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土什麽土,就你頭上那一簇紅毛帥,跟個街溜子似的,已經開學了,還不趕緊給我染回來。”
田溫杲先回教室,吼了幾句,等教室都安靜下來,才讓沈知月進去。
宮鳴珂吃癟,但算不上服氣,嚷嚷道:“又不只是我一個人在說,你怎麽不說我旁邊這位啊。”
陸厭正低頭玩手機,聞言,毫不猶豫地伸腿踢了踢旁邊的凳子,“你找死啊。”
這回,某人算是服服氣氣,撇着嘴一聲不吭地盯着講臺下的沈知月看。
“向同學們簡單做個自我介紹吧。”田溫杲把講臺正中央的位置讓了出來。
沈知月站了上去,平視教室後面的黑板,頭發松松垮垮的垂在臉側,在屋外站久了,春風還帶着晚冬的寒意,此刻,她的鼻尖泛着紅,看起來有點委屈。
宮鳴珂輕聲“我靠”了一聲,他以為自己說過的話傷到了她的小心靈。
“我叫沈知月。”她的尾音有些啞。
“……”
沒有下文。
“她不會真的被我說哭了吧”宮鳴珂又我靠一聲,他扯着陸厭的手,側臉看過去才發現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上。
他收回視線,說,“演的。”
下課鈴響起,田溫杲随便給她安排了個空位,整個教室只有一個空位——宮鳴珂的前桌。
第一大組的最後四個桌,有這個學校的三大魔王坐鎮,一個是讓人聞風喪膽但又惹萬千少女争着搶着貼上的校霸陸厭,另一個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宮鳴珂,剩下那位是性格怪異的石琳琳。
每一個坐在那個空位的同學,不是轉校就是轉班,離開時哭的很凄慘。
班裏私底下把那位置命名為閻王坐。
沈知月在衆人的目睹壯士赴死的眼神中走過去,将書包放在滿是雜物的桌面,皺着眉頭,剛要拉開桌子坐下。
“砰——”
凳子在地面上咿呀的滑到過道上,她的膝蓋被猛撞了一下,手心因座椅靠背的沖力弄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來。
“土鼈,你知不知道你噴的香水很臭啊,”宮鳴珂收回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扇風,“快滾遠點。”
陸厭聞見響動,濃密的睫毛一顫,再細細一聞,這味道就是他親自調的香水,他低眉掃了一眼有着小白兔挂件的帆布鞋,沒想到味道這麽持久。
他擡眼,倚着冰冷的牆壁,歪着頭看笑話。
這種事,沈知月遇到過不少,昨晚在別墅積攢的怨氣正好沒地撒,一想,那只眼尾長而翹的桃花眼多了一絲狠意和譏笑。
片刻,她用滿是血的手搭在宮鳴珂的肩膀上,趁他發愣一下一下地将手擦幹淨,語氣帶着威脅,“你沒聽說過山野分屍案嗎?你以後可別一個人去郊區玩,萬一碰上我了呢……”
這話一出,周圍的同學都寒毛直立,就連那怪胎石琳琳都把臉撇過來,一臉欣賞地看着她,說:“同學,你好酷啊,你別理這個傻逼,快坐下快坐下。”
她幫沈知月拉回凳子,還把桌子上的一堆堆東西搬到宮鳴珂的面前,“我可太喜歡你了,我要和你做朋友。”
宮鳴珂:“……”
他被威脅了,他被一個鄉下土鼈威脅了!
“你他媽是不是欠教育!”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抄起桌子上的書就要砸剛坐下的沈知月後腦勺。
“宮鳴珂……”陸厭拉成尾音的喊了一聲。
他回頭,瞪大眼睛地看着陸厭,覺得委屈極了,很快他就在那雙陰冷的雙眸的注視下慢慢生怯,鼓着嘴坐下,“陸厭哥哥,你不覺得她身上很臭嗎?”
“砰——”
凳子摔倒在地的聲音伴随着宮鳴珂的哀嚎聲一同響起,陸厭收回腿,悠悠地說了一句,“人鼻子不會用就換上狗鼻子。”
“……”
聞言,沈知月回頭看了一眼替她說話的少年。
窗外的日光傾瀉,落在教室裏光影成片,微風吹過,錯落與少年的流暢的臉上,凳子仰支起前兩只腳,他靠在上面,高挺的鼻梁低着衣領,漆黑的眼睛附上一分好奇的看着沈知月。
倏然想起,黑夜裏,昏黃燈光下,戴着狐貍面具的少年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那時,她是仰視。
宮鳴珂沒再說話,扶正凳子就眼不見心不煩地趴在桌子上睡覺,一睡就是一個上午。
*
午休時間。
沈知月和石琳琳吃飯回來,她中途去廁所接了個電話。
張卿雲:“聽說,你開學第一天就恐吓你的同學?”
她沒有回話,用脖子夾着手機,低頭洗手,緊接着就聽到手機裏威脅的口吻,“沈知月,我是看在咱們是母女的份上才把你接到明市來,你別一來就給我惹事,到時候你我都要灰溜溜地離開李家。”
“別再讓我知道你在惹事。”
“嘟嘟嘟——”
直至電話挂斷,沈知月都沒機會訴說心中的委屈,也沒聽到一句關心的話,好在手心的傷口已經愈合。
她也沒有渴望過母愛。
張卿雲為了讓她乖乖聽話,給她轉了兩萬塊錢,沈知月盯着屏幕失聲一笑,在午休結束之前去門口的超市買了一堆零食。
回教室時,在走廊上那群人裏看到在空中無物表演投籃的宮鳴珂和靠在欄杆上時而低眉,時而仰嘴淺笑的陸厭。
陸厭替新來的女生對兄弟大打出手的事已經飛快的在學校貼吧傳播,兄弟們都很好奇女主人公長什麽樣子,就來堵門了。
宮鳴珂先發現的沈知月,他揚起下巴,“諾,就是那個土……”鼈子沒說出口,他就被其他兄弟怼了怼,改了口,“就是她。”
“原來厭哥喜歡缺陷美啊,不過……從她的脖子能看得出來,她應該長得很白,而且……身材很不賴。”六班的顧楠一陣分析,“我就說嘛,厭哥的眼光差不了。”
議論聲不小,沈知月聽得一清二楚,心裏再讨厭作嘔也要裝不在意,因為她不知道張卿雲的眼線在哪盯着她。
她深呼一口氣,提着一大袋零食走過去,最後在那些男生的口哨聲中停在宮鳴珂面前,“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宮鳴珂:“!!!”
打了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棗?
衆人:“???”
陸厭喜歡的女生在給宮鳴珂送吃的!
空氣凝固了幾秒。
宮鳴珂回過神來,伸手打飛那袋零食,“我他媽缺你這點吃的?”
沈知月一怔,後退了一步,故意露出手上的紗布,白色的布料上滲出紅血來,再擡眼,她那圓亮亮的眼就包含淚花,身體和聲音一同發顫,“我知道這些東西入不了你的眼,但是那是我節省了一年才存下來的,我拿出一張張小鈔票的時候,收銀員都在笑我……”
“可我沒覺得丢臉,我只是怕宮同學因為早上的事而生我的氣,我只想認認真真地跟你道個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
這一套下來,宮鳴珂反倒覺得自己沒理了,旁邊的其他人尤其是顧楠,他暧昧地擠眉弄眼,“宮同學,你就原諒人家吧~”
“我靠!”宮鳴珂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罵人的話剛到嘴邊就看見眼前的少女滿眼淚花的盯着陸厭看,瘦瘦小小的。
“陸厭同學,你能不能替我向你朋友求求情,我剛來,真的不知道那個位置不能坐人,我也是被欺負怕了,一着急就……就威脅了你朋友。”她眼角泛紅,祈求般仰着頭望向他,“陸同學……”
陸厭生了個好皮囊,又是灑脫恣意的樣子,在十七八歲的年紀格外的吸睛,也惹來不少愛慕和傾心。
當然也有不少女人對他撒過嬌,聲音都過于嬌嗔。
沒有一個像沈知月這麽自然的,她的聲音猶如山間涓涓而流地泉水,清新溫柔,聽多了,會給人一種盈盈可憐樣兒。
“喂,土鼈,你別對我厭哥使美色,他不喜歡女生……”宮鳴珂抱着手喊道。
下一秒他就震驚到張大的嘴裏能塞進一顆雞蛋。
衆目睽睽之下,陸厭不再靠着欄杆,而是彎着腰,骨肉勻稱的手掐着沈知月的下巴,用力往前一拉,她怕疼的向前走了一步,他将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語氣随意,“小兔子不能光會道歉,還要學會道謝。”
“你手上的紅墨水快幹了。”他呼出的熱氣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白皙的側脖上,她敏感地擡了擡肩,又聽見,“還有……你的演技太差了。”
他說完就插着兜揚長而去,地上的薯片被他踩在腳下,弄出“咔呲咔呲”的聲音。
宮鳴珂掃了一眼她,也跟着下樓。
沈知月望着那挺直的背影,往細了想。
小兔子,陸yan,陸厭!
他就是制香坊裏的那個男生!
顧楠看着沈知月那漸漸沒有光的雙眸,撿起地上的零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小同學,你不要太傷心,你只是被厭哥拒絕的萬千少女之一而已,這麽想你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沈知月扭頭,幹幹的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大同學。”
顧楠失聲笑了出來,沈知月沒有再理會地擡腳離開。
她不知道,這一聲大同學可愛到了某個中二男高中生。
他的視線越來越遠,嘆了一口氣後,立馬上貼吧把剛剛偷拍發上去的帖子删除,可僅僅幾分鐘的時間,那[陸厭高嶺之花下神壇]的帖子已經有幾千的轉發量。
“……”
沈知月請了一下午的假,田溫杲看在她剛轉學沒有多說什麽就同意了。
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酒吧裏,沈知月一進門就瞥見一群熟面孔,她剛坐下就炫了一瓶啤酒,蘇明逸以為她出了什麽事,跟其他兄弟換了位置,“這才開學第一天,就有人惹你了?”
沈知月又開了一瓶酒,搖搖頭,“梁深和我在同一個學校。”
這是她午休出門時在公告欄上看到的,他還是學生會會長。
“這是個找到霍洋的好機會啊。”蘇明逸遞出一根煙。
“晚上還要回學校上晚自習。”沈知月擺手拒絕,“可是學校裏有我媽媽的眼線,如果我惹事了,她現在的老公肯定怪她帶回個混子女兒,然後被趕出家門,我答應過我爸,不給她惹麻煩的。”
酒吧裏忽明忽暗地彩燈一寸接着一寸地打在她那濃密的睫毛上,她的心情随着駐唱口中的悲傷歌曲而變得低落。
“我聽我朋友說過,明中好像有一個人跟梁深很不對付,叫什麽陸厭。”一個身體通白的男生翻出手機裏的照片,是陸厭的一寸照,“只不過他的脾氣比梁深還要琢磨不透,人也更狠,聽說明中校長為了鎮住他,還給他一個學生會副會長的職位。”
“我認識他。”她看了一眼照片,扭頭看向蘇明逸,“上元節那晚救過我的人就是他。”
“……”
蘇明逸回想了好一會兒,拍案而起,“那就好辦了,你不是說他吃撒嬌賣萌那套嗎?你就把自己打造成可憐兮兮的女高中生然後求得他的保護。”
“讓他當你的保護傘。”
他們聊得起勁,渾然不知另一張卡座裏,隐于黑暗燈光裏的少年正端着酒杯往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