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昏暗的暮霭,漸漸低壓下來,随之城市就被另一種光照亮。

商場裏打出的柔白燈光飄到屋外,打在女生落寞的背影上。

沈知月一直低着頭,整個身體都随着秋千搖晃,應該是酒精的作用,她變得多愁起來,抽泣着,入鼻的是新衣服的微量油味。

她用張卿雲給的錢買了一身新衣,想起爸爸說的話,她又覺得手上的吊牌無比的滾燙刺手。

此時,張卿雲又打來電話。

“你沒上晚自習?”

沈知月張口欲言,又聽到,“沈知月,我不管以前你是怎麽樣的,我也知道你爸教不了什麽好,但是如今你來到我身邊我希望你做個好孩子,起碼這兩年你乖乖的,不要讓你李叔叔讨厭你,也別讓我難辦,可以嗎?”

晚風肆意,除了增添涼感外,還帶來無盡地心寒。

起碼這兩年你乖乖的……

兩年……

張卿雲只願意和她待兩年。

父母離婚後,十一歲的沈知月被判給了爸爸,她不明白為什麽媽媽會不要爸爸也不要她。

後來她爸爸整天酗酒抽煙偶爾還賭博,和之前判若兩人,周邊人都忘了他之前是個可敬的人民教師。

去年冬天,她爸爸因車禍去世,沒滿十八歲的她今年春天快開學的時候被張卿雲接來撫養,她以為媽媽會像爸爸說的那樣疼她愛她,會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

直到聽到這句話,她才知道有些期許都是自己給自己畫的大餅。

“你在聽嗎?”電話裏的人催促着。

“我知道的媽媽,這兩年我不會給你惹事的,只是我今天被欺負了,有點難受才出來……”她頓了頓,換句話說,“媽媽,我的手受傷了,傷口還挺大的,我不會包紮……”

今晚你幫我包紮一下吧。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卿雲打斷,“對了,這段時間我要去外地演出,你李叔叔也不在家,平時的時候你多照顧弟弟,晚上睡覺之前給他熱一杯牛奶,早上記得喊他起床,別遲到了。”

“行了,我這邊也忙,你有什麽事就發微信吧。”

電話挂斷後,手機震動了兩聲,她點進微信一看,才發現[單腿兔]發來了四五條信息,她都沒有回。

[單腿兔:你怎麽一直不回信息,是出什麽事了嗎?]

[哪裏受傷了,還需要用到紗布。]

[如果你醒了,你就去藥店麻煩老板幫你包紮一下,我怕你胡亂弄一通又痛還有可能弄不好,會發炎的]

這是淩晨十二點發的,最新那條是前一分鐘。

[單腿兔:小狐貍,下周天我要去孤兒院給小朋友們表演節目,你也去吧,散散心比一個人呆着好。]

……

溫暖的文字,透過晃白的燈光進入她的眼眸,灼燒着她的內心,弄酸她的鼻尖,一滴飽滿的淚水垂直滴落在她的指尖。

[單腿兔]是初三那年她在孤兒院認識的一個哥哥,他戴面具或者頭套和小朋友們做游戲,加上好友之後,他就成了開導她的知心哥哥。

他會勸她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以後去闖一片更大的天地,還會唱歌哄她開心。

沒見過面的網友都比與她流着同樣血液的媽媽還要擔心她。

許久,她才打出[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起身重新進入商場,這一次她不再盲目,走進一家香水店,剛進去,一位穿特定衣服的女店員就沖上來為她推薦産品。

“同學,你是要給自己買,還是給爸爸買?”

沈知月長着标準的鵝蛋臉,皮膚白淨透亮,還綁着高馬尾,身材瘦瘦小小的,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乖乖學生。

她眨了眨眼,說,“我可以自己聞一聞嗎?”

一般情況,客人說了這樣的話,多半都只是逛逛并沒打算買,女店員撇了嘴,甩着臉色離開。

沈知月不在意地掃了一眼就低頭一瓶接着一瓶的聞,從女款到男款,聞了個遍都只能找到與陸厭那瓶味道相近的。

挑了有一個小時,女店員見她左右為難的樣子又走了過來,“左邊的這瓶一千,右邊這個五百。”

很粗暴現實的介紹,沈知月擡眼将女店員嫌棄的表情收在眼底,揚着嘴角,無聲一笑,放下東西後轉身就離開。

“沒錢還逛什麽,浪費時間。”女店員還在後面嘀咕,恨不得朝着沈知月的背影吐口水。

*

整條街人聲寂靜,只有枝頭綠葉沙沙作響,沈知月剛從精品店出來就被穿堂風吹得睜不開眼,她哆嗦地低頭将扣子扣上。

也是這時,有一群人風風火火地從遠處的路燈走來,陸厭走在最後,插着兜,偶爾會接幾句話,笑意輕淺。

“我當時就納悶,為什麽你會替那個土鼈說話,原來她身上那味兒是打碎你調的香水弄的。”宮鳴珂調侃了一句。

其實不難聞,只是他故意挑刺而已。

一旁的陸厭沒有接話。

反倒是顧楠回過頭來,接了一句,“我還以為厭哥這是要情窦初開了呢哈哈哈哈哈哈,你這要再不開竅,十八歲生日那天就不好玩了。”

陸厭擡手就是一巴掌,“玩個屁。”

顧楠嚎了一聲,側身與前面的人一起走,想到今天小姑娘彎眼喊他大同學,心頭滋了甜,回頭笑着說:“既然你不喜歡她,那我可就大膽追咯。”

“你不知道,今天她喊我那句‘大同學’,我當場就被甜暈。”他一臉花癡樣,還不忘看陸厭反應。

陸厭表情平靜,收回視線時,餘光裏闖進了嬌小的身影。

沈知月沖到人群中,攔着了陸厭,因為跑得太快,氣都沒順好,聲音一顫一顫的,“陸同學,上次香水的事,真的不好意思,這是我賠給你的。”

他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離後,瞪了一眼要打招呼的顧楠,再低眉。

沈知月一身白色紗裙外加一件短款的牛仔衣,扣子系得很緊,把上身那兩團肉勒得很有型,他順着那如凝脂般的脖子往下窺探,随後一怔,用口水潤了幹澀的嗓子後,稍微擡眼。

她的左眼已然沒有紗布,才發現,她有着極為清麗的一張臉,明眸皓齒,雙瞳剪水,渾身自有一股鐘靈毓秀的靈氣,微微抿着唇笑時,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陸同學,這是我專門為你挑的歉禮。”沈知月淡聲。

陸厭掃了一眼幾步外的店名,再看她透明塑料袋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瓶,推開她的手,說,“老子不用便宜貨。”

言畢,他快步前行,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人群漸漸走遠,但笑聲任不斷,一陣接一陣,期間還有幾個人回頭看了一眼,她知道那些人是在笑話她。

笑她和其他女生一樣為了讨得陸厭歡心而想盡辦法,還笑她窮得只能買廉價香水當成禮物。

她的視線随着那些人越來越遠,說不在意是假,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從梁深身上找到霍洋的下落,然後讓冉竹爬出精神深淵,她還要成為張卿雲口中的乖乖女。

要找到個兩全的辦法。

聽兄弟們說,陸厭和梁深之間有很大過節,可他桀骜不馴,做事狠毒又不計後果,梁深都要怕他幾分,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景比梁深硬,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校領導會向着他。

正如蘇明逸所說,陸厭是她最好的保護傘。

如果她真的得到陸厭的保護,那以後梁深就不敢招惹她,她甚至可以借着陸厭在道上的名聲找出霍洋。

可是,陸厭不近女生,确切地說是讨厭每個投懷送抱的女生,她有什麽資格讓他受她利用呢?

又有什麽過人之處成為他女朋友呢?

“喵——”

突然。

一只小身影一竄而過,等沈知月反應過來,她手中的塑料袋已經被一只貓叼走,徒留手背上的兩道劃痕和。

她看了一眼手背,顧不上疼就跟了上去,也不是她吝啬那十幾塊錢,而是她怕貓打碎後喝進肚子裏,然後中毒。

“小花,你別跑,把東西留下!”她邊跑邊喊。

小貓就因為身上的花色得到了小花一名。

貓身小,動作很伶俐,轉眼間就消失在胡同裏,沈知月弓着腰,借着手機的燈光四處翻找,“喵~喵喵,你快把東西拿給姐姐,姐姐給你買魚吃……”

她像哄小孩子似的,卻得不到一句回應,只好站直休息一會兒。

就在這時,她在窄小胡同的牆上看到幾個扭打在一起的人影,想到陸厭離開的方向和他平時的惹事作風,不得不好奇裏面是誰。

她蹲在拐彎的角落裏,不出所料地看見人群中的沖鋒衣少年,陸厭抽着煙,冷眼低眉看着這一切。

宮鳴珂揪住一個紅毛男生的領子抵在長滿青苔的牆上,用力往上提,那人的腳尖幾乎離地,臉色通紅。

沈知月眼神一頓,拿出手機就開始對着錄,距離也不算遠,他們說的話,全都錄了進去。

下一秒,紅毛男生狼狽的摔倒在地,沾血的雙手剛好碰到到陸厭的腳,他嫌棄地踢了一腳,退後一步,語氣随意,像是把打架當成過家家,“滾蛋。”

宮鳴珂補充一句,“以後在球場上,你們再敢玩陰的,我弄死你。”

此話一出,沈知月才把注意放在那個男生的衣服上,白色的球服已經變成白漸變黃,背後那“十八中”的字樣還有青苔的綠。

應該是玩野球被陸厭等人發現了。

“下場後打人就是輸不起的行為。”男生不服地說道。

宮鳴珂借機踢了一腳,“你他媽玩陰的還有理了,不搞這些,你覺得你們能贏過我們?”

紅毛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還吐出血來。

遠處的少女見證了這些人的兇狠,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被陸厭知道她要利用他的想法,她的下場可能比這個還要慘,這個念頭一滋出來,心裏就生了怯。

她心想還是算了。

倏然間,小貓不知又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蹿過她的身體,還踩了她一腳,然後滑到在地。

吓得不輕的她摔在地上,手機也丢在一旁,她失聲叫了一聲,才發覺不對勁,猛一回頭,卻面對一片黑,咽了咽口水後,不急不緩地擡頭,陸厭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只有一陣黑和凄涼。

“把視頻删了。”他冷言。

沈知月睫毛微顫,忙不疊地撿起手機,站起來,想與他平視說話,卻還低了一個頭。

陸厭周身的氣壓太低,不可名狀的威懾力不停往外冒。

“聽不懂?”

他不愛重複着說話。

手機和衣裙一同被她捏在手心,越來越緊,手指尖已經被壓得白裏透着紅,片刻後,她提着氣,說,“你保護我,我就删。”

過後,她才發現這句話有多麽可笑,陸厭怎麽可能受她的威脅,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他大可以‘殺人奪物’

可是陸厭沒有這麽做。

他抽起煙,斂着眸,視線落在她左眼上淺淺的疤,煙霧在他周身蕩開,夜色混着燈光落在他肩上,良久,他呼出的煙正正好好的打在她的鼻尖,“你很可憐嗎?我就保護你。”

沈知月嗆得別開臉,再回頭就對上陸厭似笑非笑的眼眸,咬着牙問:“要多可憐才算可憐?”

“跟它一樣。”

話音一落,他們的視線一同放在趴在地上殘喘的小花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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