門下,我們尚且不知,但是眼下,他們肯定不會那麽蠢……只要這些人目前是清白的,那麽對樂羽來說就算是元氣大傷了。”
金闕心口的郁悶這下子全都散去了,他捧起茶盞對茶朔洵和文光高高舉杯,“主上、臺輔深算,是臣等愚鈍了。”
金闕一方解決了心中的疑惑之後,他們也在不久之後再次踏上了前往芝草的行程。
而此時踏上旅途的隊伍中,雖然少了不少從恭國跟随他們而來的官吏,但是卻多了一只朔州的州師。
有了州師的護送,他們幾乎是暢通無阻地在國道上前行,無論是妖獸、妖魔的襲擊,還是盜賊,全都像是從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們很快就到達了長亭山附近。
柳國的地勢是北高南低,東高西低。
朔州地處柳國東北方,氣候并不算好,從柳國最北部的冰山發源的河流——融水,在到達朔州之後會被長亭山擋住,從而分成兩脈,沿着不同的方向奔流而下。
所以朔州其實并不缺水,但是因為地勢崎岖不平,多山地,所以能夠被開墾的農田并不多,特産除了木材之外,還有筆墨紙硯等物品,是個商業氛圍很濃的州。
但是因為柳國崩頹多年,原本的商業行為已經大大減少,所以原本為了方便商人們販運貨物的道路也變得荒廢了。
看着一路上荒蕪的景象,其實有誰能夠想象,這個地方其實就在柳國的國都——芝草所在的寧州的旁邊呢?
文光坐在鄒虞的背上,仰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巍峨高山。
那深青色的山影深深印在了他的眼中,他的耳中間或聽到山中傳來的猛獸和禽鳥的聲音,讓他的心頭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不安。
“越過長亭山,我們就會到達寧州了吧?”
文光微微仰起頭顱,偏着臉問道。
“沒錯,只要跨過這座山脈,我們就會進入寧州的地域。王師也會在寧州等着我們。”
茶朔洵一手将文光護在臂彎中,一手牽着缰繩,控制着鄒虞的步伐,盡量讓周圍的人能跟上他們。
文光的眼睛忍不住地看着周圍森森的林木和青草,他總覺得這樣的環境中藏着什麽,惴惴不安的心情讓他向茶朔洵問道:“前往寧州只有這一條路嗎?”
這樣的地方實在不安全,太容易被人埋伏了。
“唔,路不止這一條,但是其他的道路還要經過別的州治。”
朔州和三個州相連,只有從長亭山下走,才不用途經別的州。
文光聽着,皺了皺眉頭,“那就算了,只是經過朔州就有這麽多的事情,從別的州走的話,也許還會遇到別的麻煩事……”
“确實。”
茶朔洵點點頭,然後他突然一扯缰繩,勒住了鄒虞前進的步伐,周遭護衛的人馬也立刻注意到了茶朔洵的動作,一衆武官立刻向茶朔洵的位置奔來,将二人護在了中間。
文光心頭一顫,頓時看向了茶朔洵,“是——”
茶朔洵伸出食指,抵在了文光的唇上,一抹說不出什麽意味的笑容出現在了茶朔洵的唇邊。
“噓,就是你想的那樣。”
說着他擡起頭看向天上,眼睛亮得可怕,“看來有人要做最後的掙紮呢。”
說完這句話,他當即拉着文光下了鄒虞的背,随後從劍鞘中抽出長劍,将文光護在身後,“來了!”
只聽“呖”地一聲,一只巨大的妖魔從天際朝着他們的方向俯沖而下!
朔州州師頓時全員抽出武器,冰冷的刀鋒指着妖魔沖下的方向。
平度和蒼梧頓時眉頭緊皺,大聲命令着身邊的兵士,“結陣!敵人來了!”
話音剛落,名為玄鳥的巨大妖魔便已經到達了他們的頭頂,閃着寒光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他們的頭頂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