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朝向西邊的員工休息室在午後迎來最熱烈的日光,刺眼的圓日擦過窗邊,落在手機上,冷冰冰的圖片似乎在散發着溫度。
林惜的點開圖片的手指還按在上面,少女的肌膚透着玉脂般的細膩白皙,指尖抵在鎖骨的位置,就好像真實觸到了一樣。
林惜行事叛逆,桀骜出格,這樣的事卻是空白。
她哪裏看過這樣的照片,牆上那道松軟的影子直愣愣的杵着,壯碩中有點呆滞。
顧念因這是做什麽?
莫,莫名其妙給她發這種照片幹什麽?
這是……受傷了?
不是,她一個後天就要成年的女性,難道連這種事都處理不好嗎?怎麽還來找她!
汪婷秀當初要她幫顧念因,也只是為了搬教室而已。
難道以後她遇到所有問題,她都要幫來找她,要她幫她解決嗎?!
林惜的腦袋一團亂麻。
太陽刺眼的直曬過來,厚實的玩偶服裏熱氣蒸騰,讓她整個人都像是浸泡在了沸水中。
林惜咬牙冷靜下來,掩飾着自己的心情,毫不留情的對那邊嬌弱的菟絲花小姐吐槽道:【你再晚發給我幾秒,它就可以愈合了。】
這話雖然符合平日裏林惜的言行舉止,但多少也有些無情了。
房間裏的燈光直落在顧念因的頭頂,鏡子裏的世界平直幹淨,倒映着她眼瞳低垂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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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林惜這條消息後,顧念因不緊不慢的擡起了她的手指。
滲出的血珠已經結成了血痂,将細小的口子封起來,她毫無憐惜的壓在這條細線上,無論多用力也不會怎樣,的确是快要愈合的樣子。
失落大于疼意。
甚至在指尖壓過這道傷口的時候,顧念因在疼痛中還感覺到一絲無法描繪的晦澀的快意。
身體上的疼痛于她而言,是末等的感覺。
“嗡嗡嗡。”
就在這個時候,顧念因握在手裏的手機在她掌心響起陣強烈的長震動。
對着鏡子的屏幕裏亮了,顯示着林惜給她發來了一條消息。
林惜:【怎麽受的傷。】
直愣的坐了有一會,林惜滿心煩躁的把身上的玩偶服給脫了。
涼意透着她貼滿汗水的衣服侵入骨頭,讓她從某種混亂否定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真的徹底冷靜了下,也真的能沉下心,冷靜的重新認真看了一遍顧念因的消息。
看到這句話,顧念因平靜的臉上化了一層冰。
她勾了勾唇,坐到了鏡子中的腳凳上,長腿輕巧的側伸一挽,回道:【被梯子撞到了。】
林惜看着這話,以為是林得緣又在附庸他那位白月光女士的風雅,捯饬起了他那四不像的別墅,接着就沒好氣的問道:【怎麽,你家這是剛搬來沒多久就又不滿意,開始搞裝修了?】
【沒有,是生日會場。】顧念因否定了。
鏡子裏剛敲完一行字的手頓了頓,剛要放下卻又重新按在了屏幕的鍵盤上。
接着兩人的對話界面裏就出現一行字:【林惜,後天是我生日。】
發出這句話,顧念因承認她有些按捺不住。
她原本在等待的冷靜中選擇了克制的忍耐,可忍了又忍。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忍住。
她不是個很好的獵人。
她是自投羅網的獵物。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失控了,接下來對話也有些超乎她的預料。
林惜回她的不是什麽“這樣啊”、“怪不得”、“那你應該很期待吧”……之類的乏味感嘆,而是堅定的:【我知道。】
她知道她的生日。
她有去主動了解自己。
顧念因還要打字的手一下就停住了,簡單的三個字卻蔓延出無數的語言。
她看着上方的不斷出現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心髒在呼吸聲中清晰的跳動。
林惜:【你的生日會要開到什麽時候?】
心髒一下跳動,像是滾落的蘋果撞進了靶盤的紅點。
顧念因手指輕敲,對林惜回道:【九點左右會散場。】
林惜看着這條消息,在心裏盤算起了從醫院到林得緣別墅的時間。
這麽想着,她的視線裏就調出了另一句話:【你要晚上來找我嗎?】
做賊的人永遠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對號入座的心虛,林惜盤算的思緒頓了一下。
她對顧念因別有目的。
她知道成年這一天的意義。
她也的确想在那天去找顧念因。
三句沒必要用“因為、所以”串聯起來的話,被林惜在心裏用“因為、所以”串聯了起來。
她想既然顧念因已經猜到了,自己也沒必要掩飾,正大光明的給對面人發了個:【昂。】
接着又找了個更合理的理由,反問道:【順路還得把你的作業給你,不行?】
【不會。】顧念因回道。
這回答來的很快,單調的兩個字似乎還包含着某種期待。
林惜心口微微別了一下,別扭着又對顧念因提前打擊道:【但我還要去上補習班,不要做我會早到的打算。】
顧念因點頭:【我會等你的。】
月光籠着少女的側臉,平靜的眼裏是期待。
像潭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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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市中心最昂貴的酒店燈火通明。
宴會廳裏衣香鬓影,杯觥交錯,水晶吊燈落下奢靡的光亮。
佘寧穿着條黑色禮服,手持香槟高腳杯,在衆賓客中談笑風生,如魚得水。
顧念因就跟在她身後,在她的介紹下,跟或是熟悉,或是見過,又或者全然陌生的面容問好交談。
少女不疾不徐,談吐不凡,盡管面前很多是大企業的老板董事,依舊不見緊張。
那剛剛邁入成年人隊列的身形還帶着幾分青澀,端莊的站姿卻已然寫滿了跟佘寧如出一轍的矜貴。佘寧在一旁看着,眼睛裏的驕傲越來越多。
這場生日會下來,幾乎所有賓客心裏都落下了這麽一個想法。
——渚城顧家大房這一脈還沒有因為顧念因父親顧言臨的突然離世而沒落,幾房的争鬥未來還有得看呢。
說來也是有意思,生日會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主角,而是主角背後的故事。
這哪裏是生日會,不過是佘寧辦的一場奢華昂貴的玩偶展覽罷了。
而這場生日會的主角就是這場展覽會唯一展出的娃娃。
路燈一閃一閃的劃過車窗,忽明忽暗的玻璃上倒映着少女向外看着的面龐。
今晚宴會前佘寧請了高級化妝師給顧念因設計了精致的妝容,少女濃密的睫毛向上卷起,挂着精致的亮光,是櫥窗裏最漂亮的娃娃。
柔軟的綢緞從削薄的後背落下,筆直而肩背始終都沒有完全落下。
顧念因坐姿規矩,十指交疊着,搭在堆滿裙褶紗料的膝蓋,規矩在她眼神中平靜如常,只是在被人看不到的角落,丢着點疲憊。
“念念,我昨天跟你們班主任接觸了一下,她對你的評價很好。”
安靜的車廂被佘寧的聲音打破,她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顧念因,眼神算不上太滿意:“我聽說你在上周的運動會中拿了三千米的冠軍。我知道你每天早上都會長跑,這樣的運動量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但我覺得在做一件事之前,是不是應該想想這件事的收益?”
佘寧問着,卻沒有給顧念因解釋回答的機會。
她擡眼看着身旁的女兒,難得主動的去握了握她的手:“南城遠離渚城,我把你帶到這個地方,主要還是想讓你更加安全一些。等到這些事情結束,我們還是要回渚城的。”
“你以後要出國念書,這裏的尖子班對你申請俄羅斯的大學沒什麽價值,沒有必要耗費太多心神,媽媽不想你太累,你能明白嗎?”
佘寧在句尾難得露出了母親的溫柔,顧念因聽着臉上的表情卻沒怎麽變。
她被握住的手傳來幾分收緊的疼意,不知道是太過要緊而無意做出的動作,還是壓迫。
反正最後佘寧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顧念因:“我明白,媽媽。”
“好孩子。”松開握着顧念因的手,佘寧摸了摸她的頭發,“媽媽會幫你除去一切阻礙,以後顧家的一切都會是你的。”
路燈閃過,佘寧深棕色的瞳子緊緊的注視着顧念因。
母愛與貪婪交織,同時在其中充滿。
它們并不沖突,可每一個卻都沒主動問過顧念因:她要不要。
過了一段陌生的大橋,車子就轉彎到了每天都會經過的街道。
黑色的鐵門緩緩打開,一路直上去,車燈打進別墅的前院,林得緣衣着體面,遠遠的就在門口親自迎接。
林得緣沒有參加顧念因的生日會,但不是他不想去。
顧念因知道在佘寧眼裏這人沒有資格參加那個宴會,他只是一個她上不得臺面的姘頭,他沾沾自喜的地産生意跟今天來參加宴會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了。
“回來了,今晚累了吧。”林得緣主動打開車門,迎接佘寧
出來。
佘寧出來的順利,自然而然的就把手包遞給了林得緣,一同還遞上了點敷衍的笑容:“還好,辛苦你等我。”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笑,林得緣卻心花怒放。
他更加屁颠屁颠,對佘寧表示道:“哪裏,都是我應該的。”
有點一碗水端平的意思,林得緣看着佘寧站穩,轉頭就看向了從另一側車門出來的顧念因:“念念也累了吧,叔叔提前就吩咐阿姨給你準備了宵夜……”
“老林。”
林得緣的話沒說完,就被佘寧打斷了。
她臉上有些不悅,在顧念因面前拂了他的面子:“九點以後家裏就不能吃東西了,你忘了嗎?”
林得緣一頓,臉上卻不是過去那種惱怒。
他接着就“哎呦”一聲,賠笑道:“你看看我,都忘了時間了。念念是叔叔不對,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顧念因搖頭,面無表情的跟在兩人後面。
佘寧嚴格控制她的飲食,使得她對食物的欲望也很低,對林得緣的宵夜也不感興趣。
一行人進門,這位剛成年的少女在佘寧叮囑了她一句早點休息後,就徑直回了卧室。
其實要說食欲低,也不全是的。
夜風順着走廊打開的窗戶吹過來,別墅裏的恒溫與外界的微涼撞在一起,就像是那夜裏車輪餅的味道。
想到這裏,顧念因就從手包裏拿出了手機。
她古井無波的瞳子難得的有了點漣漪,可接着就落了下來。
有不少人知道了今天她成年,手機裏堆了好多消息。
熙熙攘攘的,卻又格外寂寥。
林惜沒有給她祝賀。
也還沒有給她到這邊了的消息。
衣帽間外的時鐘咔噠咔噠的走着,分針才剛剛挪到了數字三上。
想來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再等等好了。
顧念因想着便退出了手機界面,反手勾下背後的拉鏈。
拉鏈的聲音細微的在衣帽間倏然響起,綢緞堆砌的禮服沿着少女曼妙的身形如靜水緩緩落下。
她薄身長立,筆直的腰肢不見疲憊洩力,月亮探過半張臉,給這具美好的胴體披上了一層薄紗,就像是一只竹子,亦或者一柄随時都可以折斷自己的竹劍。
灰色調的睡衣攏下了月光,少女的臉頰挂着幾顆未擦幹的水珠。
明明更衣洗漱做了很多事情,可當顧念因從衣帽間走了出來,鐘表才剛走過了十五分鐘。
手機還是不斷有新消息湧進來。
手機裏的消息還是空空蕩蕩的。
監視器的紅點一閃一閃,就這樣記錄着房間裏的一切。
可饒是它再怎麽樣精細,也無法捕捉到顧念因眼裏閃過的細微失落。
“咔噠。”
……
“咔噠。”
……
風聲吹動着陽臺處的推拉門,隐隐的似有聲音傳來。
顧念因輕慢的腳步兀的頓住,她好像在這風聲中聽到了類似石子敲擊玻璃的聲音。
怕是自己判斷錯誤,顧念因在房間中央停住了腳。
她看着手機裏的消息,認真辨別這周圍的聲音。
可手機裏沒有新的消息跳出。
她的耳邊也沒有再聽到那種敲擊聲。
……是她的幻聽?
“咔噠。”
“!”
就在房間再次陷入沉寂的時候,那曾隐隐響起過的聲音更加清脆的響起。
它突兀,沒有節奏,有些類似某個人沒有秩序的性格。
“唰——!!”
推拉門在夜風中響起一道利落的聲音,顧念因走上前去一把就推開了陽臺的門。
當石子的影子再次敲在玻璃門上,與之同時出現在陽臺的還有少女亮起的眼睛。
入夜的別墅區寂寂安靜,四下昏暗裏有一棵長青樹在夜風中不安穩的搖晃着。
林惜就站在那棵樹下面,單手抄着口袋,oversize的衛衣罩着她整個人,以一種極其隐蔽又很利于顧念因看見的角度,昂首直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