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游老師?”同事叫她,“怎麽了?那邊是你的熟人嗎。”

“不熟。只是我的學生,還有……”游纾俞默了下。

“沒什麽。”

午休時分,游纾俞收到新消息。

是在藝術學院執教的某位老師,她相熟的朋友,說拿到了半個月後某場音樂會的內場票,想送給她。

對方生性熱情,了解她喜歡聽音樂會後,總樂意投她所好。

恰好下午沒課,作為回禮,游纾俞邀她去西餐廳吃飯。

可她從沒有告訴朋友,她已經很久都沒獨自去嘉平的音樂劇場了。

過去幾年倒總去。愉快時去、心情郁結時也去,無論主場音樂家是誰,游纾俞都照單全收。

雖然坐在座位裏,她總覺得自己與氛圍格格不入。

冉尋離開後,去音樂會成了游纾俞的生活常态。

她想要從那些或無名或鼎沸的鋼琴家身上,或多或少找到冉尋的影子。

但結果慘淡,沒有人像她。

冉尋像雨幕中不經意挂上鬓角的某顆可愛水珠,調皮沾濕她,親吻她臉頰後,融入潮風中,無聲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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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江海、彙進溪流,離游纾俞越來越遠。

越來越像兩個世界的人。

所以,當朋友說起,票是半個月後某位歸國女鋼琴家的主場時,仿佛鑿冰湧水,封閉失望的過往被沖得松動,讓她希冀而不安。

“游老師這次肯定是要去的,你最喜歡的鋼琴家不就是她?”朋友笑問。

朋友的話有歧義。

删掉“鋼琴家”三個字,其實也成立。

心跳雜亂,逐漸蓋過呼吸聲,游纾俞發現連向朋友道謝的措辭都斟酌了許久。

她又能看見冉尋在臺上彈琴了。

餐廳點餐時,游纾俞舍棄拿鐵,要了一杯巧克力芭菲甜品。

這分外不符合她素來的形象。朋友看見了,善意打趣她:“小游老師還是年輕,喜歡吃甜。”

游纾俞用小勺攪着奶油,默認了,維持表面的平淡禮貌。

但沒人知道,第一次嘗芭菲,是有人給她的獎賞。

冉尋的第一場獨奏會,她在後臺等待女孩結束,一起回校。

卻被拐進了平時從未進過的高檔甜品店。

冉尋那晚很開心,黏着她止不住撒嬌,叽叽喳喳,卻在點餐時苦惱地糾結起來。

“姐姐,你是不是讨厭甜食?這個不太甜,可以試試。”

游纾俞沒有拒絕。她喜歡甜,也沉浸在當時的氛圍裏。

一不留神,就被小貓偷襲了。

冉尋垂眼,貼過來吻了一下她臉頰,又臉紅退避很遠。

問她做什麽,她眨眨眼,倒是大言不慚,“親我女朋友。”

後來,游纾俞在冉尋寫下的某封信裏,得知那天自己的模樣。

“冷淡寡言的某人,竟然喜歡熱量炸彈的甜品。刮走奶油尖抿進嘴裏的模樣好乖,而且!嘴角翹起來了!”

“……雖然只翹起來幾個像素點,但肯定是喜歡的。”

“在專心品嘗的時候親她一口,這樣以後吃巧克力芭菲的時候就會想起我。”

“這麽好看的美女竟然是我女朋友,嘿嘿,生來就是要挨親的!”

“很想請姐姐吃一輩子的芭菲。”

“害羞,吃我也行。”

但學校餐廳的甜品太膩了,甜到盡頭,只留下酸澀回甘,游纾俞不太喜歡。

她只好時而和朋友閑談交流,轉移注意力。

卻看到不遠處的人影。

或許冉尋信中的內容是真的。

點一杯巧克力芭菲,真能看見那時的人。

冉尋正姿态放松地倚在軟椅裏,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托腮,自然地笑着,聽對面人傾訴。

當初的戀人的确變了很多。

對比從前,如今的冉尋不會莽撞表露自己的心意,而是迂回婉轉,夾雜禮貌笑意。

外熱內冷,讓游纾俞看不清晰。

本是單方面的注視,直到無意間,兩人視線接觸。

戲劇得像幕啞劇,游纾俞雙手交疊,想。

-

蔣菡菡轉頭回來,瑟瑟發抖,“三寸姐姐,你怎麽不早說。”

她好害怕。

最悲慘的遭遇無異于八卦導師的時候發現導師就在現場,也不知道那邊能不能聽見。

冉尋裝作若無其事模樣,笑答:“這不是讓你提前演練一下?不然後面被抓住可怎麽辦。”

蔣菡菡:“所以我們現在怎麽辦,逃嗎?”

冉尋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太不自然了,再等等。”

可是沒等到人離開,反倒伴随腳步聲,鼻息撲來清淡木質調香氣。

來者沒有說話,冉尋只聽見她身後同事的聲音。

“您好,是冉小姐嗎?我朋友很喜歡你。”

冉尋聞聲擡頭,禮貌颔首,視線劃過游纾俞,沒有停留,直接望向她背後的人。

同事比游纾俞稍矮,看面相就是開朗的性格,此刻推着女人站在冉尋身旁。

“不打擾的話,我們可以拼桌嗎?”

冉尋垂眸片刻,不露聲色避開游纾俞的目光,友好地将鄰座的手提包挪開。

“好呀,我們還點了挺多的,可以一起。我請你們。”

仿佛她們素不相識,剛才也沒視線交集過。

游纾俞袖子裏的指尖蜷了蜷。

沉默很久,她終于開口:“菡菡,方便嗎?”

蔣菡菡哪敢拒絕,弱小可憐又無助,“好的。”

同事眼神撺掇着游纾俞去冉尋旁邊,但她下颔收緊,微微搖頭,攏着大衣下擺,只在蔣菡菡身邊坐了。

和冉尋隔着餐桌最遠的距離。

外人面前确實矜持,唯恐與她避之不及。

冉尋沒戳破,輕輕把菜單推過來。她素來會招待人,就算面對游纾俞也一樣。

“老師們都想吃什麽?還得感謝游老師照顧菡菡拿到獎學金,這頓她請我的呢。”

“你們認識?”同事嘆,“怪不得,小游剛才一直看這邊,連和我說話都走神。”

游纾俞抿唇,視線壓低了一瞬。

輕聲答:“嗯,認識。”

耳尖染紅,暴露心思,眉卻微微蹙着,一副緊繃模樣。

冉尋視線掠過游纾俞面頰,看她睫毛低垂,溫聲幫腔:“之前是朋友。”

關系不正當的朋友。

在外人面前和她一起吃飯,就這麽為難嗎?

她秀氣精致的指尖圈點菜單,“打擾老師們剛才用餐,我重新請你們一份吧。”

甜品區,巧克力芭菲的圖片精致誘人。

但游纾俞早已沒有食欲。

她瞥了一眼對角線方向,冉尋點了咖啡。

美式,不加糖。

與她相反,冉尋喜歡苦的飲品。從前處處遷就她吃甜食,現在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冉尋也拾回自己的喜好。

反倒是游纾俞這幾年越來越喜歡苦茶,快要活成冉尋的影子。

“不用麻煩,我們坐一會就回去。”游纾俞答。

冉尋沒有強求她,抿了口咖啡,眉眼依舊盈着笑意。

旁邊,同事看兩個人皆不聲不響,哀其不争,很快找了個話題。

“冉小姐半月後是不是有場歸國音樂會?小游老師特別喜歡你,我之前送她票她都不收,唯獨……”

游纾俞打斷她,“鄧老師。”

冉尋看見女人交疊在身前的手糾纏在一起,不複冷靜疏離,現出最真實的模樣。

她眸子彎彎,說:“能讓游老師喜歡,我很榮幸。”

不多時,同事接了個電話,臨時有事離開,走前叫她們多聊一會。

蔣菡菡本就如坐針氈,也找借口溜走,“老師,姐姐,我去實驗室了。”

還算寬敞的西餐廳霎時只剩她們二人。

望着小姑娘倉皇出逃,冉尋撐腮,“小蔣真愛學習呀。”

又去看游纾俞的墨眸,笑了,“像你,因為是你的學生嘛。”

游纾俞看冉尋攪弄杯中苦澀液體,兀自垂眼,聲線清冷:“我出現在這裏,把她吓到了。”

也讓冉尋不愉快,全程對她擺出事不關己的客氣态度。

“游老師是在暗示,這次碰面是巧合嗎?”冉尋問。

她抿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迸濺,卻覺得暢快。

游纾俞不語,只是默然看她,半晌開口:

“你容易失眠,少喝清咖。”

冉尋望向她的眸子,從中看到自己微笑臉龐。

因為這張臉,她連發脾氣都沒什麽威懾力。

也或許是,她對游纾俞向來沒辦法生氣。

連六年前離開都是悄悄的,她怕看見女人在她面前難過。

“謝謝關心。”冉尋語氣依舊溫和。

“上次的護腕還沒道謝,又願意來支持我的音樂會,游老師想要我怎麽回報呢。”

她饒有興味地前傾,看游纾俞眸光微閃,卻不言也不語。

放下杯子,輕巧落在桌上,聲音不大,與冉尋逐漸平靜的聲線重疊。

卻不似往常溫軟,塗抹上層瓷釉般的冷質地。

“該不會,是還想要我陪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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