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盞盞路燈頻射出暖黃的光,穿過玻璃窗肆無忌憚地拂在沈知月的側臉上。
她一直低頭玩着手機,車內靜到連呼吸都是噪音,司機林叔通過後視鏡剛好對上同樣擡頭的少女,咧嘴一笑,“夫人可能得晚上才回來,我們是直接回別墅還是出去逛逛?”
聞言,沈知月收回視線,語氣平靜到似乎這事與她無關,“我媽讓我晚點回去……”
“啊?”林叔明顯不知道這事。
手機屏幕上是張卿雲兩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你李叔叔和岱州都在家,你先出去逛逛,等媽媽回去了再回來好不好,媽媽怕你不自在。
兩只拇指懸在空中,想了半天,她才打出‘好’字,點發送後偏頭看向窗外。
琳琅滿目的商鋪接壤而過。
近年來,明市的經濟發展主要以旅游業為主,為了吸引游客,旅游局着重還原傳統文化節日,最為有趣的是上元節。
明道街,香煙缭繞,街上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各個都戴着面具,還人手一個燈籠,有喜鵲的,老虎的,圓球的,蓮花的,一個比一個漂亮,但砂紙透出來的光依舊遠不及店鋪上的紅燈籠。
沈知月成功被這熱鬧氛圍感染,車子過了,還很不舍地回頭望,林叔見狀直接把車停到一邊,“明市的上元節可熱鬧了,沈小姐要不要去玩玩?”
她扭頭,目光與後視鏡裏的雙眸相撞,抿着嘴,好一會兒才出聲,“要不林叔你把地址給我,一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去。”
“這……”他思索着,瞥見手機裏那幾十個未接催命電話,再擡頭,笑着說:“我跟夫人說一聲吧。”
“好。”
沈知月挂上随身小包後下車往後走去,正在小攤挑面具的時候手機“轟轟”響了兩聲。
是林叔發來的別墅的地址。
“美女,買一副面具吧,這有兔子的,老虎的,老鷹的,狐貍的,兔子的,半面的全面的都有。”戴着全面老虎面具的老板一口濃郁的東北口音,秉着不放棄一個客戶的精神,一個勁地往沈知月手裏塞東西。
沈知月揚着嘴角,對着鏡子比了又比,最後選了個全面的兔子面具,兔耳朵俏皮的抵着她的腦袋,乖巧可愛。
付了錢,她又挑了挑其他攤上的手鏈和玩偶。
街道的每一處熱鬧,她都拍了下來,然後全發給一個叫做[單腿兔]的好友,再複制粘貼給她的好朋友,冉竹。
從南榮縣到明市需要倒很多次車,折騰了一天,沈知月的肚子早就空了。
幾步之外是一家餐飲店,等不到回複的她左右看了看,随之走了進去,“老板,來一小份湯圓,在這吃。”
“好的,請稍等一會兒。”服務員拿着菜單進了廚房,大概有五分鐘就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湯圓,“來咯,上元節快樂。”
“謝謝。”沈知月将碗挪到跟前,抽出一副一次性筷子,剛準備吃,倒扣在桌面上的粉色殼的手機響了兩聲,她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手機。
[單腿兔:明市離南榮那麽遠,你應該不會去孤兒院了吧?]
[假面狐貍:我周末還是會去的,說好的如果再次在孤兒院相遇,咱們就坦誠相待(你摘下頭套的那種)我可不會放棄。]
[單腿兔:哈哈哈哈哈哈,那小狐貍可要再花花運氣咯,我就在明市,你要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可以跟我要游玩攻略。]
[假面狐貍:好。]
……
退回界面後,她又點回微信,那個少女背影的頭像一直停在第二排,冉竹還是不願意聯系她。
她一定會找到帶好朋友走出深淵的方法。
一定。
來到陌生城市的不适感,讓她沒什麽胃口,剩了一大半湯圓,出了店,她又随便走走,街上賣的東西都大同小異,看多了就會産生視覺疲勞,沈知月索性去別的街逛逛。
十字路口錯雜交替,她聽幾個本地女生說要去夜市,決定跟在她們後面,奈何步伐不一致,很快她就跟丢了。
街道的盡頭是一個左轉的路口,再裏一點是靜谧無聲的巷子,一點燈光投射到牆壁上,照射出斑駁的舊牆和隐隐綽綽的人影。
沈知月摘下面具深吸了一口氣,并慢吞吞地往路口走,突然,有一陣刺耳的聲音不偏不倚地傳進她耳朵裏。
“就你這個龅牙狗也想追我妹,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我錯了我錯了,梁會長,你就放了我吧,以後我一定離你妹遠遠的,絕對不會看一眼!”
“你猜,我們深哥信不信你的屁話?”
三種聲音中,有一個觸到沈知月的記憶神經,她眼皮一顫,趴着牆根往裏窺探。
人群中只有一個人沒有戴面具,他的腳下躺着一個鼻青眼腫的男生,應該就是剛剛哀嚎的那個,她剛擡眸,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一瓶易拉罐,“咔呲”一聲,警惕性高的梁深猛回頭,與她在空中對視。
梁深?
沈知月?
兩人都蒙圈于這次的意外見面,她數了數人數,太多,硬碰硬的話沒有贏的勝算,片刻後,她直起身子撒腿就往後跑。
“沈知月,你別跑!”反射弧回歸正軌的梁深吼了一聲,提腿就往巷子外追,幾個兄弟見狀也跟在最後,地上那個狠狠地“呸”了一聲,爬起來趕緊溜走。
*
皎潔的月光随意傾瀉,帶着充滿冷意的春風,在掉落的樹葉裏,一聲聲抱歉在人群響起,蹿進人群後,沈知月側身躲在一個飾品攤後面,擡頭,發現梁深正在四處張望。
“都是老朋友了,一見面就跑算什麽事?”他喘了口粗氣,“是怕我跟你算賬嗎?”
沈知月一直捂着心口,不敢大口喘氣,擡頭張口默聲跟老板說了聲抱歉,又将目光投向梁深。
如果此時只有梁深一個人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跟他拼個你死我活,然後逼他說出霍洋的地址,可惜他們現在人多,她拼死也得不到什麽。
所以只能忍,只能逃跑。
“姐姐,你是在玩躲貓貓嗎?”不知從哪竄出一個小女孩,戴着個小豬面具,拿着糖葫蘆天真地看着她。
也是這時,有一道目光投向她。
她暴露了。
重新戴好面具後,她弓着腰從老板後面走過,再直起身子,往回看了一眼就繼續跑。
“深哥,她在那!”一個黃毛小弟大聲喊道。
沈知月不敢懈怠,奔跑到嗓子眼卡着一口氣不上不下,胸口起伏不平,難受到面色通紅才停下來。
她扶着牆,另一只手抵在額頭不停地擦拭着快要掉進眼眶的汗。
微風拂過,屋檐上孤獨的燈籠發出不同于其他家的黃燈,左右搖晃着,柔光似有意似無意的打進屋裏,沈知月被吸引着側身,透過半掩着的門縫,好奇地往裏看。
屋內很窄小,似乎一張桌子和兩個櫃子就能把它填滿。
桌子後面坐着一位身穿白色衛衣加黑色休閑褲的男生,他背對着窗,過于長的腿交叉着搭在高到他胸腹的木桌上,姿态散漫,臉上的狐貍面具卻給他增加了幾絲狡猾。
他半仰着頭,很随意地端詳着手中的玻璃瓶。
應該是發現了偷窺者,他立即放下手,搭在肚子上,語氣低啞,又不耐煩,“誰在那?”
“……”過于緊張的沈知月,踉跄地闖入,片刻,空氣中好像有低沉的取笑聲,她站直了身體,低眉,隔着兩幅面具與眼前人對視,“我就簡單……逛逛……”
“……随便買點東西”話剛說完,她掃了一圈,這裏除了各種草料就是研磨器,沒有一樣能買走。
沈知月尴尬地咳了一聲,一動不動地看着少年。
男生沒做出回應,再次研究起手裏的香水。
空氣寂靜了幾秒。
突然,屋外一陣噪雜,梁深的聲音極具穿透力,“人呢!”
“我剛剛好像看到有個人影蹿進去了。”黃毛小弟說道。
沈知月偏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時耳朵一直辨着腳步聲,判斷着追來了幾個人。
屋外的聲音越來越大,腳步雜亂,顯然,他們都來了。
她扯了下嘴角,就在這時,上了年紀的門發出“砰”的一聲,梁深帶着人闖了進來,沈知月極速躲到少年身後。
倏地,男生的手臂被人用力往下一扯,雙手一滑,手中的玻璃瓶不慎掉落在地。
聲音很是清脆。
桌子上的臺燈,也因此偏了位置,照出的光剛好打在地面上玻璃碎片,折了個面,刺得蹲在桌子底下的沈知月自覺地偏頭,眯了眼。
下一秒,如久淋露水的淡玫瑰香水味一陣一陣地撲打着她的鼻尖。
越來越濃郁。
沈知月一時不适應這個味道,被嗆得難受,剛要咳嗽就被上方的雷霆般的聲音震住。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少年扭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想站起來,又被一股勁拉回。
“陸厭?”
梁深疑惑地喊道。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驚訝于明明自己戴着面具卻被認了出來,随之扭頭看向門口的幾人。
梁深好像找了個什麽機會,擡手罵道:“你他媽罵誰呢?”
“滾出去。”
少年不爽地吼了一聲。
這句話是對梁深說也是在說給沈知月聽。
陸厭似乎沒那麽多好心情,筆直地坐着,雖然看不清臉,但身上的陰冷氣質依舊讓人覺得現在的他,滿臉的不爽,随時會爆發脾氣。
他們就這麽無聲地對峙着。
沈知月知道眼前這個男生和追着她不放的梁深認識後,心情更加複雜。
“對不起……”女生諾諾地說了聲,她很是抱歉地戳了戳男生的背,“狐貍先生,求求你,不要讓他們把我帶走,他們會打死我的……”
軟如清風但又不過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少年只是大呼一口氣,起身,往右挪了一步,抱着手瞪着氣勢洶洶地不速之客,并沒有要幫她的意思。
“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嘛~”前幾天剛學會的妙計派上用場了,“狐貍先生,你就行行好,不要讓你的朋友把我帶走。”
桌子離門口有個幾米的距離,沈知月的聲音壓的小,只有陸厭能聽得見。
有一個兄弟通過陸厭的視線發現了貓膩,怼了怼梁深,讓他注意桌角。
梁深往前踏出一步。
陸厭感受到抓着自己褲腳的女生真的害怕,他奇跡出現般往左挪了挪,擋住了她,随之眯着眼,冰冷出聲,“滾出去!”
“……”梁深一怔,擡眸與漆黑到可怕的雙眼對視,“你背後藏的那人跟我有仇,識相的話,就把她交出來,不然我砸了你的店。”
“滾出去。”他少有的把一句話說了兩遍,依舊冷若冰錐。
“你!”梁深不死心地往前走了兩步,沒想到對面的人不緩不急地抄起桌子上實木棍,一臉地陰險,說:“不想走,那就等着爬出去吧。”
周圍人都知道,陸厭這人從來說話算話,當初狠話一放就真的以一打十,最後那群人狼狽的從胡同裏爬出來,他也受了重傷,但他如所說的那樣硬生生拖着受傷的身體一個人去學校。
傷口都不屑于處理。
梁深知道他心狠,開學在即,他也不想挂彩,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就帶人離開。
“沈知月,你最好有本事一直躲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