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沈知月的聲音響徹雲霄,似乎在這一秒鐘內給這一片黑暗賦予一絲生機。
薛洋在慌忙逃跑中回頭看了一眼。
黃毛男還處于狀況外,視線在奔跑中的兩人之間不停轉換,下一秒他張開雙臂擋在沈知月面前。
“薛洋,一個女的,你跑什麽——”他朝薛洋的背影笑道。
沈知月微微皺眉,停下腳步,動作流暢地收起右膝蓋,往男人的最脆弱的地方踢去,再側身,一個側踢把他踢倒在地。
動作結束,她繼續向前追趕。
片刻後,雄渾的哀嚎聲和啤酒瓶破碎的聲音同時從身後響起,躺在地上的黃毛男,腰間多了一個腳印,他夾着腿咬牙切齒地對沈知月的喊道:“你給老子等着!”
沈知月如風般疾跑,腹部和胸部已經擴張到極限,似乎馬上就要爆炸,巷角聚集的垃圾堆在風的助力下将那腐臭味毫不留情地吹進她的鼻尖,逼迫她屏住呼吸。
如擂鼓的心跳在此時異常的清晰,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抓到薛洋就可以了,那樣冉竹就得救了,她也不用再活在愧疚裏。
分岔路口,車水馬龍的大道給了她一時的光,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鞋底與地面極度摩擦,她動作輕易地往左邊拐。
薛洋跑到巷子的盡頭,警惕地看了一眼路口,發現沈知月沒有追來之後才漸漸放松全身肌肉。
如果他被沈知月發現,他相信那個瘋子會使出一切辦法折磨他,逼他開口,要是事情發生到這地步,梁家也不會放過他。
就在他彎腰喘着粗氣休息的時間,路口突然竄出一個身影,沈知月脫下身上的書包,往前一甩。
書包上的狐貍挂件借了一縷月光,閃了一下,沉悶的聲音傳來之後是“啪”的落地聲,小狐貍摔成兩斷,斷橫面還帶着血絲。
薛洋不慎被擊中腦袋,本就消耗所有體力的他腳踝一歪,摔倒在地,他怒不可遏地擡頭,目光投向沈知月,“沈知月,你這個瘋子!”
這句話飄到空中,化成了氣,沈知月主動忽略,她走到薛洋跟前,揪起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地說:“薛洋你幹了那麽喪盡天良的事,還敢出來。”
“走,跟我去警局。”她忍着即将沖出身體的殺氣,使勁拉着薛洋的衣領。
“我不去。”
“這事由不得你!”
“警局?要是他們真的相信你朋友,我早就在牢裏待着了,畢竟我犯的是綁架罪。”
薛洋推開沈知月,擦掉額角上的血,低罵了一聲,站起來拍拍衣服就要離開。
沈知月站在原地,耳朵充斥着這句話,什麽叫做沒辦法,為什麽到她這就是沒辦法,這什麽他媽的世界,他媽的資本!
她偏不信命。
“呵……”
突然的一陣冷笑弄得男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一回頭,就挨了一拳,臉一偏,身體重重地砸在牆上。
沈知月學過跆拳道,她知道怎麽使出全身的力氣,她幾乎接近瘋狂,雙手掐着男生的脖子,撕心裂肺地說道:“什麽叫沒辦法,我朋友都要被你們弄死了,為什麽你們還能笑得出來,就憑你們他媽的有個好爹嗎!”
薛洋呼吸變得不暢,滿是傷疤的雙手用力地掐着白嫩如雪的小臂,只想喘些氧氣,沈知月低眉一掃,沒入她皮膚的指甲已經沾滿血,她像是沒有痛覺般瞪着他,眸中如藏着一直猛虎。
“你要是不去,我現在就差死你。”
說完,沈知月都害怕,甚至懷疑那句是不是從她的嘴裏出來的。
薛洋滿臉通紅,眼珠突的像是要在下一秒爆出來,他用最後的氧氣含糊不清地說道:“這事你逼我也沒用,是梁何君讓我這麽幹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跟我去告她——”
就在這時,闖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沈知月的話,随聲而望,她眼神一滞,不知何時,沒有一米寬的巷口擠滿了四五個人,其中的一個就是剛才的黃毛男。
他大笑一聲,“薛洋你就算是身上有病,也不至于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姑娘欺負吧。”
他們插着兜,向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走來,走姿随意又流氓。
沈知月一愣,咽了咽口水,“這是我們兩的事,識相的就快滾。”
“該識相的人是你吧,小妹妹。”黃毛男的話,惹到其他人一陣笑。
沈知月這才反應過來,看着打扮對面幾乎都是社會混混,實力怎麽也不會比她一個女生弱,她雙腿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手上的動作也有放松。
薛洋眼一擡,趁機推開沈知月,随後一直彎腰咳嗽,聲音很渾濁,好似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
黃毛男瞟了他一眼,“出息。”随後死死地盯着沈知月,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牆角。
沈知月撿起書包,抱在懷裏,當背後傳來一陣寒涼,她就知道從今晚開始她就真的是與幹淨徹底不搭邊了。
各種有色的眼神刀會刺死她,語言的唾沫會淹死她,抑郁的惡魔會折磨死她。
斑駁的青灰相間巷牆如同一塊冰面,寒氣一點一點的換去她身上的熱氣和她的勇氣。
沈知月還是太自大太狂傲,以為能憑借一己之力可以力纜狂瀾,可以讓一切往原來的方向發展,可是她既救不了朋友,還把自己推下深淵。
黃毛男看着面前神色慌張沒有一點反抗勁的女生,就想進行下一步,“你剛剛打了我哪,我可是要打回去的。”他視線下移,落在書包底的邊緣,邪惡一笑,“是這吧。”
“蕪~黃毛,你什麽時候學的這套話的,說的我都有點癢了。”
“你癢有什麽用了,要人姑娘癢才行。”
“你看她的脖子,這麽白,吸起來肯定很帶感。”
羞辱戲弄的話從他們口中說出,夾雜取弄放肆的笑,沈知月一怔,眼前突現冉竹那奔潰的模樣,她終于體會到渾身都在反抗但又無用的無助感。
就在她閉眼強迫自己忽視這一切的時候,一瓶易拉罐向群人飛來,剛好不偏不倚地砸到黃毛男的腦袋上。
他“操”的一聲,回過頭。
“放開她。”
如清風般的語氣被出場的英雄說的極其具有威懾力。
陸厭就站在兩米外,一件黑色沖鋒衣十分修身,拉鏈停在胸腹前,露出裏面白色的內搭,配上一條棕色的工裝褲,神秘又抑郁。
他手裏拎着全是酒和煙的購物塑料袋,藏于黑色鴨舌帽的眼眸一撩,他又砸過去一瓶,這次沒有打到人。
落地上,被石頭紮出個洞,地上瞬間多了一攤酒和稍出即消失的泡沫。
沈知月的視線和其他人一樣落在地上的殘易拉罐,爾後她趁他們不注意,往左一邁,終于透過人縫看清來人的模樣。
陸厭的帽子壓得很低,處于黑夜,懸挂在左牆壁上昏黃的一閃一閃的路燈,從側邊打來,她能看清的只有線條分明瘦的臉廓和別在耳朵上的煙。
忽然,少年捕捉到了目光,微擡眼皮,将女生的狼狽收入眼底,還被一道晃白的光閃過眼。
“你誰啊,就多管閑事。”
其中一個小弟看到陸厭這嚣張模樣,心頭就癢癢。
“……”陸厭低頭又拿起一瓶易拉罐,腳步不停向前,再擡頭,臉上帶着極重的戾氣,手臂往前一甩,一瓶易拉罐又被扔出去,“老子是你厭爺!”
“砰——”
瓶子正中說話者的鼻頭,瞬間腫了起來。
“厭?哪個厭?”
旁邊的薛洋傻傻的問了一句。
“管他是什麽厭,都給我往死裏打!”
陸厭成功激起衆憤,尤其是被打砸的兩個人,他們紛紛向同一個方向沖去。
逼仄窄小的空間裏,陸厭揮動拳頭來十分游刃有餘,有兩個男生想捆住他,卻被他一個側身躲過,他提起右腿就往前踢,那人撞在牆上一時緩不過來。
還沒有消腫的膝蓋因為用力支撐再一次傳來酥麻痛感,陸厭突然慌了神,伸手輕撫着左大腿。
就在這時,另一個人想從後面襲擊他的後腦勺。
“陸厭,小心後面!”
沈知月吼了一聲。
少年微微側頭,擡起手臂,肘擊那人的前脖,一瞬的氣滞讓他停下動作,疼得在原地不停地咳嗽。
一直在一旁看戲的薛洋好像看出陸厭左腿有問題,他沖過去躲過陸厭的拳頭,側到身後陸厭,眼神堅定,朝目标猛地一踢。
陸厭躲閃不及,一個踉跄撲倒在地,單膝重重地撞擊在地面,剎那間,感覺左膝蓋已經碎了一半,疼得他額角蹭蹭地冒密汗,心髒驟停,跟十年前那一擊一般。
“陸厭,你沒事吧!”沈知月着急地吼道。
陸厭擡頭,一滴很足重的汗壓倒睫毛,流進他的眼睛裏,瞬間化為怒火,“我沒事。”
那一刻,他所有的好心情也随着疼痛消失,少年的心氣完全不受控制,暴戾感在他的心尖放逐了一直野獸,讓他想把眼前的這個人殺了。
他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将背脊挺直,睇了學薛洋一眼,然後拖着發麻的腿走到沈知月面前,摘下帽子,很自然地戴在她頭上。
又聞到薄荷柑橘味,沈知月下意識想仰起頭偷看,卻被按了下去。
“乖乖戴好,別偷看。”
低沉的聲音多了幾分顫,看來他的确傷的不輕。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不想讓她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也不希望她以後去見他需要克服害怕。
陸厭幾乎看不到女生的臉,垂着眼眸,看到她聽話地點頭後,嘴角稍稍上揚,片刻後,周身自帶冷煞肅殺之氣,他忍着痛沖向那群混混。
沈知月垂着的眼眸,滑過一根很新的煙,無聲地打在她腳尖在落地。
耳邊是混亂地扭打聲音,沈知月一直認真地聽着,好在那群哀嚎叫聲中沒有陸厭的聲音。
“滾”
少年壓着嗓子喊道。
混亂的逃蹿聲一瞬而過,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沈知月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靠在牆上喘息的少年,臉上挂了彩,手背上還留着血。
陸厭抽出褲兜裏的手帕煩躁的擦拭着別人的血,被灼熱的眼神幹擾之後,回頭看。
沈知月松了口氣,收到目光之後愣在原地,對方別開眼後才收回視線。
牆壁上的黃燈回光返照般全亮了起來,不再閃爍,沈知月的心像是被什麽打了一下般,瞳仁波轉一陣後,她撿起地上的煙,走到少年面前。
陸厭先看到的是一雙小巧的腳,褲腳沾滿了無規則的泥土,突然,他的手背被一滴淚濕潤,心頭一顫,猛地擡頭就見到上下抖動的肩膀和憋紅的耳朵。
雖然帽檐擋住了她的臉,但他能猜到,那雙眼睛一定哭的通紅,臉色也被剛剛那一幕吓得煞白。
想着,他就想拿開她頭上的帽子。
手剛碰到帽檐,沈知月就顫着手将掌心的煙再一次往校服上擦試,然後伸手試探性拉住陸厭的衣袖,再把煙遞過去,可憐兮兮地說道:“麻煩你,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