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請罪

第70章 請罪

文光聞言, 先是一怔,随後他像模像樣地将茶朔洵的面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沉吟道:“主上風姿本是絕豔, 只是在臉側添了這一線紅絲嘛……”

茶朔洵原本不過是和文光逗趣, 但此刻見文光情态,卻不由真的懸起了一顆心。

他的雙睫顫了顫,下意識微微側過臉, 避開了文光看向他側頰血痕的目光。

文光把茶朔洵的舉動看進眼中, 嘴角翹了翹, 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到讓我想起一句詩。”

他的聲音斷在了此處。

茶朔洵的眼簾擡起, 一雙眸子好似星海般波光瑩然地望向了他。

文光伸出了手,瑩白的指腹在茶朔洵臉上的那一絲殷紅血痕上輕輕拂過,仿若春風拂過了柳枝般柔情,慢慢悠悠地含笑道:“……輸與海棠三四分,再偷勻,一半兒胭脂一半兒粉。”

便是茶朔洵的漢學功底再一般,他也能聽出這詩句的含義。

更何況,他對這些的造詣還算得上不錯。

琥珀色的眸子中猶疑盡去, 轉而化作無限的融融情愫。

茶朔洵先是貓兒似的在文光的手上蹭了蹭, 随即便牽起了這只送到了自己眼前的手,珍而重之地籠在了雙手之間松松蓋住,輕輕的笑聲從他的喉間逸出, “看來是僥幸沒有污了卿的眼睛。”

被茶朔洵抓住了手後,文光的臉上暈了一點紅雲, 他感覺自己的臉孔有些發熱,因此略略垂下眼睛, 轉移話題道:“我感覺到搏丘它們回來了,那個人抓到了嗎?”

談到這個,茶朔洵的目光冷了冷,他執起文光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便重新把這只手塞回了被子裏。

“帶回來了。”

平靜的聲音中隐隐蘊含着一絲愠怒,聽得文光忍不住挑起眼眸看向茶朔洵的面龐。

茶朔洵見文光目光投來,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但是說話的聲音卻是冷的,“那個人是假王的手下,名叫黃平,是個黃朱。”

“黃朱?”

文光回想起上一次聽到“黃朱”的時候還是在黃海和王亥和阿難他們。

“假王怎麽會和黃朱有來往?我記得黃朱除了接了保護前往黃海的人的單子外,并不愛和十二國的人來往……”

“确實如此,黃朱素來不遜,原本他們是因為不得已的緣故在生活在黃海之中,算是浮民的一種,但是自從他們得到犬狼真君的庇佑後,黃朱之民便和十二國泾渭分明起來。”

茶朔洵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因為他們的立場不明,所以十二國幾乎有個一共識,那就是,黃朱是不可信任的。這個人應該是假王手中的一張底牌了。至于他為什麽會受假王驅使……”

茶朔洵在文光疑惑的目光中輕輕笑了笑,“內裏的原由那個人并不願意說。他只承認了自己是受到假王的命令,不論采用何種方法,都要截殺我們。”

說着他看向文光,“想知道其中的內情嗎?如果想知道的話,動用一點手段也不是不行。”

畢竟在柳國做了這麽多年的官,他對于逼供什麽的,也是稍稍有一點心得的。

文光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了這個人的言外之意。

他搖了搖頭,“這個關頭了,別節外生枝。那個人畢竟是黃朱,對他動手的話,恐怕會在黃朱之間有不好的影響。反正現在已經能确定他是受到了假王的指示,回到芝草之後,只要捏着這個人,對假王的處置就不需要煩心了。”

意圖弑殺王和麒麟,這樣的罪責必死無疑。

茶朔洵見文光這樣說,便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那就這樣吧。”

而這個黃朱,在他處理了假王之後也會得到他應有的下場。

畢竟竟然敢對他們動手,那麽自然是只有一個結局了。

茶朔洵又和文光說了接下來的打算,便将已經犯了困意的文光重新扶着躺下。

他摸了摸文光微微有些熱的臉頰,聲音輕柔,“好好休息,我會守在你身邊的。”

文光的眼睑已經很沉重了,聽到了茶朔洵的這句話後,便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而在文光睡着之後,茶朔洵在他的床邊靜靜坐了許久,直到門外傳來金闕的聲音,“主上,內宰有話請示。”

茶朔洵動作輕柔地将文光的杯子扯了扯,溫柔的臉上閃過一絲冷色,心中暗嘲:啧,又被他甩掉一個累贅。

“我知道了,讓他去裏祠等候,我即刻就來。”

金闕聞聲,隔着門恭敬應是。

又戀戀不舍地俯下神在文光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茶朔洵眼神不動地沉聲喚道:“搏丘。”

熟悉的猙獰獸影在房中顯現。

“主上!”

“好好守着你的主人,凡有不該來的人出現,即刻處死!”

“是!”

伴随着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窮奇的身影像是水墨一般融化在了空氣裏。

……

裏祠是裏木生長的地方,一個村落能否被稱之為裏,能否設置裏祠就是一個關鍵的标準。

這個裏是一個名叫“羅河”的小裏。

長亭山附近因為地勢崎岖、耕地稀少,本就裏家稀少,後來又因為土匪肆虐,這些本就少見的裏家就變得更加少見了。

羅河因為處在一處難得的山谷中,所以還僥幸保存了下來。

生活在“羅河”中的人們,在朔州的州師敲開了裏家的大門之後,便全都在裏長的安排下待在了家中,不許任意在裏家中四處走動,以免沖撞了這些身份尊貴的人們。

所以此時裏家的阡陌道路上,只有朔州的州師和與他們一道的官吏在。

盡管窺探的目光時不時會從各家的窗戶和門縫中透出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子,敢從家中出來。

茶朔洵無視了從大大小小的門縫窗棂中透露而出的目光,徑直走向了那個懸挂着“羅河祠”房屋。

這處名叫“羅河祠”的屋子,在一衆低矮的木質房屋中,顯得格外突出。

因為它是白色的,屋頂也和村落裏用茅草鋪成的屋頂不同,用的是青色的瓦片,在白色的牆面上,還用彩色的顏料畫着算得上精細的繪畫。

如果是文光在的話,他一定會對這座建築感興趣。

而茶朔洵也會愉快地為他介紹“祠”的規制。

但是此時只有茶朔洵一人而已,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這座堪稱簡陋的“祠”,便從打開的祠門中走了進去。

進門之後,是一個狹窄的庭院,穿過庭院,便看見了裏面的一個很大的建築。

這座建築的窗戶上全是雕花窗格,比之外面的牆壁要精美得多。

窗戶的周圍擺放着像是祭壇的東西,上面堆放着一些從周圍山林中采摘來的野花和野果,還有一些燈火、糕點之類的貢品。

“祠”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一般來說,這樣的裏祠中供奉的神明都是天帝。

茶朔洵的目光從這些寄托着村民的心願的貢品上一掃而過。

——天帝啊……

如果是在遇到文光之前,他對這位神明的存在是毫不在意的态度。無論是真的有天帝也好,還是沒有天帝也罷,對他而言,這個名號都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罷了。

但是,當天命将文光送到了他的跟前,又和他結下了性命相連的羁絆之後,茶朔洵想起這個名號卻覺得滋味難言。

視線從貢品之上滑到窗戶之內,只見一棵大樹,生長在了建築物的中央。

房間中的地面上全都鋪着白色的砂礫,而這棵樹也是純白的。

它大約有一丈高,樹枝向四面八方伸展開來,大約有二十公尺的樣子,樹枝最高的地方大約有兩公尺左右,最低的地方甚至能接觸到地面。

樹幹好似白銀鑄成,沒有花也沒有葉子,有些地方系了幾根緞帶,上面有的長了幾顆黃色的果實,有的果實很小,只有杏子那麽大,有一顆則很大。

而在茶朔洵注視着窗戶內的那棵樹的時候,一陣規律的腳步聲也由遠及近地響了起來。

“見過主上。”

茶朔洵聞言,嘴角微揚,背着雙手轉過了身去,看向來人。

“內宰。”

“罪臣來遲,請主上恕罪。”

樂羽雙膝跪地,向茶朔洵深深行禮。

輕笑聲從樂羽的頭頂傳來,“不必這樣,內宰,請起吧。”

但是樂羽卻沒有站起身,反而對茶朔洵叩了一個頭,道:“臣不敢,臣是來請罪的。臣因失察,竟然使助月輝那等小人竊據高位,危害蒼生,此乃一過!主上正位之後,此人竟然不思己過,還妄生惡念,勾結黃朱,暗派妖魔,想要謀害主上和臺輔性命,此乃二過!此二過當真罪不容誅,思及緣由,全是由罪臣識人不明,推舉他登上假王之位而起。因此還請主上問罪罪臣,以消蒼生之苦,以彌主上和臺輔遭厄之難!”

當真是擲地有聲的一番請罪之詞,但是明着是請罪,暗中卻把裏邊的罪責全都推到了假王的身上。

說來說去,他樂羽只是個識人不明的無辜之人罷了。

茶朔洵的目光在樂羽垂伏的頭頂上盤旋而過,眸中閃過一絲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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