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墨涵眼神不斷躲閃,過會兒,她溫柔地撫摸着陸厭的額頭,輕聲說道:“媽媽去樓下給阿厭買這世上最好吃的南瓜粥好不好?”
“好。”
……
當天,在陸厭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林墨涵坐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身邊還跟着一個外國男人。
住院那段時間陸厭一直會夢到那天發生的事,尤其是雷雨天,吓醒之後就會不停地嘔吐,全身發顫。
他的外公林侑之在知道這件事後将他接回南榮,還不知道自己被抛棄的他一直喊着要媽媽,其他人也總是拿林墨涵忙工作為理由含糊過去。
一個月後。
某天夜裏,陸厭起來上廁所聽到兩個老人在客廳聊天,從字裏行間能知道他的媽媽并沒有去買粥,而是狠心地把他抛棄。
這件事在失去父親的基礎上猶如晴天霹靂,年僅九歲的陸厭被雙親欺騙,一個騙子永遠地離去,另一個永遠不會回來。
他開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時不時會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他的左膝蓋因此只能上鋼管支撐着,防止骨頭長歪。
又住了半個月院,回來後,陸厭偷偷跑去孤兒院,是林侑之改姓陸後才把他哄回家。
在他那個小小的世界裏,姓氏一樣的才算是親人。
……
“所以,這是他對欺騙零容忍的原因?”
沈知月淡聲問道。
“嗯。”
咖啡已經見底,傅歸遠看了看時間,說,“那也是他讨厭醫院的原因。”
“那他為什麽……讨厭接近他的女生?”
聞言,傅歸遠冷冷地對上沈知月的眼神,片刻後,壓低聲音說:“因為他親眼看見林阿姨背叛了陸叔叔……在酒店裏。”
九歲生日那天,林墨涵總找理由離開他們父子,也是機緣巧合,他看到林墨涵依偎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裏,爾後跟着他們去酒店,透着門縫目睹了很不堪的一幕。
沈知月只知道陸厭家境優越,有着校領導都要讓三分的背景,卻不知道原來他也有這麽痛的過往。
她不敢想象,九歲的孩子該怎麽挨過一個又一個被欺騙被抛棄的深夜。
“沈知月,你做得到——”
話還沒說完,傅歸遠就接到陸厭的電話,他指了指門口,拿起外套就起身。
“傅歸遠,即便我會騙他,但我發誓,最後萬劫不複的一定是我。”
沈知月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堅定。
她需要陸厭這把雙刃劍砍掉梁家兩兄妹所有的退路藤蔓,她要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受到應有的懲罰,她還想利用他報複梁何君。
最後一點,她現在有些猶豫了,她不想傷害陸厭。
傅歸遠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然後擡步離開。
*
疲憊的月亮藏于雲層,徒留幾顆窸窸窣窣的星星在放哨。
沈知月回到半山小鎮,傻愣在大門前,她的包不見了拿不出鑰匙,家裏的保姆也已經入睡,沒人能為她開門。
院裏的桂花樹泛着綠葉嫩芽,涼風呼過,發出沙沙的聲音,沈知月抱膝坐在屋檐下,冷得哆嗦,留有酒精的胃依舊很難受,随着時間醉意又開始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她縮着身子,難受地直冒冷汗。
偶爾還對着地幹嘔。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給張卿雲打電話的時候,身後的門被人從裏面打開。
亮堂的客廳将一寸光延綿至她的周身,沈知月忙不疊回頭看。
李岱州身穿一身白,腳上拖着一雙十分不适合的拖鞋,聞到風中彌漫着難聞的酸臭味後,他微微皺眉,垂下眼眸掃了一眼沈知月腳跟,随即上移視線,淡聲:“沈知月,你喝酒了?”
聞言,沈知月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劃着,醉醺醺的腦袋一歪,俏皮地眨着眼說:“一點點~”
可眼前的事實好像不如她說的那樣,李岱州伸手撓了撓眉心,擡頭望着天,說,“還想繼續在外面賞月?”
“啊?”沈知月順着他的目光擡頭看,一片漆黑的夜,“哪有什麽月亮。”
“沒有月亮,只有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星星都沒有……”
李岱州眉間舒展,低頭抿嘴淺淺一笑,将門敞開後就走下梯子,路過沈知月時打斷她,“記得給我留門。”
說完,他就快步流星往小區外走,用手電筒打着燈,跑了好幾家藥店甚至還去其他街買了水果,再回來時手裏就多了一袋醒酒藥和網上說的一些可以緩胃的橙子。
一進院子就看到門前石梯那躺着一個人,沈知月實在難受得厲害,抱着肚子躺在地上。
搖搖晃晃地路燈撒下的銀白色光将沈知月露在外面的膚色稱得白到透明,過肩的頭發松松散散的,像極了下凡受了磨難的仙女。
“沈知月!”
李岱州喊了一聲就跑了過去,一把将沈知月抱起來,“你怎麽了?”
“我肚子好痛,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醫院?”
“好。”
李岱州陪沈知月去最近的醫院洗了胃,回來時已經是三點,沈知月躺在沙發上,一動不能動,視線一直随着李岱州的腳在移動,尤其是那雙粉色的拖鞋。
那不是我的拖鞋嗎?她想。
她眼神一頓,低頭看看了桌腳,四十碼的男士拖鞋剛從她的腳脫下來不久。
他們都穿錯鞋了。
廚房提前有了生氣,随着李岱州的進進出出,慌忙地忙碌着,終于弄出點濃郁的番茄湯味,沈知月閉着眼睛,猛着勁吸氣,恨不得把所有的番茄香氣全吸進肚子裏。
空氣中點點蘊有着番茄味,越來越重,越來越近,還帶有淡淡的糊味。
直到溫熱的霧氣撲打她的鼻尖,她猛地睜眼,看到一整碗番茄雞蛋滿的時候,兩眼突然發光。
“好香的面!”話一說完,她随即抱着碗壁還在發燙的陶瓷碗,囫囵吞棗起來,毫不顧忌形象。
等她救急了快糾在一起的胃,才放慢速度,她眼神一瞟,落在靠在沙發上閉眼休息的李岱州,問,“你怎麽穿着我的拖鞋?”
一聽,李岱州垂下眼皮,半個腳跟尴尬地懸在外面,他挑了挑眉,“沒注意。”
張卿雲和李盛岳吃完午飯之後又都各自忙工作,李岱州等不到沈知月回來吃晚飯,又等了會兒,不知不覺就等到了深夜,正準備換鞋出門找人的時候,聽到從門外傳來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哭聲。
太過于着急就穿錯了鞋。
“謝謝你。”
那句弟弟始終沒能說出口,沈知月抿着嘴笑。
李岱州起身赤腳踩在地上,往沈知月的身邊走進了一步,換上自己的鞋後,轉身上樓。
天漸見曉,一束晨曦破窗而來,順着黑色的鋼琴照射到茶幾上的白色塑料袋和帶有一絲醫院消毒水味幾顆橙子,沈知月深吸一口氣,擡頭對着空蕩蕩的樓梯,動了動嘴唇。
“謝謝你,岱州弟弟。”
*
周一大課間,高二組織了一場物理競賽,成績在全校前十的将會代表明中去參加奧數競賽,競賽成績将有助于之後的高考填報志願,物理老師丁瑜在第一節 課課間專門來了一趟教室。
“想報名參加競賽的舉手。”
班上的同學說話的說話,睡覺的睡覺,甚至還有人在教室後面旋轉籃球的,根本沒有人搭理丁瑜。
他“砰”的一聲,将文件夾扔在講桌上,“喜歡玩是吧,我陪你們玩。體育委員組織所有人到操場集合,敢少一個人我讓你們好看!”
頓時,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顫巍巍地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丁瑜,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時,從廁所回來的石琳琳拉着沈知月的手,打着報告對丁瑜說道:“老師,我們報名參加物理競賽。”
聞聲扭頭,丁瑜胸腹起伏不斷,他掃了一眼兩人,目光多停留在沈知月身上幾秒,“除了她兩,其他人給我出來!”
說完,他就拿着文件夾忿忿出門,霎時間,班裏一陣唉聲嘆氣,宮鳴珂的聲音是最大的那個,“老丁啥脾氣不知道啊,還在他說話的時候玩球。”
坐在最後一組的程季時突然被點到,扭過頭來,發現吐槽的人是宮鳴珂之後敢怒不敢言,低聲罵了聲“草”,不情不願地從前門走出去。
石琳琳在失神的少女面前打了個響指,沈知月眨了眨眼睛,回頭問,“怎麽了?”
“啊?”
“我估計下節課不用上課了,大課間還不用去做操真是太棒了,我要去補大覺咯。”
石琳琳先往座位方向走,沈知月跟在其後,還有五分鐘就上課了,眼下教室裏已經空了一半,看來真的不用上課了。
一想到不用聽無聊的語文課,她的心裏就多了一絲喜悅。
沈知月低頭走着,前腳剛踏在第一扇窗戶前的課桌旁,後一秒,鼻尖就觸到清爽如雨後草地般的薄荷柑橘的味道,滲着暖洋洋的陽光慢慢地包裹她。
“借過。”
低沉帶有困意的男聲從頭上傳來。
沈知月擡頭看,陸厭頭發毛糟糟的,像是昨晚洗完頭沒幹直接睡下,發尾還有點翹,身上的衣服顏色也很不搭,可他依舊穿出一種野痞的帥。
劉海之下的黑眸,眼珠輕移,見沈知月失愣着,完全沒有側身的意思,陸厭正着臉,微仰起頭,顯出鋒利順滑的下颚。
課桌之間的走廊很窄,僅限于一人走,他依然不管不顧地擠過去。
薄荷柑橘味突然加深,下一秒,沈知月的右肩被迫往後偏,她條件反射地回頭,一呼一吸之間還能捕捉到空氣中殘餘的獨屬于陸厭的味道,心髒開始沒有節律的跳動,似是要沖破胸膛。
一定是熬夜熬的。她想。
“教室那麽擠,你非要走前門幹嘛?”宮鳴珂早就在門口等着,看到陸厭出來立馬搭着他的肩,瞥到了沈知月匆忙逃竄的背影,說,“你還想着怎麽報複人家小姑娘呢?”
陸厭“啧”了一聲,推開宮鳴珂,語氣像是在嗓子裏藏了一塊冰,“你管的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