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裝作無辜地把手機收起來, 手臂交疊,認真聽游老師講課。

但只不過十幾分鐘,冉尋就聽見後排一道女孩子的纖細聲音。

話中內容卻與嗓音不太匹配。

壓着音量尖叫, 說剛才那一張她拍到游老師笑了。

口罩下唇角稍揚,冉尋轉身回去。

本想說拍到什麽,讓她康康, 但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彎,循循善誘。

“同學,要好好聽講呀。”

沒有棱角的溫柔氣質, 讓人不由放下戒心。

“你是, 學姐嗎?”女孩怯怯望她,把手機迅速藏起來,“還是助教姐姐。”

冉尋模棱兩可地編瞎話, 善意勸:

“是學姐。去年就因為上課的時候盯老師看太久了,沒跟上劃重點, 這門選修挂了。”

欺騙清澈大學生,功德減一。

但勸誘學生認真聽講,功德加一。

這是不是,也算做了一回“助教”?

游纾俞應該不會怪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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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尋轉回去,撐着下颔,乖巧但跑神地聽游老師講課。

知識沒聽進去多少,但枯坐兩小時也不算虧。

九點過十分。

下課後, 等待學生逐漸走盡, 冉尋才從前排起身。

圍到講臺旁邊, 模仿學生們的語調:“游老師,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你。”

游纾俞瞥她一眼, 不答話,仍有條不紊地收拾随身物品。

目光不與冉尋交流,但話還是誠實講出口:“……不是說今天忙嗎,怎麽來了。”

冉尋便笑,轉身,作勢要走的模樣,“确實,彈了一天琴,有這時間,回家睡覺多好。”

最後一個學生從後門離開,她臂彎也被身後人輕拉住。

回頭,游纾俞隔着無框鏡片望她,眸色透淨,疏離之外,也帶上一點矜柔。

手提藏青公文包,輕聲開口:“我和你一起。”

在學校裏,拉拉扯扯的确影響不好,好在夜色已深,也沒有旁人注意。

冉尋難得破格地得到殊榮,全程被游纾俞松散地攬着臂彎。

雖然只有衣料接觸,但肌膚似乎也随之升溫。

到車上,女人自覺坐在副駕位置。

冉尋偏頭朝她笑一下,視線輕掃過她肩,示意她系安全帶。

沒着急啓動發動機,從手提袋裏取出剛才買的小蛋糕,待游纾俞轉身回來時,遞進她手裏。

“早上的餐沒來得及請回去,只好現在請游老師吃點甜的。”

游纾俞指尖蜷起,将蛋糕放在腿間,夜色裏悄然望冉尋一眼。

垂頭答:“謝謝。”

便利店冷藏蛋糕,口感可能的确不那麽好。

冉尋自己不喜歡吃甜的,也摸不準女人是否會喜歡。

開車時,偶然趁路旁光線掃身旁一眼。

出乎意料,發現游纾俞眼中盛着柔軟光暈,唇角無聲挽起。

雖然笑容很淡,險些瞧不出來,不過,這次的上揚弧度,或許有十個像素點。

該是喜歡的。

看到甜品就滿足,未免也太過可愛。

車開出嘉大,人流熙攘,喧嚣氛圍被車窗隔絕。

身側響起音色清澈的問話:“冉尋,今晚,你和蔣菡菡問過我的日程了。”

是陳述句。

冉尋握持方向盤,話音稍頓,柔聲答:“是啊。”

卻心想,小沒良心的,不會把冷暴力那句也給透露出去了吧。

“我知道你會來的,課前就這麽猜測。想發消息問你,但是怕打擾你工作。”

游纾俞開口,用小勺舀一點蛋糕,無聲抿進嘴裏。

吞咽,奶油與草莓醬的蜜膩與蛋糕胚融合,一路甜到肺腑。

冉尋專心看路況,聞言,答:“真體貼,我就沒這麽體貼啦,想來就來,估計給游老師帶來困擾了。”

“不會。”勺子懸在空氣裏。

“那你等到教室裏最後一個學生走,才願意和我講話,是不是有點可疑?”冉尋翹唇,有心挑刺。

空氣裏沉默了一會。

冉尋發現,游纾俞不吃蛋糕了,靜悄悄合好蓋子,恢複原狀。

情緒略微落下去一點。

冉尋想,剛才在教室裏她的直覺還算準,算是能讀出來游纾俞心裏都在想什麽。

有點熟悉,很像從前她和游纾俞戀愛時的情境。

興致勃勃、招呼都不打一聲跑過來的她,與冷淡規避、不想與她交流的游纾俞。

像熱情撞進冰山,不僅止步,還将自己凍了個徹底。

車駛進主幹道,光線忽明忽滅,冉尋凝視正前方無限延長的灰白線條,笑笑,想打破沉默。

說沒什麽的,本來,她也是一時起意。

現在她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格外不穩定,更應該恪守限度,不要那麽快墜入。

何況,冉尋覺得自己也格外狡猾。

那一日,她甚至沒明确說同意游纾俞的追求,只說要給女人“打個電話”,如今卻強行要對方做出回應。

耳邊簌簌發出響聲,伴随公文包拉鏈摩擦的脆音。

游纾俞總算開口:“不是故意躲避你。”

“原本想到家裏再告訴你的。”

一枝系着鵝黃絲帶的嬌嫩粉玫瑰,闖進冉尋餘光裏。

“我很期待今晚能見到你,冉尋。”

說這話時,清冷女人垂眼,看不清情緒。

聲音冷靜清冽,含混在春夜疏懶暗淡的氣氛裏,像玉石輕擊。

“被菡菡知會這件事後,我恰好路過校外一家花店門前,停留片刻,想,你會不會來?”

“可能性或許是有的,但上午的消息沒有被回複,概率就降低了一些。”

冉尋仍在安靜開着車,卻因為游纾俞的話,飄進鼻息間的淡淡香氣,思緒跑遠。

“準備去上課了,又駐足,因為想起你家裏花瓶的月季已經打蔫。”游纾俞指尖攜着花,輕聲開口。

“如果今晚能見到你的話,那就再好不過,我始終相信你會來的這個可能。”

包裝紙咯吱咯吱的聲音足夠擾亂人的思緒。

更別提女人娓娓道來,充斥浪漫地講述這支花的由來。

冉尋空出一只手接過,被香氣撞了個懷。

心想,這真的是理工女會說出的話嗎?

不會這幾年,她沒在嘉平的時候,游纾俞偷偷和誰戀了個愛吧。

想想也就罷了,冉尋抿唇笑,“襯得我可是越來越不用心了。”

不打招呼添麻煩,買便利店甜品湊合。

剛才短暫兩小時的課程,公文包一直就放在講臺附近。

而她只偶爾看講課的游纾俞幾眼,并不會預料到,那個刻板規整的包裏會有花。

一支為她備下的粉玫瑰。

“不會。”浪漫到頭便是誠懇,游纾俞輕聲答,“我追你,不用你費心。”

車駛到月亮灣。

途中冉尋有問過游纾俞,是否要送她回郊區那邊,被婉拒了。

說今晚也要替她按摩。

将粉玫瑰插進花瓶裏,享受了一頓舒緩壓力的按摩。

為了報答,冉尋請女人聽了對方喜歡的曲子。

臨別前,收到游纾俞低聲提及的意見:“冉尋,你可以不用每件事都算清楚,想返還給我。”

她知道,這是她仍未走進冉尋心裏的體現。

因為從前,游纾俞幾乎沒有經歷過這種等價回報,冉尋是不在意細節的。

愈想償還,就愈證明她們之間還有距離。

“吃游老師白飯怎麽行。”冉尋笑着回,輕輕揭過。

“最近有什麽安排。”游纾俞站在門外,問,“看到你巡回的宣傳消息了,還要每天練琴嗎?”

“閑下來了,最近在嘉平的第一場被取消了。早知道前幾周也不用那麽認真。”遇到這種事,分明不幸運,眸中卻帶笑。

“或許,總算可以名正言順摸魚了?”

游纾俞覺得可惜。

咀嚼一番,又覺出不對勁。

她去中心劇場那邊聽過多次演奏會,素來都是劇場追着演奏者的行程安排。像冉尋這一類早在國外大放異彩的天之驕女,更是求都求不來。

……怎麽會突然取消。

還想再問問,冉尋卻像照顧她心情似的,轉了話題,“游老師呢?聽小蔣說你最近忙着指導本科畢設,會不會很辛苦。”

“不辛苦。”游纾俞想起手下學生們的奇思妙想,略微頭疼。

抿了抿唇,還是誠實補充:“只是回消息的時候苦惱些,他們比較怕我。”

“怎麽會?”冉尋笑意盈盈,真誠評價,“游老師很讨人喜歡的。”

末了不忘別有心思地提醒一句:“回去也記得看看消息。”

游纾俞覺得前言不搭後語,可發覺對面人似乎心情很好,胸口也不由得溫起來。

輕聲答:“好。”

坐上歸程地鐵。

在喧嚣聲中,随意翻了翻消息,尋找于她而言的未知驚喜。

驚喜很快就被找到。

卻在文字躍入眼簾的瞬間,耳廓升溫,匆忙熄滅屏幕。

游纾俞垂頭,臉頰觸到內襯的襯衫領口,覺得冰涼。

也意識到,此刻臉頰或許極燙。

才被收起的手機震動,有個電話忽然打進來。

胸口微悸,游纾俞翻出來看。

看到顯示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稍顯低落。

但旋即接起,語氣平淡:“您好,已經快到家了。”

是每月定時來家裏探望的家庭醫生,定期會給她開藥,已經持續近幾年。

雖然,這一切并不是她主動要求的。

對面問她最近心情和食欲怎麽樣,又詳細問了今天的餐量,內容,用餐頻次。

游纾俞有些疲憊,冷淡答話,對面說什麽就安靜應一聲。

懷裏靠着透明手提袋,裏面裝着模樣精巧的兩個奶油蛋糕。

其中一個只動了幾口,但相比平日,實在很不尋常。

被問到常規的最後一個問題。心情。

游纾俞微阖雙眼。

她向來覺得這類問答毫無意義。

可情緒做不得假,閉上眼,幾小時前走上講臺那一刻的心情無端浮現。

偶然一瞥,冉尋就在臺下笑望着她。

現實與期許重疊,心跳簌簌。

“愉快。”游纾俞回答。

家庭醫生想必已經在住處等,游纾俞回去卻也不急,有心拖延。

開門後,卻看見客廳沙發上坐了一個人。

分明已經是深夜近十一點,可游盈卻像尋常一般,坐姿端正,臉上神情柔婉,不顯困倦。

從出生就教養良好,也曾叱咤商界的女人,連偏頭與身邊醫生對話時,脖頸揚起的弧度都堪稱完美。

游纾俞覺得喘不過氣來。

見有人進門,話音停了。游盈起身,與她招呼:“小俞。”

繞過茶幾,步履輕緩地走來,在玄關處,頭稍仰起,打量着她。

不多時,輕嘆一聲:“忙到這麽晚,瘦了,學校裏工作辛苦嗎?”

檀香味撲面而來。

整日本就沒吃多少東西,胃中異樣翻湧,被游纾俞忍下。

她不答話,收斂下颔,換室內拖鞋。

避開女人逐漸放縱的窺探與打量視線。

“姐姐需要靜養,這個時候該休息了,怎麽來這麽偏遠的地方。”疏遠問。

“還不是因為小俞。”游盈話音裏沒有責怪意味,依舊柔軟。

“我很想你,昨晚又夢到幾年前你還讀大學時青澀的模樣,更加思念,就趕過來看看。”

游纾俞清淡答:“已經和璇璇說過。半個月後,我會去探望姐姐。”

她記得沒有給過游盈這間房子的門卡和鑰匙,女人卻像尋常作客般肆意闖入。

深夜十一點,依舊不依不饒等她回來。

游盈對游纾俞的回答不滿意。

可久居上位,喜怒不形于色,眉眼沒能掀起波瀾,依舊殘存一點柔軟縱容。

“你在躲着我,從那個晚上接了我的電話後。”她開口。

手裏的公文包被接過去,接觸時,碰到一點柔膩指尖。

游纾俞默不作聲,繞過身前人。

但是游盈卻已經随着她的腳步接近。

“最近偶然聽醫師說起,這類手術的失敗率不算太低。”女人低咳幾聲。

站太久,話音也變得飄虛。

“有點遺憾,好不容易才等到喜愛的話劇演員到嘉平,兩周後,劇場的《麥克白》可能看不到了。”

“我會告訴姑姑,讓她為姐姐安排。”游纾俞閉了閉眼,答。

“你在關心我嗎?”游盈笑。

病氣将人折磨得不成樣子,女人到她面前,側臉消瘦,神情卻極眷戀。

沉吟片刻,牽起游纾俞的手,指節無聲滲透。

“只是在想,如果小俞到時能陪我去看就好了。”

口吻依舊是長輩的溫和,但話中意味于暗處無聲滋長。

游纾俞按捺不住,掙紮開,匆匆以手背遮着唇。

無聲幹嘔。

家庭醫生立在客廳沙發旁,安靜無言注視着這一幕。

“忘記了,小俞不許我碰。”游盈嗓音黯然,“外人不行,姐姐也不行嗎。”

“還是說,那位已經抛棄過你兩次的鋼琴家小姐就可以了。”

她上前,替游纾俞順着背脊,力度溫柔。

“聽說,你最近在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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