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關于這個傷，林惜剛才是有感覺的。
但她從小到大随性慣了，身上時不時就會冒出個小傷口，這種擦傷的疼也就沒覺得有什麽。
可偏偏，有人在意。
太陽斜落進樓梯間，顧念因湊過來的身影遮住了林惜視線裏的大半日光。
她微微昂首，順光平鋪在她的眼睫，明明是林惜擡手鉗制住了她的手腕，可落下的目光卻像是反客為主，反而借此更近的觀察起了林惜的傷口。
這人身上帶着一種天然的平靜，一雙清明的眼睛就那麽看着你，寒潭深邃，沒有聲音，卻是比任何一種東西就要具有侵略性。
唇齒間的吐息摻進樓梯間裏的涼風，蔓延在擦傷的肌膚上，她肆無忌憚的，就這樣沖撞進別人的領域中。
咚，咚！
心口狠敲了兩下，林惜根本沒想到，她防備抓起顧念因手腕的動作，會演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眉頭一擰，騰的就把顧念因的手腕從手裏丢開了：“不用你說。”
林惜力氣不小，顧念因手腕被丢下的瞬間帶着肩頭也動了一下。
而她臉上并沒有什麽不悅的表情，甚至連變化也沒有，依舊是剛才提醒林惜的口吻，道：“你該上藥。”
林惜不屑，頭也不擡：“少管我。”
“這是剛剛拉窗戶的擦傷。”顧念因卻道。
林惜聽着有些好笑，擡起了頭：“所以呢？”
顧念因：“你幫了我，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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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話沒說完，林惜就打斷了。
心跳的人煩躁，怎麽散都散不開。
林惜盯着顧念因的眼睛，對着這個需要別人替她出頭的菟絲花冷哼了一聲：“我不是你，我能自己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顧念因聞言目光輕頓了一下，接着又問道：“你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在替我生氣嗎？”
少女的聲音淡淡的，輕飄的像是一縷青煙。
可樓梯間并不透風，盤桓着繞在了林惜跟前。
一擊即中。
林惜驀地就愣了下。
她不屑是真，生氣是真，為此惱顧念因也是真。
可怎麽這個
事實到顧念因嘴裏就變味了呢？
她替她？
“白日做夢！”
林惜從沒對一件事這麽後悔過，怒而丢了四個字過去，接着就搬起了身後的桌子，也不管身旁人跟不跟得上，頭也不回的下樓去。
顧念因在後面，眼神落在林惜的背影，直到她快消失在她的視線中，這才擡腳跟去。
太陽在轉彎處被樓梯遮住，它瞧不見，她的目光始終都鎖着這人。
.
林惜一路走的腳步生風，循着習慣就到了班後門。
她還沒走進去，遠遠地就看到汪婷秀正在講臺上看自習，整個教室針落可聞。
也真是稀奇。
她們尖子班什麽時候還需要人盯自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班主任都有着耳聽八方的特異功能，林惜剛在後門笑了下汪婷秀的多此一舉，汪婷秀的頭就擡了起來。
然後越過她，用一種所有家長都會對好學生露出的笑眼看向了顧念因：“來了？”
“嗯。”顧念因站在後門處點頭。
兩句簡單的對話，班裏的學生齊齊都回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林惜在一旁看着，這才反應過來，汪婷秀不是特意來盯自習的。
她是在等顧念因。
班裏的人也是。
“哇，她真的來了！”
“這算是破格錄取嗎？”
“不，這算是保住了咱們班每一個人的地位，你我都不用擔心下一次考試會被顧念因頂出。”
“不知道我女神會坐在哪裏，我覺得我前面這個位置就很适合她。”
“合着我該走呗嗚嗚嗚嗚……”
……
安靜的班裏立刻小聲議論了起來，汪婷秀也沒有刻意維持秩序，而是給大家介紹道：“這是咱們班新來的同學，顧念因，以後咱們班就是36人了。”
“歡迎！”
“蕪湖——！！”
汪婷秀簡單的一句話，激得班裏沸騰了起來。
偌大的教室掌聲雷動，都是對顧念因的歡迎。
除了林惜。
她穿過這些熱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臉上依舊是不屑。
鐘笙是個沒眼力見兒的，看到林惜回來了，立刻轉身朝她投去的殷切的眼神：“阿惜，我說剛剛怎麽去連廊找不到你了，還以為你被婷秀怎麽了呢，原來是得了這麽一個美差！”
“滾蛋。”林惜本就心煩，現在更煩了。
“滾是可以滾的，但滾之前你得給我說說。”鐘笙不惱，反而是更加好奇，說着就趴到她桌子上，“你跟仙女走了大半節課去幹什麽？有沒有被仙女俘獲？你的小心髒是不是撲通……”
鐘笙喋喋不休的幻想着，林惜的眉頭一秒比一秒的緊繃，緊着像是被踩了尾巴：“撲三小啊！”
“反應這麽大幹什麽？”鐘笙在林惜的憤怒中發現了華點，挑眉一笑，“真跳了？”
“我心髒不跳你現在就該哭了，好不好！”林惜回怼。
說來也是奇怪，林惜從小到大，身邊直女的存在率都低的要命。
她自诩自己對男女都不感興趣，時不時就要對撺掇自己加入姬圈的鐘笙強調：“我不喜歡女的。”
鐘笙擡頭看着林惜，笑眯眯的臉上寫着一行大字：真的嗎？我不信。
鐘笙是個彎的，并熱衷于拉自己這位天菜姐妹入夥。
過去碰到這些，林惜最多就是對鐘笙翻個白眼。
可這次，不一樣了。
她直接把桌上攤着的數學卷子拿了過去，翻折幾下，直接丢進了桌洞，殘酷宣布：“數學卷子你別想看了。”
“別別別別。”鐘笙一下就慫了。她理解能力有限，遇到邏輯性極強的數學題只有林惜的講解能讓她明白，“阿惜，惜惜，惜姐，惜奶奶……”
“呦，林惜在你這裏輩分挺高啊。”
就在鐘笙的一聲聲哀求中，汪婷秀的聲音笑揚着落了下來。
鐘笙心髒登時一聽，一時間尴尬遍布全身。
她看着桌上多出來的影子，艱難許久的擡起頭來：“……老師。”
“自習課不要聊天。”汪婷秀沒有要揪着這個問題不放的意思，點了點鐘笙的椅子，示意她轉回去。
“得令。”鐘笙從善如流，飛快轉回身去。
卻忽的在餘光裏看到一節細長勻稱的小手臂朝這邊過來。
日光劃過，好看的腕骨上散發着瓷白的光亮。
鐘笙為這抹白皙停留了兩秒，還沒坐定，就聽到身後汪婷秀：“念因你就暫時先坐這裏吧。”
“！”
鐘笙登時一陣激動，心裏直嘆林惜好福氣。
卻不料緊接着就聽到了林惜的反對聲：“為什麽？！”
汪婷秀不滿的看了眼林惜，指了指班裏的座位排布表：“班裏35個人，就只有你是單人單桌，新同學來了不跟你坐跟誰坐？”
“你可以把別人調到我這裏來啊。”林惜極力排斥跟顧念因做同桌這件事，四下裏尋找，視線鎖定了鐘笙，“比如說鐘笙。”
這麽說着，林惜就把鐘笙的身子扳了過來：“阿笙，跟我做同桌，願意嗎？”
對于好姐妹放棄跟新晉校花同桌機會，選擇跟自己坐同桌這件事，鐘笙表示十分感動：“真的嗎！阿惜你終于肯了！”
她用一種誇張的，欣喜若狂的眼神看着林惜，好像林惜向她發來的不是同桌邀請，而是共度下半生的邀請：“阿惜，你不知道，我其實一直都想跟你做同桌的！之前每次我想跟你選一塊兒，你都比我先選了最後一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汪婷秀叉腰站在一旁，看着鐘笙誇張的表演眼皮跳跳，目光直指罪魁禍首：“林惜你能不能不要這麽……”
只是話沒說完，汪婷秀就被門口路過的二班班主任打斷了：“哎，汪老師你怎麽還在這裏，剛剛劉主任在群裏要全體高三班主任去他那裏開會，你沒看到啊？”
“開會？”汪婷秀顯示愣了一下，接着看到自己閃着呼吸燈的手機，忙道：“謝謝你啊，我這就去。”
原本充足的時間一下緊張起來，汪婷秀看着此刻難扯的局面，對這三人命令道：“坐哪裏你們三個就自己商量吧，放學前商量好，明天早自習我會來看，聽到沒。”
這聲“聽到沒”是汪婷秀專門說給林惜聽的。
林惜也明白，接着就挂上了笑臉，反客為主：“您就別操這個心了，快去開會吧。”
“哼。”汪婷秀隔空點了點林惜，卻也是怕遲到的接着就快步離開了。
班裏重新安靜了下來，這個班裏的學生還是對學習更在意，持續關注顧念因的人不多。
林惜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拉着鐘笙，昂着頭，張揚的用一種結局已定的神态看着顧念因，等着她妥協。
可顧念因并沒有動。
她依舊站在她的桌前，跟林惜書桌并在一起的桌面上幹淨有序，擺放着屬于她的書。
正沉浸在被林惜主動選擇的興奮中的鐘笙終于是察覺出周圍的氣氛的怪異。
她先是轉頭看了看林惜，接着又看了看顧念因，主動對顧念因提出道：“那個，你要不先坐我位置上吧，等下課我再幫你把咱倆的桌子調換過來。”
“你确定嗎？”顧念因擡眸，目光從林惜身上轉落在了鐘笙的身上。
九月裏的天還沒有冷到寒風四起的程度，挂在樓頂上的太陽明明釋放着熱意。
鐘笙就這樣同那雙看過來的瞳子平視着，冷風順着她的指尖就竄了過來。
風穿過後門飄進空曠的後排，鐘笙生滾了下喉嚨。
那是一種無處找尋的壓迫感，鐘笙難以置信的尋到顧念因的瞳子裏。
她莫名的意識到顧念因的問句似乎是在自己反悔的機會。
顧念因鐘意這個位置。
“杵着幹什麽，坐啊。”見鐘笙久久不動，林惜為了快些夯實這件事，說着就要拉她坐下。
卻不想這個被她拉着的人還沒坐下，猛地的就彈了起來。
接着鐘笙就把她的手臂從林惜手中抽了出來，吞吞吐吐的講道：“那什麽，阿惜，我覺得……我還是繼續坐你前面吧。”
“這兒直沖門，我老寒腿，受不得涼。”鐘笙說着就捂住了自己的膝蓋，甚至還演技大爆發的，一步一挪，挪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
林惜在一旁被迫觀賞，擰着眉頭的嫌棄。
而接着，更大的嫌棄就出現。
沒有了鐘笙橫在前面的阻擋，顧念因徑直坐了下來。
金光微渺的灑落在窗前，林惜的肩側蓬起一抹不屬于她的味道。
餘光裏，一個包裝簡單的的創可貼被推到了她面前。
顧念因淡聲：“以後請多多關照，林惜同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