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拳賽結束後, 陸厭背着黑色書包,有些跛腳地随着泱泱人群一同出來,和宮鳴珂分道揚镳之後, 他帶着全身傷痛走進一家診所。

裏面的醫生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十分警惕地幫他處理臉上的傷口。

陸厭看懂他的疑慮,就張口解釋一句,“偷偷打拳賽, 受傷了怕女朋友生氣,就想着處理好了再回去。”

“哦, 這樣啊。”醫生如釋重負一笑。

處理好傷口之後。

陸厭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手機屏幕一熄, 他忽的停下腳步,冷不丁擡頭, 看着亮牌上有‘ciao’四個字母,字跡比沈知月遺留在他那的帆布袋上的還要飄逸。

後來想想,大概是因為想弄懂這個意大利語的意思, 他才會走進這家紋身店。

“歡迎光臨。”姜早,将眼睛從畫板上抽出空來, 起身朝二樓吼一句,“盛暖, 有客人來。”

盛暖急急忙忙跑下來,站在陸厭面前氣喘籲籲地問:“帥哥,要紋點什麽?”

陸厭沒有說話, 而是看向繼續低頭畫畫的姜早, 桌子上還放着校牌, 十八中的。

盛暖順着看過去,解釋道:“她不是店員, 你看你想紋什麽樣的,我替你紋吧。”

姜早突然被點了一下,扭過頭來,爾後拿着自己的畫過來,“帥哥,你覺得把這個紋在身上怎麽樣?”

陸厭低眉,平板中央畫着蝴蝶萦繞荊棘圖,每一片葉子幾乎臨近枯萎,上方飛着兩只發着光的藍黑色蝴蝶,此刻陸厭的腦海中突然蹦出‘地獄裏的天堂’‘深淵裏的驕陽’這兩個形容。

片刻後,他将自己的左手露出來,看着中指處那有些花的三個字母,詢問道:“這個圖可以加在這上面嗎?”

姜早垂下眼眸,不到一秒就激動的跳起來,“SZY是你女朋友的名字縮寫吧?”

陸厭:“嗯,她親手寫上去的,然後我自己用筆沿着劃。”

“對自己這麽狠,你不覺得痛嗎?”劃到藍色墨水清晰可見的程度,不是情種就是狠人,姜早有些震驚,“你為什麽不直接來紋身?”

陸厭:“怕她不喜歡。”

姜早:“那你這次來是因為知道她不介意你紋身了?”

聞言,陸厭懶懶地搖頭,“她說只要這三個字母在,我就是她的。”

“我想一直屬于她。”

姜早似懂非懂地點頭,“我這個畫的主題就是至死不渝的愛。配上這個正好合适!”

盛暖覺得太胡鬧,皺着眉頭說:“你上一邊去,還至死不渝,你這個年紀你懂嗎?”

陸厭沒時間看兩人拉拉扯扯,冷咳了一聲,“我就紋這個吧。”

就在這時店裏又來了一位客人,穿着單薄的秋季校服,戴着黑色鴨舌帽,只有瘦削的臉廓露在外面,還有一顆唇邊黑痣。

姜早聞聲跑去招呼客人,又開始推薦自己的畫。

盛暖無奈一笑,扭頭看着陸厭:“确定嗎?”

陸厭側身坐在凳子上,并将手覆在桌子上的工具箱旁,“确定了。”

這輩子,就定下了。

所以在零點來臨之前,他花光這個月賺來的錢買了一個格拉芙女士戒指,閃耀的鑽石戒指之外被素銀圈包圍着,形成一個鑲嵌型,尺寸剛好能将他的紋身遮蓋住。

等到合适的時期再把戒指按沈知月的尺寸改小。他想。

紋身紋到一半的時候他讓盛暖在那三個字母的旁邊刻下ciao,他也問到了那個意大利語的意思。

ciao

乍見之歡,也是一見鐘情。

按沈知月的意思,她是在初見的制香坊,在劣質的香水揮發之前喜歡上他的。

這個謊言一吹就破。

但是他甘願受騙。

——“我追過明中副會長,陸厭。”

——“喜歡的。”

——“陸厭,如果我背叛你。”“就讓我萬劫不複,不得好死。”

——“寫上我的名字,你就是我的了。”

2018年12月20日,23點59分。

我确信沈知月是愛我的。

*

直到多年後,他在米蘭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廣告牌上有對ciao的解釋,他這才知道ciao的第二層意思:

天各一方。

*

翌日。

一模結束,放學鈴聲響徹校園。

老師們抱着試卷封袋紛紛走進辦公室,陸厭就等在辦公室外,單肩背着書包,兩手搭在走廊上,姿勢散漫。

田溫杲剛監考完理中考試,擡手整理眼鏡就看到阖目假寐的陸厭。

他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這頭發太長了,該理一理了。”

陸厭睜眼,微笑着點頭,“田總,你能給我一套一模的全科試卷嗎?”

田溫杲在校外碰上陸厭和沈知月幾次,也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可偏偏這小子表現得像被愛所傷的痞樣,好在他的成績上來了,老師們也不好過多幹涉他們的情感。

“你先等着,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卷子。”

陸厭微低頭,道謝。

……

晚飯吃的是沈知月從明道街買來的面。

陸厭的胃也沒有那麽挑了,把那碗面吃得一幹二淨。

晚上,沈知月坐在客廳寫陸厭帶回來的一模卷,語文、數學、英語、理中。

陸厭就坐在沙發上幫她掐點,眼前還放着沈知月沒有看完的課外書。

直到晚上九點,她才插着點把最後一道物理題做出來,陸厭打了好幾次哈切,等她結束并像小貓一樣伸着懶腰才敢去廁所。

回來時看見寫的滿滿的幾張卷子後,自豪地揉着她的頭發,“真厲害呀。”

“你先收起來,等我回學校訂正完我的,我再回來給你批。”他坐會沙發上,摟着她的腰,暢想未來,“等我這段時間忙完,我就開始廢寝忘食的學習,努力和你考上同一個大學這樣我們就可以不用異地戀了。”

沈知月愣了下,察覺陸厭對她的感情越來越難斷了。

千萬不能讓事情像原計劃那樣發展,她不願讓陸厭因她而受傷,這個念頭出來後,也只能淺笑着,“這麽麻煩,要不就算了吧?”

我們也算了吧……

陸厭側臉,疑惑道:“什麽算了?”

“……”

沈知月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那句話,手指插着肉,疼裏發着酸度,再等等吧,等過完冬至,她伸手撫摸他眼角的胎記,弱弱一說:“批試卷太麻煩了。”

“是挺麻煩,我在學校學習那麽累了,回來還要陪你學,真是麻煩死了,還累。”他眉眼帶笑,賤兮兮地說道,“要不你親我一下。”

“就當是犒勞我了。”

他這種随意撩情的話,每每都能弄得沈知月紅了臉,羞澀不已。

沈知月落荒而逃,跑到茶幾對面坐,陸厭擡起左手摸了摸鼻子,笑得合不攏嘴。

突然有一道白光閃了過來,她眼眸上擡,“你什麽時候買了個戒指?”

陸厭放下手,看了一眼戒指,爾後問向沈知月,“前幾天買的。”

“你要嗎?要的話送你。”

低沉的語氣中爛漫帶着期待。

沈知月愣了三秒後伸手,只是想看看這個戒指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會讓從來不戴首飾的人這麽顯擺。

就在這時,宮鳴珂打來今天的第五次電話,前面四次手機靜音,沒有聽見。

“今晚有一條大魚,來不來?”

陸厭餘光瞥了一眼看着他的沈知月,眼神閃爍,捂着手機聽筒,“你們在哪個位置,魚竿,魚餌都準備好了嗎?”

宮鳴珂顯然聽不懂陸厭的話,繞了繞頭,“這次可能要麻煩點。”

“好好好,你們現在那等我,別讓魚咬別人的鈎。”他說着就起身,挂斷電話之後垂下眼眸發愣的沈知月。

“你要去哪?”沈知月問。

陸厭穿好外套,單挑眉,“宮鳴珂喊去釣魚,你困了就先睡,等我回來了帶你去看雪。”

明天是冬至,天氣預報說今晚十二點會降今年最大最急的一場雪。

沈知月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走到玄關櫃前,低頭換鞋,“我想跟你一起去。”

聞言,陸厭手臂用力将她橫抱起,突然失重的她急忙攬着他的脖子,擡眸望着他那滾動着的喉結,聽到他說,“聽話,乖乖在家等着,就這一次,以後我去哪都帶你好不好?”

沈知月抿着嘴,沒有回應。

陸厭把她放在沙發上就轉身離開。

……

今夜的風有點大,靜谧的街道裏搖曳的蕭瑟柳條是唯一的生機,沈知月坐在窗邊,看着它在空中拂過,總感覺此刻是暴雨來臨前的沉默。

擔心之餘她給許風打了個電話,才知道陸厭又偷偷去參加拳擊賽的事。

得到地址之後,她快馬加鞭地趕往。

*

素陽街。

比賽結束的鐘聲響起,陸厭獲得了最終勝利。

組織這次拳擊比賽的是一位老總,平時就喜歡看着別人自虐,知道還有這種能看着別人酣暢淋漓地對打的比賽,立馬組織。

為了掩蓋比賽的不規範性每個去看比賽的人都有錢拿,贏了比賽的得的更多,陸厭一直是擂主,接連和四五個人打,在精疲力盡之時贏得了勝利。

一出來,宮鳴珂就将自己當觀衆得的錢扔進陸厭包裏,“這可不是送你的,你以後得加倍還我。”

陸厭愣了下,蹙起眉頭,三秒之後輕飄飄說一句,“謝了。”

這些錢加上之前賺的,還有省吃儉用的生活費應該夠在明市買一套最便宜的房子了。

寒風呼嘯而過,他卻覺得無比的溫暖。

一路這麽歡快的往之前看過的樓盤走,過了今晚就是冬至,說好在那天給她一個家,他就一定會做到。

他在心排練着把這麽驚喜告訴沈知月的場景,截然不知危險的悄悄來臨。

直到一個玻璃水瓶從身後砸來,猛地在他的後腦勺碎開。

“砰——”

他直愣在原地,黑色的鴨舌帽落到一旁,腦袋上的血開始往外冒,他不覺得疼,猛地扭過頭往後看,身子卻不受控地晃了晃。

四五個混混沖他跑來,迷迷糊糊之中他認出了自己的手下敗将,也知道了他們的目的。

很快,面露兇色的混混就站在他面前。

“滾!”他抱緊裝着現金的黑色包包,嘶吼道,“這踏馬是老子贏來的錢,你們都給老子滾!”

其中有一個人本就因輸掉比賽懊惱,現下更加煩躁,猛然一腳踢在陸厭的小腹上。

他擰着眉疼哼一聲,随着身子往下倒,在心裏罵了聲草,只好抱緊手裏的錢。

那些混混沒想到陸厭流着這麽多血力氣還能這麽大,不論怎麽拳打腳踢都不放手。

“你他媽放手!”其中一個人伸腳用力踢下去。

剛好是他左膝蓋的位置。

就算宮鳴珂給他買了最好的護膝,在這一刻他還是能感覺到骨頭斷裂的劇烈疼痛,他咬緊牙關,嘶吼道,“這他媽是我的錢,我還要給我女朋友買房子。”

“你們這群手下敗将,滾,都給我滾!”

沈知月趕到時,正好看到他死死護着那點現金的場面。

他陸厭可是陸氏集團的繼承人,往前都是視錢如糞土,揮霍如流水,可如今他卻為了實現那單方面的承諾,躺在別人的腳下祈求着。

“陸厭!”

熟悉的女聲響在空中。

陸厭慌了神,眼神閃躲,吼了混混一聲後轉頭看向沈知月,“你別過來!”

他不能讓沈知月見到這麽狼狽的自己,他怕沈知月會覺得他沒有用,會嫌棄他,離開他的!

混混們聞聲扭過頭,只見穿着白色大衣,圍着紅色圍巾的少女迅速向他們沖來,手裏還拿着一根鋼管。

招招不拖泥帶水,很是兇狠,但她力量和這個專門以打假拳為生的男人們相比還是太弱,幾分鐘混戰下來,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可那些混混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對着她嘲笑。

慌忙之下,她跑到陸厭身邊,抱着他。

鼻尖湧入她再熟悉不過的薄荷柑橘味,以及……濃郁的血腥味。

鮮血染紅了陸厭的頭發以及她的肩膀,知道他受傷那一刻心尖一酸,她緊緊地抱着他,哽咽道:“你怎麽這麽傻,為什麽要做為我這些,為什麽要讓自己受傷……”

都怪她,如果她沒有跟他提什麽願望,不去接近他,也不認識他,那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他還會是那個意氣風發,坦蕩、恣意的陸厭。

陸厭臉色蒼白,意識也慢慢變得模糊,他虛弱地摸索着地上沾了血和灰的帽子,顫抖地戴在她頭上,“戴好,看不見就不害怕了。”

說着他就作勢要起來,可身上的傷已經讓他喪失平衡,他摔進沈知月的懷裏,自嘲一笑,氣弱如絲,“沈知月,你怎麽這麽叛逆呢,非要跟過來,我現在保護不了你了。知道害怕了吧?”

“我就是叛逆,我喜歡喝酒,還會抽煙、打架。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幹嘛還擔心我會不會害怕。”

“你真是太傻了……”

……

2018年12月22日

冬至。

冷風橫掃,風雪漫卷,直撲在相畏的兩人身上,寒意愈發逼人。

沈知月餘光瞥見停在街邊的黑色奔馳,爾後面色嚴肅地看着陸厭,“陸厭,我們算了吧。”

“什麽……”話還沒說完,陸厭眼睛一轉就陷入昏迷。

警車來得及時,将那些混混帶走後,陸侑之也從車上下來,讓手下将陸厭帶上車,沈知月不舍得放手,眼睛也一直跟随着。

“沈小姐,你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你就別纏着阿厭了。”陸侑之擋在她面前。

沈知月一直搖頭,沾滿血斑的雙手一直拽着陸侑之的衣服,“能不能讓我再陪他幾天?”

陸侑之甩開她,嚴重地說了一句,“我沒時間看你深情,我外孫也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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