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當天下午是陸侑之的七十大壽, 陸厭就算再怎麽不願意見到林墨涵也得回家。
陸老爺子雖已經七十歲,但白發還是很少,身材沒有走樣, 精神也很足。
林墨涵原先有個哥哥,年輕的時候患了重病不幸去世,從那起她就成了陸氏唯一的未來繼承人。
與陸景華相識時,眼裏只有愛情, 但是現在回想,那更多是激情和新鮮感, 自從陸景華經常外出做任務, 她就常感寂寞, 也做了背叛婚姻的事。
在第二場愛情裏吃完虧便想回來等着繼承家業,卻沒想到自己的父親不但改了姓還有可能把家業交給自己的兒子。
……
陸厭最後一個到老宅, 前來祝壽的賓客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席間只有自家人在。
“阿厭,快過來。”陸侑之招了招手, “快到外公這來。”
陸侑之過了争強好勝的年紀之後,平日裏只愛研磨作畫或者研究古法制香, 陸厭投其所好,準備了一個世家名畫和一只狼毫毛筆作為禮物。
哄得壽星笑得合不攏嘴, “還是阿厭懂我,不像那些人弄得那些洋人保健品啊,看着就不中用。”
一旁的林墨涵聽到這話, 臉上立馬挂不住微笑, 那些東西是她托人買的, 怎麽到老爺子嘴裏就成了一文不值的東西。
老夫人見狀立馬出來打圓場,“先把禮物收了, 那牆壁剛好空着,一會兒吃完飯讓你好孫子陪你畫一幅畫,然後裱起來。”
“那今晚你就別回公寓了,陪老頭我玩一會兒。”陸侑之更為高興。
“好啊。”陸厭垂着眼眸,浩明修長的手指輕輕拉開凳子,剛要坐下去,不知道哪裏跑出來一個小孩,拉着他的手,甜甜一笑,“哥——哥”
蹩腳的普通話。
林墨涵看到陸确立馬喜上眉梢,招呼着,“阿厭,這是你的弟弟Jief,中文名叫陸确。”
陸厭迅速斜瞥,闖進淺藍色的眼眸後猛地響起那天門前的那個男孩,心裏一燥,“咿呀”一聲,拖着凳子擠在陸侑之的身邊,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您哪撿到的野孩子,還是外國種。”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他是你的弟弟,他和你流着相同的血!”林墨涵蹭地站了起來,Jief見狀立馬跑到她跟前,抱着女人。
陸厭根本不理發了火的女人,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夾起一塊肉,如同嚼蠟,眉頭緊蹙着把碗裏的其他菜扔到一邊。
“你在這擺臉色給誰看啊。”林墨涵受不了被忽視的感覺,走到陸厭的身旁,立馬抓着他的手臂,“有你這麽忽視你媽的嗎?”
聞言,陸厭微動手掌,将筷子的一端朝下并用力一甩,女人猝不及防地踉跄兩步,繼而一陣如雷般的響聲在房間內響起。
面前的碟子被筷子戳破,碎片四散,最鋒利的那一塊從他的小臂刷過,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陸厭抿着嘴,眼裏漸漸醞釀出一場風暴。
老夫人也被這場景吓到不輕,看到大孫子受傷之後更是慌張,連忙起身帶走陸厭。
“快回房間,外婆幫你包紮一下傷口。”
好好的家宴被搞成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陸侑之心裏也不好受,筷子一甩,眼眸森寒的看着林墨涵,“我是不會認這個孩子的,以後不許把他帶到老宅。”
“爸——”
陸侑之直接打斷,“還有,在阿厭原諒你之前,你也別在他面前晃悠。”
林墨涵:“我是你的親女兒啊,怎麽說我跟你也比較親,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我是在你受傷做大手術的時候離開了,還是抛下你跑去美國成家生子,或者是殘忍的把跟小三生的孩子帶回來惡心你?”陸侑之氣的呼吸都有點不暢,連着咳嗽了幾聲,“你不心疼阿厭,我心疼他!”
從小,陸侑之對林墨涵也是疼愛有加,在所有人認為未來只會是兒子繼承家業的時候,只有他支持林墨涵出國進修再回來公平競争。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從來沒有撒過謊的女兒居然做出這麽違背良心的事。
“我是迫不得已的。”林墨涵眼神閃躲,抱着Jief的雙手微微一顫。
陸厭被老夫人牽着手出來,剛好聽到林墨涵說的這句話,面色冷峭地走過去,語氣也冷到極點。
“我先走了。”
他背影高大落寞,繞開所有人時把亮堂堂的別墅拉下一道漆黑的口子。
林墨涵破罐子破摔,跑過去攔着陸厭,“直到現在你都覺得你一點錯都沒有嗎?”
“當初要不是你害死你爸,我根本不會離開。”
她早就知道老爺子有要把公司交給陸厭的打算,在國外欠的巨額債務,猶如一把懸梁劍,逼的她已然忘記這個被她語言刺激的少年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
“我害死我爸?”陸厭紅着眼,喉結再度滑動一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緒,“你真這麽想?”
黑夜暴雨,沖刷着的血泊還有陸景華的突然倒下等等,一點一點地吞噬他的意識,左膝蓋也因心裏作用微微發酸,他臉色突然煞白,一道道驚雷似乎就在他耳邊打下,腦中的弦險些崩斷。
陸景華的英勇犧牲,除了犯人,誰都沒有責任,尤其是陸厭,因為他也是受害者,可是林墨涵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才會不擇手段地去傷害一顆原本就有殘缺的心。
“對。”林墨涵眼眶通紅地指責着陸厭,“要不是生下了你,我根本不會嫁給你那窩囊的爸,要不是你非要去旅游,非要你爸救你,你爸也不會死,我也不會跑到國外去。”
陸厭愣在原地,半秒後,垂着寂沉的眼眸,有幾縷碎發垂下,顯得很脆弱。
陸侑之一口氣上來,上沖了臉,快走到林墨涵面前,一巴掌毫不猶豫地打過去。
“爸……”林墨涵摸着別到一側的臉,震驚地看着陸侑之。
陸厭回神一瞬,扭頭就走。
*
黑兮兮的房間裏,白酒和啤酒混雜的味道充斥着每個角落,少年狼狽地坐在床腳,靠着床拼命地灌自己酒。
目睹親生父親死在自己面前的他,在每一個深夜都會陷入自責的折磨裏,尤其是在雨夜,全世界最好的外公,每天想着給他最好的還變着法讓他開心,但這件事就像一顆種子,深深地埋在他心裏。
林墨涵的話就是惡魔藥水,澆汁在他的心髒,種子破殼而出再漸漸生出藤蔓,一點點包裹整個心髒,帶走它的生機勃勃,成功長出倒刺之後更是把它逼入絕境。
胃裏一陣翻湧,他跑去廁所吐夠了又回來接着喝,可現在不管他再怎麽喝也麻痹不了揪疼的心髒。
夜深風速,屋外的樹枝在雨滴的捶打下不停地搖曳,房間裏靜悄悄的,手機震動的聲音愈發明顯。
陸厭瞥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堅持不懈。
看到來電顯示後他嗓子一緊,死水般的眼眸一動不動地垂着。
挂斷電話後,沈知月又接着打來。
想起上次沈知月給他打電話後很無助的樣子,他就不再忍心挂斷,滑動接聽後把手機放在耳邊,一句話也不說。
在沈知月着急地說要來找他的時候,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說出了自己的酒店位置,還矯情的讓她自己一個人來。
沈知月花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才趕到陸厭說的酒店房間號門口。
房門一開,走廊上溫柔的黃光伴随着少女的腳步照射進房間裏,陸厭聞聲扭頭,沈知月一身校服全部濕透,手裏提着髒兮兮的書包,她的劉海有些長還濕噠噠的,無情地扒在她的臉上,剩下的頭發也亂糟糟地落在雙肩上。
但在陸厭的視角裏,她的身上是帶着毛茸茸的微光的。
“陸厭。”
沈知月跑的雙腿有些發軟,視線一投,映入眼簾的陸厭,一身黑地沒在黑暗裏,他頭發變長了不少直接蓋住了耳朵,皙白的脖子上是三道紅痕,包紮着紗布的手臂舉着,手中還握着一把匕首,被摧殘了好幾次的膝蓋上是一片沾着血的綠色玻璃碎片。
好在她的匕首上沒有見紅。
沈知月看着揚在空中的匕首,立馬将書包一丢,沖過去蹲在陸厭的跟前,張着手臂把他擁在懷裏。
“阿厭,這一切都不怪你,是他們太壞了才會把所有的過錯怪罪在你頭上,你那時只是一個想被拯救的九歲孩子……你一點錯都沒有。”
小阿厭不是壞孩子,所以大阿厭不要一直活在愧疚裏。
“陸厭,我們在一起吧。”她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做了一個深呼吸,試圖把心中如浪般翻騰的酸澀痛楚壓下去。
她又重複了一遍,“陸厭,我們在一起吧。”
陸厭平靜無波的眼眸倏地一亮,喉嚨明顯一滾,“沈知月,你是在可憐我嗎?”
他藏匿眼中一閃的光,解開沈知月抱在腰後的雙手,沈知月的眼淚就不受控地落,他抓着她的雙臂,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像是梗在喉嚨裏,酸澀又難聽,“算了,可憐就可憐吧。”
話音一落,他閉眼俯身,如春潮時蜻蜓極速地點水般在沈知月發白的嘴唇上落下溫柔一吻,她還沒反應過來就陷入一個溫柔又迫切的懷抱裏。
陸厭一寸一寸的貼近,希望這樣能讓自己發冷的身體得到一點點溫暖,兩人相擁着,那風雨急湍的夜,開始在他的眼裏反暖。
他認輸般地閉上雙眼,“你把那小白臉甩了,老子不當小三。”
他看到了,不管是在網吧還是校門口,他都看到了突然出現在沈知月身邊的那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