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西斜的陽光打在連通兩棟教學樓的連廊上，豎立的柱子将光分割開來，而林惜就站在這明暗交界處。
太陽曬得她頭發有點蓬亂，那浮動着碎發每一縷都染着金色。
她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有一種難馴服的桀骜，甚至還有挑釁。
在她看來顧念因可能會不認識自己這張臉，但自己這個名字她肯定是聽過的。
這可是林得緣女兒的名字，她現在住的房間在過去都是自己住着的。
就在這一瞬，林惜突然有些感謝汪婷秀喊自己來幫顧念因。
她們之間是有這般交織緊密的聯系，她林惜當然是問心無愧。
那麽顧念因呢？
林惜是真的想看看，這位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是不是會因為自己蛇鼠一窩的小三女兒身份，在自己面前露出羞愧難當的表情。
光順着少女的背影撒落下來，林惜就這樣微昂着下巴注視着顧念因。
得到的卻是顧念因幾秒過後依舊平靜的目光。
她微微仰頭，任憑的太陽的光束與林惜挑釁落在她的眼睫，只是淡淡的一聲：“我知道了。”
沒有羞愧難當，沒有大驚失色。
甚至連慌張，林惜都沒看到。
天井有風吹過來，顧念因輕垂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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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或收斂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很淡，像是沒有情緒。
少女百轉千回的心思歸化于無，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顧念因不僅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還不知道“林惜”這兩個字就是林得緣的那個女兒的名字。
開什麽玩笑？
林惜心裏直覺得離譜。
又覺得要是放在林得緣身上，莫名合理。
畢竟林得緣是那樣的不想要自己這個女兒，離婚的時候就主動把自己丢了，現在幹脆更直接的抹去她存在的痕跡了。
“呵。”
周遭都是靜的，林惜的笑聲充滿了輕蔑。
她想如果林得緣沒有補充這些前置內容，她不介意幫生活在玻璃房的顧小姐補完這些。
畢竟人的成長有多少是按部就班，完全沒有被逼迫着的呢？
“林惜。”
就在這些晦暗想法紮根進林惜腦海中時，她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喚。
簡單的兩個字如玉石撞擊在一起。
說不好聽，是有些違心了。
林惜恍然回神，看着喊自己名字的顧念因：“幹什麽？”
“我想順路回原來的班級把書本收拾帶走，可以麻煩你等我一下嗎？”顧念因講道。
這人的聲音依舊是平直的，神情冷淡的闡述着她的需求。
不愧是株菟絲草，拜托別人的話也能說的這麽平靜順口。
可林惜不是林得緣，面對顧念因的這個請求只有一個回答：“沒空。”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顧念因追問，語氣分外平淡。
這問題讓林惜有一種顧念因賴上自己的感覺，眉頭一擰，反問道：“你自己不能搬？”
顧念因卻道：“汪老師讓你來幫我搬教室的。”
“……”
林惜盯着顧念因平靜的眼睛，心裏一陣翻騰，最後卻是一句反駁也說不出來。
汪婷秀請家長的聲音自動在林惜耳邊響起，她被人捏住了七寸，咬牙不耐的對顧念因道：“走走走。”
林惜先走，顧念因依舊跟在她身後。
長風浮動，吹起的發絲略過她的眼睫。
而她的目光正不動聲色的落在林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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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因班這節似乎是自習，沒有老師看守，剛靠近班門口就嗡嗡的聽到說話的聲音。
顧念因放下手裏的椅子跨步走進教室，不少人都被這她吸引了。
普通班跟尖子班氛圍不太一樣，自習課不怎麽安靜。
林惜就這樣随意的靠在書桌前，看着顧念因前桌的女生走到她跟前，眉飛色舞的說着什麽。
這人說的真誠熱烈，卻沒有感染顧念因。
她眉眼低垂而淡淡，最後也只是對這人說的話點了下頭，再無其他，任憑她這個回答激起一片風浪。
這個班的一切都是鬧的，浮躁的氣氛充斥着竊竊私語。
林惜不喜歡這種過度的，甚至吵人的聲音，走到教室窗邊，想看看顧念因什麽時候能收拾完。
可這人的動作就是那樣的不緊不慢，擺在桌上的書被她整齊的抱起，書本貼過她薄薄的身形，如松竹般筆直，伫立在交頭接耳的教室中央。
她好像天生就不屬于那個地方。
她就應該去到尖子班。
太陽擦過四樓連廊的邊緣，直落落的打進林惜的眼睛。
她這麽瞧着，眼睛漠然微眯了起來。
可什麽是應該，什麽是不應該。
這世界上應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不還是到處被人不違背，從沒有被嚴格遵守。
就像她的爸爸抛棄糟糠之妻，跟顧念因的媽媽走到一起。
“人家要去尖子生班喽。”
“去就去呗，我早就不想看到她了，整天坐得跟個板子似的，瞧不起誰呢。”
“我聽說她媽挺厲害的，說不定是走了……這個。”
“這就說通了啊！尖子生班不都是一進一出嗎，我還納悶，怎麽她一來就擴招了啊。真大臉啊。”
“當然臉大喽，大周剛才給她表白都拒了，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我還沒見過大周臉這麽臭。”
……
思緒沖蕩中，更加令人不齒的對話傳進了林惜耳中。
這教室的窗戶根本不隔音，座位靠窗的學生說什麽都能聽到。
在學生時代，成績就是一切，顧念因突然轉過來，打破了這裏的生态平衡，多少人對她懷恨。
而她成績好就算了，偏偏還那麽漂亮，不合群的清冷與孤傲讓針對她的惡意蔓延到了走廊。
而在這樣充滿惡意的揣測中，最靠窗坐的男生尤其嚣張：“這麽漂亮，還不知道在原來的學校談了多少個呢，是不是處都不一……”
“嘩啦。”
男生的話還沒說完，兀的就被突然打開的窗戶打斷了。
他被這聲音吓了一跳，瞪着眼就朝窗口看去：“卧槽，有——”
卻在看清楚了林惜這張臉的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光順着林惜站着的方向打過來，将她整個人都覆蓋住，金光勾着雙向上挑的眼睛。
用鐘笙的話來說，林惜長了一張很高級的厭世臉，一顆小痣恰到好處的點在左眼下方，只那麽盯着你，就讓人覺得不好惹。
男生瞧着生滾了下喉嚨，過了好半晌才道：“你幹什麽啊？你知不知你這樣是……”
林惜剛站在窗外對這人的發言聽的是厭煩透頂，懶得跟他講話，直接丢了兩個字過去：“閉嘴。”
她這聲音壓得很低，簡單的兩個字丢過去跟刀子一樣，冷刃卷的整個班鴉雀無聲。
林惜的樣貌在整個級部都獨一份，很快就有人認出她來了，接着義正言辭的走了過去：“林惜同學，你這是幹什麽？我們班正在上自習，你這樣公然擾亂我們班的課堂秩序，我會去找我們班主任，跟他……”
林惜卻是雙手抱胸`前，不受威脅的打斷了她：“你是班長？”
女生被林惜這一問問得茫然愣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承認道：“是。”
“那出來吧。”林惜語氣稍好了幾分，招手對女生示意。
女生本來就沒有什麽膽子，盡管林惜剛剛的語氣比一開始好了些，但看她這架勢還是有些膽怯：“……幹什麽？”
“你不說去找班主任嗎？”林惜挑眉帶笑，“我倒要看看是你有理還是我有理。”
話音落下，換得這個女生不淡定了。
她當然知道她維護的男生沒理，見林惜真跟她去見班主任，一下就慫了：“我，我的意思是……”
林惜一聽就知道這人知道自己理虧沒這個膽子，不耐的截斷了她：“不敢去就別開這個頭。”
她說着就擡眼掃去，像是在找還有沒有膽子再起來的人。
可目光所及卻都是低下的腦袋。
什麽破班，烏煙瘴氣，一團亂麻。
林惜滿臉的不屑，掃過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顧念因身上。
她自覺自己不是在給顧念因撐腰，只是路見不平，語氣也沒收斂：“收拾好了嗎？”
林惜話遞來的時候，顧念因還在整理桌上的東西。
她的位置距離窗口只一個過道遠，擡眼看過去就是林惜的那張臉。
這人站得依舊沒有什麽規矩，高挑的個子倚在窗框上，半個身子都快探進來了。
在她的眉宇間依舊是難以馴服的桀骜，只是這次對着的不再是自己。
太陽差一點沉落在教學樓樓頂，耀眼的一輪跟林惜的身影重疊。
厭惡與自己接觸的是她，替自己出頭的也是她。
指尖劃過桌上生物書的封皮，顧念因垂眸将這本放到最上面：“快了。”
“那就再快點，慢了我怕我忍不住打人。”
在這班外面待得林惜比在顧念因身邊還難受，語氣也多是不耐。
她這麽說着，就又看了眼窗邊那幾個嚼舌根子的人，眼神沉沉，接着甩手就把窗戶關上了。
“砰”的一聲，整個班都變得鴉雀無聲。
想要維持“正義”的班長打了敗仗坐回了原位，安靜像是巨大的陰霾，被窗側倚着的那道背影壓着，沒人敢再竊竊私語。
一切恢複了該有的樣子。
林惜揉了揉剛剛用力過猛的肩膀，卻覺得自己閑的。要是正義感真沒處釋放，就去扶老奶奶過馬路好了，替顧念因撐什麽腰。
這個顧念因也有意思。
那人都議論到她耳邊了，她也一聲不吭的在一旁收拾自己的東西。
虧得她看起來這麽高傲，不還是個軟柿子，被人說了都不知道還嘴。
“玻璃房的公主。”
不屑地，林惜從嘴巴裏丢出這麽個稱呼。
“咔噠。”
就在林惜轉頭想要看看那位玻璃房公主有沒有收拾好的時候，鞋跟踩過門框的聲音響了起來。
顧念因抱着一摞書從教室走了出來，落日躍進走廊披在她的身上，沉甸甸的書本也沒壓彎她的脊背。
林惜目光頓了一下，接着就不做停留的挪走了：“快走了，要下課了。”
這人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樣子，說着搬起桌子就走。
就好像剛才那個替顧念因打抱不平的人不是她一樣。
兩人沒有交流，一路走的安靜，轉彎就到了樓梯間。
林惜正謹慎的搬着擋住下方視線的桌子往下走，剛落地二樓平臺，就聽到身後人喊了她一聲：“林惜。”☆
這聲音不疾不徐，讓人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林惜以為顧念因又要麻煩自己，放下桌子不耐煩的轉過身去，“怎……”
話沒說完，林惜就見顧念因已經跟在她身後走了下來。
風從少女的背後吹過來。
帶着午後的溫和，樓梯間的陰涼，又一次将不知名的花香推到了林惜面前。
一同而來的，還有顧念因逐幀放大的臉。
林惜不喜歡跟人接觸，尤其這人還是顧念因，反手就攥住了她探過來手臂，“幹什麽？”
顧念因卻并無慌張。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沉澱的冷靜，就這樣同林惜站在一起，眸光落在林惜握着她手腕的手上：“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